第33章 陆伊
卫伽琅闷头在前走着，简心通想着他刚刚说的话，回忆那时看到的景象。一只无形的手经过走廊，甚至什么都没有碰到，所过之处的墙体地面就都无声地分崩离析。
城市沼泽这分明就是钢筋水泥杀手。但他能力的原理究竟是什么？和沼泽有关的话，难道是将湿性植物和泥土替换成钢筋和水泥？
他刚想开口问卫伽琅，就听见对方的身上传来了震动声。卫伽琅拿出手机看了眼，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简心通问道。
“虽然让你一个人行动很不负责任，但眼下只能这样。”卫伽琅很快地说着，手从简心通的手腕滑到了手心，握了一下，然后脱离，转身离开了。
他的掌心冰凉，微微粗粝，划过肌肤一阵酥痒，留下了一片冰凉的东西。
简心通愣愣地举起了手中的白板卡，金属磨砂质感，看着很高级。他往后一翻转，上面印有四个大字——风泱电竞。
他傻眼了。
这张卡他知道，当下应该也没几个年轻人会不知道吧，风泱电竞，全国排行前十的连锁网咖品牌，他曾经的大学边上也有一家。谁还没翻墙熬夜在网吧打打魔兽，玩玩炫舞王的经历呢？
隔着互联网还不担心会读了对方的心，这点让简心通感到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忧虑，人还真是贱诶。说着不想要这种能力，读不到人心的时候又担心。所以他交过不少网友，都仅限于游戏里。
但是，这可是风泱电竞的白卡！最高等级的白金会员，可不是靠花足够多的钱在里面玩了足够多时间就能拿下的，据说全国仅五十张，拥有者至少持股百分之一。
本来还以为卫伽琅也是个网瘾少年呢知道他有钱，可没想到这么有钱，这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该做到的事吗？换做他的话，估计这辈子都拿不到吧
所以卫伽琅给他这张卡的用意是？他刚刚说了单独行动对吧，这种爱打哑谜的上司也是烦，下命令也不下精准一点。应该是让他去网吧先待着吧，至于找人，一点线索都没有，那就静等好了。毕竟这张卡光天化日拿出来并不安全的样子。
简心通怀里揣着宝有点不敢声张，只能小心地四处张望，这才发现他身后正是一家风泱网咖，规模还不小。
哦，原来如此。简心通有点尴尬，走了进去，熟练地来到前台招呼老板开个机子。
“七块一小时，会员五块，充多少送多少。”那油腻的年轻男子大腹便便，正缩在台子后嗦泡面，吸溜得忘我，桌面上星星点点都是溅出来的油汤。
“这么贵？”简心通有些吃惊，依稀记得风泱网咖的价格一般都是三块居多，上下浮动也不会超过一块，是宛州物价高还是这处地皮贵么？
“这也算贵？”那人抬头睨了简心通一眼，冷哼一声转了回去，“这个点没空机子了，上外头等去！别占着门面。”
他嗓门拉得老大，进门几排机子上有些个没在奋战的，都摘了耳机回过头偷偷来看。
【阿彪这看门狗又开始了。】
【就喜欢看彪子欺负老实人。】
【自个儿吃三块钱的泡面，瞧不起五块钱的网费，啧。】
【这外地来的吧，瞧他那样，都给吓傻了！】
【又搁这抬价唬人呢。】
简心通把这些一水儿听了去，无奈地耸了耸肩。这阿彪是店里的一个网管，人不太高，体重的数字可能比身高还大些，是一块脏兮兮的立方体。技术不行总遭人嘲笑，也没有资金请人喝点饮料什么的，就只能靠这种欺负新客的方法树立威信。
他虚报高价，看对面的反应判断是常年混吧的还是初来乍到的，前者那就交流两下，摸个底再美名其曰打折，后者那就唬一通，看他是咬牙认下这个价格还是灰溜溜地走掉。不管哪种结果，他都是赚到的。
一般在这种时候，那些腼腆的客人就不敢再多问，只能憋着气离开，但简心通一动不动。阿彪以为这是给人家唬住了，打了个饱嗝，笑得不怀好意：“咋还站在这，听不懂人话吗？”
“那不是还有空的么。”简心通朝二楼指了指。
“那是你能消费得起的？”阿彪火气上来，一拍桌子起身。
像是一只大型犬跳上了餐桌，巨大的声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简心通默默上前一步：“酷睿q6700，8600gt，120g硬盘，21寸优派显示器，我之前去的vip区差不多是这个配置吧，不知道你家这个价格，显卡有没有8800gts？”他个头高阿彪一截，站得近了更明显。
面前人看着懒散，语气也散漫，阿彪却不自主地有点退缩。
【什么网吧能有那种配置？这小子肯定是打肿脸充胖子呢，连五块钱的网费都嫌贵！配置这东西不是张口就来？谁知道他有没有用过！】
简心通无奈，他还真都是耍vip区的，虽说那家网吧也确实没这个配置，但在那时候，大家都玩网游，像他这样沉迷单机的并不太多。他玩游戏技术一般，但是典型的人菜设备不能菜，所以每次他进那家网吧开机，年轻的老板都会多投几眼过来。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上楼看简心通玩的如何，结果被菜得抓心挠肺，一把提溜起他亲自上阵了。
三两下把简心通卡了两天的副本关卡打通后，老板怒斥他作为学生花钱大手大脚，每天花钱花时间用这么好的设备，结果一天下来一关都过不去，他看着都心疼。
简心通人菜瘾还大，只能摸摸脑袋很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在不断练习变强嘛。”
老板叹了口气，看在他俩都是一款游戏的发烧友上，给简心通开了后门：“以后来上机报我名字，在会员价的基础上打半折。”
可惜老板年轻有为，那家风泱网吧不过是他名下的一个小地方，他人忙碌得很，很少亲临。但只要来了都会问问网管简心通在不在，然后来找他唠唠嗑，打打游戏。
因此在老简出意外，简心通退学后，他都没机会和老板说声再见。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只记得老板名叫陆伊，有个身材很辣性格又很乖的女朋友，好像叫什么月牙来着。那时候他俩打游戏，她也看不懂，就坐在一旁安静听着，他俩欢呼的时候她也跟着笑。
“五块你都不舍得充，真有那配置你摸得起？”阿彪的大嗓门已经把门厅这片的人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一堆人都摘了耳机反趴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和边上的人打赌简心通到底是不是个死要面子在装逼的。
“这看着就是个学生，了解一下就来了，没想到遇上了彪子这种。”
“小屁孩就进这种网吧了呀，赶紧读完书工作有钱了再来吧哈哈。”
他们笑得叽叽喳喳的，简心通只觉得好吵。他刚刚回忆到了以前的事，还觉得挺怀念的，可这些人怎么这么烦？
阿彪看简心通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心里认定他已经没有墨水，强撑不了了，抱臂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扬起下巴朝门口一指：“那就走好不送了。”
“开一台。”简心通的声音不重，但很清晰。
身后的调笑轻了一些。
“哟，真开啊，还开二楼的高配？”有人朝他吹口哨。
阿彪面上不显，心里乐开了花。这韭菜要是开的楼上的，那他这次可就能私吞不少了，说不定够一天的饭钱！
“嗯。”
“vip机六小时起包，得先开会员充200，还开吗你？”阿彪那挤在满脸横肉里的一双三角眼满是讥诮。
“看你。”简心通将白卡丢到了桌子上。
人群一下子炸锅，几个挨得近的直接丢了耳机跑过来。
“我靠这真的假的？”
“白卡啊？”
“快有没有人认得的鉴定一下！”
“彪子这真的假的？”
“你小子大哥你哪儿人啊？”
干净崭新的金属白卡静静躺在人造大理石台面上，反射着头顶吊灯的光芒。一群人围着，却只敢看，没一个试图上手去碰。像极了围观刚出生小孩的一群亲戚。
阿彪也不敢相信，全国仅仅五十张的卡会出现在面前这个年轻小伙子手里，会就这样被随意地丢在他眼前。
要是知道这张卡的原主还只有十七岁，是个未成年，这群人怕不是更要疯了吧。简心通听着他们的心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哪弄来的假货，这东西全中国只有不到50个人有，你是从哪儿搞来的？”阿彪还嘴硬，心里的皮球已经快泄气了，面子上却依旧强撑着。
简心通扬眉不语。
“快都别猜了！不就是白卡么，又不是没见过。”这时走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矮个子，声音尖利，“陆哥不也有吗？你们谁？打个电话给他，就说自己卡关了！”他说着指了指前台饮料柜上贴着的a4纸。
用透明胶带很是随意地扒在玻璃门上的纸张，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排潇洒的大字——游戏卡关找：1344399陆
“找陆哥一回得多少钱来着？”有人问。
“看大热闹你还计较这点？”矮猴跳起来就给他脑门子上来了一下。
“明明拿卡扫一下机子就好了，整这么费劲干嘛。”
“这不是让陆哥来看看，这家伙究竟是真的大人物，还是个借了别人势头充样子的家伙？又或者说不定，是个偷东西的贼呢！”瘦猴直直地盯着简心通，眼中闪着令人不舒服的精光。
简心通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沙发里，拿着瓶冰镇矿泉水，默默看着那群人小声地对他指指点点。瓶身逐渐结起细密的水珠，沾湿了他修长白净的手。
就在他刚刚从兜里拿出硬币买水时，又有人笑他。真是搞不懂，带着零钱出门很奇怪吗？现在的物价已经到了不带整票买不了东西的地步了？
阿彪带头在那讥笑着，简心通就当没看见，自顾自靠在沙发里。
不知道卫伽琅给他安排风泱网吧作为暂且停留等候的地方有何用意，可能是以为有这么张白卡作为身份证明，他能得到比较好的待遇吧。看来卫伽琅确实是没去过网吧了，这种地方分级很大的，有的环境好，大家都和家人一样亲近，也有的地方鱼龙混杂，就比如这里。
他凭借能力能分辨出来，在这家网吧里的确有几个不同的人，他们的心跳始终保持着稳定，像是从未注意过这边。
所以还是有正常人的嘛。
他全然没在意那个叫陆哥的是何方神圣，先不说他们持卡人之间是不是互相认识，在网吧贴传单帮通关，打个电话就来这种事，也不像商界大佬会做的吧？如果是某家的二世祖的话那倒也有可能那样的话他就把卫伽琅名字搬出来好了，说同事会不会有点怪？那说是什么关系好呢？
一阵喧闹，门帘被掀开，瘦猴等人簇拥着一个身影进来，谄媚的语气听得简心通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生理性不适。
“哪儿有那么多白卡，那群家伙没这么闲。宛州是大，但沧阳区是什么小破地方啊，来这做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不耐烦，“如果你们就是为这么点破事把我喊来，就他妈早点滚蛋！”
好熟悉的声音。简心通愣住了，从这场旅途开始，他已经第无数次对什么长相或者声音感到莫名的熟悉了，但这一次不是的，他真的记起了一个人。
他起身快步朝那边走去，心里期待着，却又隐隐不安。那人的影子探了进来，简心通在转角处停下脚步，一偏头，和男人视线相撞。的的确确是记忆中那张脸，只是面色苍白，病怏怏的没有精神。
男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和他印象里那个容光焕发，不可一世的桀骜男人大相径庭。
在看到简心通的一瞬间，对方愠怒的神色变了，变得迷茫，熟悉，惊讶。
“陆伊”简心通叫出了他的名字。
“简心通。”他的表情可以说是惊喜，眉梢飞扬，但看着四周的气氛，眼里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简心通将那收入眼帘，心中怔然。那情绪甚至可以说是悲凉，只一刹那，却是那么浓重的难过，浓重得简心通都有些鼻酸。
“你加入了‘阎罗’？”陆伊凑近他，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