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人称的回忆
“那个女的真是笑死我了，想要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卡哇伊样，也不照照镜子，就她那国字脸，都快比字典上的方了。陶医生给她建议说朝气质款的方向，她非不听，就要做萌妹子，还说朋友啊男友啊，都觉得她面相可爱，就是五官差了点。这哪是差点，差到太平洋了都。”前台的女子探身，半个人都压在了烤漆台面上，压着声音和一旁休息大厅的拖地阿姨唠着。
阿姨把拖把搁置在一旁的立式空调上，整个人在皮沙发上仰躺着，好不惬意，语气尖酸：“可不是吗，那些个丑八怪四处借钱，然后把自己包装得光鲜了，扭头就傍大款去。整得好看了，就以为自己真是美女啦？迟早露出马脚，我看啊，像小黄这样的事儿就该多来几件！”
简心通听力一般，但有能力加持，所以听得一清二楚。他用余光瞄了眼卫伽琅，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知道他肯定也听到了。能力者的身体素质各方面都远超常人，听力那更不用说。他走在前，抬手推开了玻璃门。
听到声响，那个阿姨立马起身，在沙发上一通按。然而那块圆润的凹陷有点深，沙发又是皮质，回弹得很慢。
看见有人推门进来，前台小姐马上换回了职业的笑容，颔首道：“您好两位先生，有预约还是？”
“和陶医生约了一点半见面。”简心通说，他看了眼前台的挂钟，只超了两分钟。
“是卫先生吧，请走这边。”她翻阅面前的小本，用圆珠笔在上面划了一下，起身带路。
“一会儿就按计划来，你尽可能多问多聊，我来听。”简心通凑到卫伽琅耳边低声说。
“嗯。”卫伽琅点点头，左右观察着走道两边的每间屋子。
贴满釉面砖的走廊隔每几米就设置有休息沙发，都是柔软的皮质，那些屋门大开的房间里，顶上用的居然是水晶吊灯。看得出来这家医院近几个月的流水差不了，连在不必要的地方安置的设施都这么大气。简心通在心里咂舌。
走到一扇门前，前台小姐停下了。门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个岁数不大的老太太，她边上，一个穿着小白裙的小丫头正蹲在地上，把早教的儿童图画书摊在椅面上看。她梳着很精致很抓头发的发型，上面的发辫数都数不清。
“就在这里了，请两位稍微等一下，陶医生还有客人。”她看了眼卫伽琅，对方的脸色似乎一副不愿多等的样子，她只好很抱歉地微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先生，最近的预约太满了，陶医生她连午饭都还没吃呢，您多担待。”
【长得挺帅的，脸色这么臭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你们等的，她陶宁自己工作狂饭都不吃了，搞得我们也得加班！】
“这么忙啊，那真是辛苦了。”简心通笑了笑，把前台支走了。回头看了眼她口中的“臭脸”——卫伽琅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周罢了。
发现简心通盯着他笑，卫伽琅问道：“怎么了？”在看向简心通的一瞬间，他的面色柔和了不少。
“没什么，笑那个两面人呢。”
卫伽琅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个前台小姐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的确在进来前把她和清洁工的对话都听完了，看着浓妆艳抹的女孩歉意的笑容，不难想象她心里的话又会是什么样。
但他只是猜测，并不会听见。而简心通全都能听到，听到就算了，还不能表现出来。那确实会很累吧。
耳边传来高跟鞋踏在地面的清脆声响，一旁的门开了。一个略显富态的女人婷婷袅袅地走了出来，她妆容精致，挎着名牌包。看到屋外两个年轻小伙子后，温柔地笑了笑。
然而她的温柔维持不过两秒。“妈你怎么让丫丫蹲地上啊！”女人上前，颐指气使，“赶紧抱起来啊！”
老太太有些窘迫，赶紧起身，但小姑娘沉迷图画书，不愿抬头。
“两位进来吧。”耳边传来一个清亮而不失温柔的声音，如清泉淌过一般。
简心通下意识回头，一个披散着长卷发的女子站在他旁边，脸上是端庄温和的笑容。她化着淡淡的薄妆，五官看着很嫩，于是用妆面和发型来突显得成熟一些。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是粉底都没有盖住的疲惫。
但她的步子走得稳当又大气。
“丫丫跑慢点儿！”屋外传来老太太怜爱的喊声。
陶宁的步子顿了顿。
里面是一张矮几和一套柔软的布艺沙发，简心通和卫伽琅在她对面落座。
简心通觉得她很眼熟，整个人都很眼熟，但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两位看着很年轻，长相也都十分帅气，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了。”陶宁将桌上用过的茶杯撤下，换了两个崭新的陶瓷杯上来，端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花那么大价钱买下我整个下午的时间，是想咨询什么呢？先说好，商业机密无可奉告哦。能讲的大厅里都有写，每位医生的执照学业履历，以及本店的发家，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
卫伽琅看了眼简心通，他的表情沉默起来，眼里空荡荡的，这是开始读心了。于是他也开门见山：“陶医生是刚从你母亲陶女士手里接过医院吗？”
“还没有呢，妈妈有这个意向，但我认为自己现在的能力还不够。”她笑着，语气淡淡的。
卫伽琅点点头：“陶医生年少有为，听说才刚毕业一两年吧，就声名在外。”
陶宁摆摆手：“过誉了，还不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事么，真是让老家蒙了羞。”
“实话说，我们对那件事确实有点好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讲讲么？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解决办法，不愿意的话也没事。”
“您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我不说，就要生气呢。”她捂着嘴笑了笑，“开个玩笑，先生不要介意。相信两位早就在外面听说过了吧，事实和传闻其实没什么区别的，就是我妈妈早些年救下来的一个女孩子，可能近些年遇到点打击，心理出了问题，把猪皮植到客人身上了。这真是件恐怖的事啊，换谁都无法接受吧。我们后续也是马上采取了措施，给客人们提供了补偿和免费的修复。好在她替换的都只有一部分耳后的肌肤，无伤大雅，几番交涉下来，客人们也都原谅了我们。事情就差不多结束了。”
“听说那个女孩本来只是店里打杂的，你们怎么会让她参与手术？”
“因为她有天赋吧。”陶宁叹了口气，“这点确实是我们的不对了，但是我妈妈她这个人啊，很惜才的，看见有能力的人自然不想她被埋没。”
“她和你们有签过合同？”
“这是当然啊，在哪个地方工作不签合同呢？我们做的都是合法的。其实和她的合同还没有到期的，据我妈妈说是还有挺久好多年呢。当初是她想留在医院里工作，因为小姑娘家没有工资，外婆病倒，还欠了一屁股债嘛。高中都没有毕业，找不太到工作的，我妈妈好心就收留她了，签了好多年也是她提的。到现在也没有解约，工资还是按期会给她发，就是她现在的状况看上去不适合继续工作，到时候应该会帮帮忙，给她介绍个什么地方上班。”
“你们一家都挺有善心啊。”一旁简心通突然说，“可你妈嘴里不是这样说的，她把那黄依恋骂得可晦气了，你是被她一面之词骗了呢？还是你俩口供没串号？”
“该死。”陶宁突然偏头很低声地骂了一句，再次抬起脸时又是一副温和的笑容，“可能是这次事件造成的亏损巨大，她有点心疼吧，我妈妈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嘴硬心软，话说得狠了些你们那别信她的。”
【让她有人问的时候别乱说话，就是管不住嘴是吧，这该死的东西。】
她居然冒出一句怨毒的骂声让简心通一愣。他刚刚一直在粗略地扫视陶宁的回忆，因为他的能力只能看到对方还记得的过去，对方不愿回想起的，他就无法得知。
如果对方记性不好了，就比如老简那样，虽然还是能读出很多记忆，但都会像陈旧的老照片一样模糊不清。加之人的记忆是会在本人的情感下进行粉饰的，所以真实性也有可能与事实有一定偏差。
他像快速翻阅一本书一样，从近往远，快速地浏览陶宁近年来的生活片段。令他很是意外，所有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
简心通仿佛置身一个黑暗的房间，一旁老旧的放映机将画面打在眼前的幕布上，然而磁带破损，记忆老旧，画面也破碎不堪，甚至没有颜色。
他看见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老太婆，笑得和蔼可亲，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递过来。
他看见马路上来往车辆匆匆，川流不息，行人走来走去，没有一个停留。画面低矮，逐渐朦胧，好像下雨了。
他看见了这家医院。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推开门，是前台的那个女人，她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继续和人聊天去了。画面很自然地掠过了她，朝走廊深处走去，来到员工放置衣物的房间。
这一切都是陶宁的记忆，是第一人称的视角。
简心通很少看见第一人称的回忆，很多时候那些回忆的片段里都有主人公的身影，他们会在记忆里给自己设置一个形象。而第一人称的片段有，很少，往往是比较重要的人或事，给主人深刻难忘的印象，那一瞬间的记忆便被原模原样地保存了下来。
依他的了解来说，只有第一人称的回忆的人，要么对自己感到很自卑，很埋怨，要么就是很少回忆过去。
简心通看了眼陶宁，她长得很好看，五官并不能说很美，但她小巧的脸蛋，流畅的脸型还有这头栗色的长卷发，都很加分。她还很会穿搭，身材也不错，是一眼看去就让人想多看几眼的漂亮女孩。
外在条件优越，家境和学历也都不错，那她自卑的概率应该会很小。那是后者？不愿意回忆过去？也不应该，她的人生不像是会经历什么无法面对的痛苦之事的，就算真遇到了挫折，她有爱她的妈妈作为靠山，还有自己坚强的性格。有什么险河她淌不过去么？
正想着，一个特别的人映入眼帘。那是一个男生，显眼的蓝紫色头发，刘海长长，盖过了一只眼睛。
那个独眼龙张国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