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两种记忆
简心通震惊地话都说不出，整个人呆在原地，他不明白了。
在陶宁的记忆里看见张国正不奇怪，他震惊的是张国正那远远走来的身影，蓝紫色头发格外显眼。
陶宁的记忆里没有颜色啊！全都是灰白的，除了最初那个片段里老奶奶递来的糖葫芦，泛着淡淡的红。她身上也有很浅的颜色，但因为容貌看不清，身体露出肌肤的地方都是模糊的。
而张国正整个人都是有颜色的。
他往这边走来，却没有走近，手上捧着一束花。有些羞涩似的，他把花放在了医院门口的信箱上，朝这边鞠了一躬，落荒而逃。就像一个犯了事的小偷。
陶宁没有笑，她什么表情情绪都没有。沉默的画面一点点朝那束花靠近，看清了，那居然是一束康乃馨。花中还插着一张精巧的小卡片，上面只有几个写得很端正的字：
to：黄依恋
感谢你！
from：张国正
在光下，卡片上还有淡淡的字体凹陷，都是“黄依恋”、“感谢你”，看来他重复写过好多次，选择了这一张他认为写得最好看的。只是没想到上面留了引子吧，如果发现了一定就不会拿来送了。
画面外这才传来有一声轻笑。
简心通大跌眼镜。
陶宁不会真的喜欢独眼龙吧？所以她在看见张国正给黄依恋带来花时没什么情绪，看见花上不过是表达感谢就开心了？家境优渥的女孩看上了街头玩机车的不良杀马特？
虽然简心通要承认抛开了外型后，张国正这小子确实不错，但像陶宁这样，性格看着稳重，又出国留过学的女孩，见识过那么多优质的男人，又怎么会对一个小她几岁的幼稚毛头小子动心呢？
画面一转，简心通又看见了张国正的身影，他和身旁一众杀马特小伙伴们并排站着，冲医院的老板娘陶女士大声质问，让她还黄依恋一个公道。
画面中依旧只有张国正一个人有颜色，连老板娘都没有。
淡淡的悲伤的情绪传来，张国正的身影被一点点放大。
老板娘注意到了这边，她眼中带着明显的怒火，朝这边大步走来，陶宁赶紧避开，回头想要逃跑。
画面碎掉了。
简心通感觉头有点晕，在太阳穴上按了按，短暂回归现实中的谈话。
他刚问了一句，就听见了陶宁内心对老板娘的咒骂。这是交谈开始这么久，她的内心第一次产生如此清晰的声音。说明在这之前应答的那些话，要么都是真实的，要么就是已经烂熟于心，倒背如流，都不需要想就能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这个陶宁莫不真是个满脑子恋爱的女人？遇到关于感情的事情就降智，连亲妈都不要了。刚刚那个画面，在看见老板娘和张国正一行人转过来后，她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跑，不想让张国正知道她是那个欺负黄依恋的女人的女儿么？
“你们医院赚得很多吧，装修这么奢靡，还都养得起那么多吃白饭的了，怪不得再养个黄依恋也不介意。多一个不多嘛。”
“本来不是这样，这不是因为那点事，声名在外了嘛。”陶宁自嘲道，“也没想到客人居然更多了，那就多投点钱，好好修缮一下，给客人们一个更舒服的环境，让她们心情也好点。”
“是么。”卫伽琅淡淡地抿了口茶，“那你们真该好好谢谢黄依恋，她的牺牲给你们带来了多好的流量。这辈子没法再拿手术刀，甚至找不到明面上的工作了，这样的代价，确实应该养她一辈子，不然未免太不是人。”
说得好啊小卫哥！简心通在心里高呼。他没想到这样有血有肉的话居然会从卫伽琅口中说出。
“是。”陶宁居然笑了，看卫伽琅那杯茶已经快见底，她默默地替他添上了，“这是前段时间妈妈买回来的武夷岩茶，她有个老朋友很喜欢，本来要拿去送他呢，可惜他运气不好，出意外走了。人死在外地，茶就给我待客用了，但年轻女孩们都喝不太惯，先生要是喜欢就带盒回去吧，没拆封的，不然留在我这也浪费。”
卫伽琅刚想谢绝，简心通忙点头赶在他前面谢过了。
陶宁笑着说请等一下，转身去柜子里翻找茶叶。
简心通在卫伽琅胳膊上推了一把，小声道：“你个笨蛋，不要白不要啊，我看你不是挺爱喝茶的？况且咱们约她花了那么多钱，带点礼物挽回一下损失没毛病吧。”
“说的也是。”卫伽琅点头，眼底里有层惊喜一闪而过，他看到简心通再次泛起疲惫的眼神，轻声问，“是不是累了？还要继续么？”
“完全没问题。”简心通躲开了卫伽琅朝他脸上伸来的手，默不作声地往边上坐了一点，“别小看我。”
陶宁将一个精致的礼盒递到简心通手里，坐回位置上。这次她的坐姿明显放松了不少。
“黄依恋的劳动合同可以拿来给我们看一下不？”简心通问。
“不好意思，不行哦。”陶宁摇摇头，想了下补充道：“并不是文件不能给你们看，只是东西在三楼的档案室，那里的钥匙只要妈妈有，她今早上出远门了，大概是去参加朋友的追悼会吧，也许要好几天之后才能回来。如果那时候你们还想看的话，来找我，我带你们去。”
“行。”他点点头，示意卫伽琅继续问话，他要开始读心了。
然而对方沉默地陷在座位里，周遭似乎有层情绪将一切阻隔。
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蔫巴了？简心通有点犯懵，想到刚刚自己躲开卫伽琅手的举动，总不会是因为这个行为吧？他是有点自恋，但他可不想对卫伽琅有这种自恋的想法。他朝卫伽琅挥了挥手，对方像是没看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咳咳！”简心通咳嗽。
卫伽琅这才慢慢抬起头，脸上没什么神色，但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冷了点。
“刚刚说到哪儿了。”
“随你想问什么就问。”简心通凑近到他耳边。
卫伽琅点点头，却听见口袋中传来异样的震动，他神色一凛，掏出手机对陶宁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他说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留下简心通有点傻眼。执行任务时手机必须静音这不是卫伽琅和他说的吗？怎么前面经历了一下唐窦事件就改掉啦？这规矩他定的还能说改就改？
看着简心通丰富多彩的表情，陶宁倒先开口了：“看他样子应该是挺重要的事情吧。”
“也许。”简心通心里百转千回，“那我们等他一下吧，我好几晚没睡了，闭目养神一会儿，他进来你就喊我。”
“好的。”
他手支着脸，靠在沙发角落里，闭上了眼睛，继续搜索陶宁的记忆。他想找到关于黄依恋的画面，然而找了半天是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那段留学期间的回忆也完全找不到。
为什么读心不能像在电脑磁盘里查找资料那样按时间顺序一个个排好啊，碰上这种记忆凌乱的是真麻烦。
除此之外，能不能来个关键词检索？
大片记忆都是她看着风景安静发呆的画面，要么就是远远看着那个老奶奶，或者张国正。偶尔出现老板娘时，连画面都扭曲，可见陶宁内心似乎并不待见这个妈。
想到唐窦说的，她并不喜欢医学，全都是老板娘逼迫的，那么这一切似乎说得通了。表面上乖巧贴心的小棉袄，实际上早已黑化，内里的棉絮都坏了。
那个老奶奶看不清脸，但也频繁出现，说不定会是陶宁的外婆或奶奶之类的人物。
至于张国正，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二人面对面过的场景，全都是远远的视角，以一个不会被发现的角度在偷看。这么一看，陶宁还挺闷骚的。
简心通想起他看黄依恋记忆那么一会儿，同样也是有些混乱的回忆，但明显是有色彩的，也温柔很多。除了看见一个笑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女人拿着手术刀朝她走来，这是唯一一个色调低沉血腥的画面。
那些快速切过的画面在这个分界线之后就变得凌乱又仓促，充满恐惧。显然是猪皮事件给她造成的影响。
人们朝她恶语相向，甚至大打出手，她每一天都过得心惊胆战，晚上在被窝里以泪洗面。
这样出身的女孩始终内心温柔，充满阳光，而一路幸运走来的陶宁，内心却如此黑暗，真叫人唏嘘。
这时候画面里突然出现陶宁的脸了，是她在对着镜子说话，做些小动作。表情看着有些入迷，说不出的诡异。
没开灯的房间里，陶宁一会儿娇笑着，一会儿害羞地低头，装出不好意思的模样，一会儿又嘟着嘴，好像在生闷气。她就这样表演着一个乖巧的女孩。然后她沉默了，像是无法克制怒火和反胃的情绪，一把将镜子砸上自己的脸。
镜面破碎，将她的额头划伤，地上那些残破的碎片上血迹斑斑，里面每一张陶宁的脸看起来都那么狰狞。
“简心通！”耳边突然传来卫伽琅的声音，居然有些焦急。
他刚睁开眼，就被对方直接拉着胳膊拽进了怀里。
“欸欸欸我醒着呢，放开放开我，我没死！”简心通赶紧喊道，对上了卫伽琅的眼神后语气瞬间低了，“也没睡着”
“唐窦她们遇上农场的人了。”卫伽琅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我们现在就得赶过去，你读得如何？”卫伽琅当机立断，朝陶宁示意，“不好意思，我们有急事，得先走了。”
“差不多了，走吧。”简心通一把抓起桌上的武夷岩茶礼盒，朝陶宁摆手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买了你一下午时间就不要再忙着工作了，去休息一下吧！别太累着自己。”他的视线在陶宁额头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那里光洁平滑，没有一丝痕迹，连皱纹都没有。
陶宁像是有些意外，居然忘了回应，直到简心通和卫伽琅已经走出了房间，她才呆呆地点了点头，木讷地应答道：“好的。”
简心通被卫伽琅拽着手腕跑着，直到门口才停下。
卫伽琅四处看了眼，一下就分辨出了路。“这里！”他拉着简心通继续跑。
“不打车么？”才几步简心通就喘起气来。
“这样更快。”卫伽琅拿过简心通手里的礼盒。
原来他前面一直观察车窗外是在记路线啊，脑袋瓜真灵光啊小卫哥。简心通欲哭无泪。快归快，但你是按照你的速度和耐力来判断的吧？能不能考虑一下身后有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