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蓝鲸与无足鸟
所有灯光都被熄灭，戴着水泥色鸭舌帽的男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穿梭，运动鞋在瓷砖上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他穿过漆黑一片的走廊，看不见的角落里，无数监控探头交错扫描，分析着来访者的身份，一道又一道无形的闸门被打开，迎接他的进入。
男子在尽头冰冷的黑色电梯前站定，抬眸看向面前的电子窗口，红外线扫描识别他的虹膜。他的瞳色极淡，一只眼睛竟是蓝色的，但细看便发现，那不过是一块蓝色的斑驳，是不知何时留在虹膜上的疤痕。
顷刻间独一无二的纹理信息被比对完成，机械女声响起：“尊敬的预言先生，您好，欢迎回来。”沉重的金属门应声而开，许久未有人踏足的空间内纤尘不染。
他搭乘电梯一路向下，穿过层层隔离层，朝地底直坠而去，抵达37米深度的终点。眼前是一扇门，表面的金属光泽剔透，将男子清晰地映在上面，他深吸气平缓着心跳，整理衣领。
电梯和房门都采用pro500钢板和高硬质钨钢合金板复合制作，防弹防爆，无论内外。就算此时一公斤的tnt在电梯内引爆，都不能打开这扇门分毫。可见内部保护着的是多么珍贵的宝物。
往前两步，几亿次计算在瞬间完成，坚不可摧的金属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空旷的房间。
正中心摆放着一张大理石吧台，两侧各放着一排黑色高脚长凳，台面一圈菊黄暖色灯光，空阔的大厅有星星点点的蓝色微光，是墙内嵌着的灯带。
一个背影单薄的男子正坐着，手中举着一杯清澈的冰蓝色酒液，透亮晶莹的冰球占满大半个古典杯，正像宇宙中的行星般孤寂地缓慢地旋转。
“又把人全安排走了？”他的声音远远传来，有风抚过琴弦的清亮柔和。
“想你了。”预言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男子轻笑：“看出来了，尾巴摇得很起劲。”
他打了个响指，吧台深入黑暗的一侧，一杯冒着气泡的香槟酒缓缓滑了过来，淡黄色的酒液清透。
“这一次是172天。”他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放得有些过冰的香槟口感单调，强烈的酸辣令他眉头皱起。
“嘿，嘿，品酒，谁让你这样喝了。”男人笑得无奈。
“能留多久？下一次又是多久？”他问得急切，脸色都还没缓和过来。
男人不答，巧妙地晃动手腕，杯中的行星悄无声息地换了个自转方向。
预言将视线僵硬地移到那颗冰球上，克制着眼中汹涌的难过。
“你把易卿的孩子安排到阎起凤那里了？”男人突然问。
“是的。”他本是从不过问任何事的。预言点头，困惑地看向他，“有什么问题么？”
“易卿是个聪明漂亮的姑娘。”男人莞尔，他的瞳孔如镜面一般清澈干净，笑起来眼尾一弯，镜子就变成了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原来是你故人的孩子。”预言沉吟，“在那之前我会保护好他。”
“倒也不用。”他笑意更浓，是那种令人生气的笑，就像大人看小孩玩闹，全然不当回事。
预言心里一酸，就像个孩子想向父母证明那样，语气有些倔强地辩白：“我始终相信命运，是因为我相信我能改变它，我已经成功了一次不是么？”
男人托腮看着他，笑得如沐春风：“也许改变命运也是你的命运呢。”
他在对着他笑，他一直在笑。可预言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哪怕男人的笑容很美，哪怕他心里已经压不住思念。还是难过更甚。
究竟需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得到他的认可？
眼看对方久久沉默，男人再次开口，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这个小气鬼难得地慷慨了一回呢，原来又是圈套。”
预言没说话。
“阎起凤应该把他安排到那个孩子身边了，是愧怍吧。”男人低笑着，自顾自说了下去，“他也很好玩。”
预言终于搭腔了，语气淡淡的，却带着点鼻音：“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只能给他制造弱点。”
“既然你深知这点，为什么不改改呢？”男人将酒放下，轻轻一推，古典杯在大理石吧台上滑行，以物理规则无法解释的弧度与速度，忽快忽慢地向前。
预言的视线没在古典杯上降落一秒，他始终望着男人的方向，又像是看着不存在的远方。
“你当初说挺喜欢我的，就像那种走进一家宠物店，一眼看见了一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动物，对吧。”
男人沉默地笑了笑，眼中流动着他看不懂的色彩。
“那我会做好一只让主人开心的狗的。”他低声说。
男人起身，伸手越过狭窄的台面，将预言的鸭舌帽轻轻掀起。
帽子坠落在地，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发。
“还在实行‘命运之轮’么？”男人问他。
预言安静地点头。
“命运之轮上的五个卡面，在你之上，一个‘希望’，其下各三，分别是‘仇恨’、‘守卫’、‘拥护’。结构一旦完成后不能擅改，你要是还想换掉现在的‘守卫’，那另外四者都要一并更换哦。”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将手缓缓伸向预言的左眼眼眶，那里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带着刚消的红肿，深可见骨，陈旧又新鲜。
“只需要更换后三者，我已经找好了替代。”他语气淡漠而果决，其中蕴含的血腥气却令人不寒而栗。
男人叹了口气。他的手离那道伤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触到了，又穿了过去。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比台面还要剔透。就像一团云雾被打散，他的身体就这样消散了。
只剩似有若无的叹息还停留在耳边。
预言坐得笔直的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的支撑，慢慢地蜷缩起来，他趴倒在台面上，侧着脸看着那杯冰蓝色的酒。借冰冷的台面冷却酡红的脸颊上炽热的烧灼感，他不会喝酒。
他的眼睛是极淡的颜色，左眼的虹膜上有一块蓝色的斑驳，倒映着酒液和灯光，就像蓝天云彩。
还以为醉得快一些，就敢拥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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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心通拽了拽卫伽琅的胳膊，小声道：“别理会他，他就是个战斗狂人，脑子有问题。”触碰到厉穿林那一瞬间，他净可能地读了很多信息，结果他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找人打架的路上。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而且这一身cosplay包租公的服饰居然就是他的常服，这也是简心通没想到的。一个组织的一把手，居然是朵璀璨的奇葩，很难想象组员们都会是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
他突然想起在沙漠里听见的那个心声，说什么，哥真是帅得没边了？好一朵自恋的奇葩，和这个老大甚是相配！
“你这种废物就把嘴闭上吧。”厉穿林朝他竖中指，脸上的鄙夷真情实感。他就是崇尚实力，对那些没有战斗力的人都没好感，对那些有战斗力却不和他切磋的也是，如果对方很强大，那他可能会比较尊重，然后死缠烂打。
简心通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招他惹他了，对他意见这么大。本来厉穿林还会装一下，这下好了，被他读了心，直接装也不装了。
“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你。”卫伽琅看着厉穿林，眼中的凶狠也是真情实感。
“哈？”简心通额角一跳，赶忙制止，“别啊小卫哥，别中他激将法！骂我两句我也不掉肉，别和这小阴批打，你忘了刚刚他怎么暗算的了么！”
嗯？资料上不是说卫伽琅软硬不吃，威逼利诱都不管用的么？厉穿林有些奇怪，他的目光在对面二人之间转来转去，福至心灵，好像明白了什么。
“到底和不和我打？你不和我打我就杀了这废物小子”
他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像风一样掠过，脸上一痛，他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了身后的小叶榕上。
树叶哗哗响，一片片掉落。
厉穿林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按过自己的下巴，“咔哒”一声，将脱臼复位。背部阵阵钝痛，若不是他有随时防御着，估计此时脊椎都已经断了。
“哈哈哈操。”他笑着扶着树干起身，“原来这就是开关。”
他的视线还有点晕，但人已经站直了。相比普通人，能力者的身体素质强得离谱，更何况是他这种级别的。能造成这种程度，大概和被路上60码的轿车撞了差不多。说明刚刚卫伽琅那一拳的力度，接近一辆车撞击的冲击力。靠，真想杀了他啊？
“还说吗？”卫伽琅冷冷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你猜。”厉穿林一挥手，空气里一阵无形气浪扩散开来，一个无形的领域展开了。
卫伽琅还没出手，身后传来迅疾风声，他一闪身，几根断裂的金属窗框从他身侧擦过，深深扎入水泥地。
简心通看出这几根金属棍来自他们路上经过的一户废弃人家，而这里是电器街，五金店比比皆是，本该是厉穿林最好的战场，但他却没有用。
他们此时的位置处于街尾，只是没有店铺，并不代表不会有人经过。难道他是在忌惮这个？
卫伽琅唤出金属小球，将它们一部分压扁附在手上，形成了一副金属拳套，看上去是打算动真格。
同样的，厉穿林没有尽全力，卫伽琅就也没有。但不排除他们就是想这么打。
厉穿林看着，眼里闪过期待，嘴角的血还淌着，他擦也不擦。地上的金属窗框颤动，一瞬间四分五裂作无数刀刃，围绕在他身侧，形成一个攻守兼备的结界。
两人还未接近，空中的金属球和金属刃已经展开交锋。窗框的材质不敌卫伽琅特制的金属球，被不断打碎，但胜在数量多，招架有余。
被击碎的金属碎片四溅，扎在树上，地上，深深嵌入。
简心通本想上前劝阻，但卫伽琅的眼神分明在说赶紧走开，走远一点。
那边不断传来的金属碰撞声，他只能看到空气中偶尔闪过的电火花。动作实在太快了，人的肉眼甚至无法捕捉。
“小厉啊~”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呼唤，卫伽琅和厉穿林同时停下了动作。
“小厉走这边来了吗？”一个围着丝巾的中年妇女出现在转角处。
简心通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点仓皇，这边的场景可不能随便叫人看到啊！不然怎么解释？他刚要上前将妇女拉走，身后厉穿林慵懒地应道：“又干嘛啊阿嬷！”
简心通回头，后面两人居然好整以暇地站着，刚刚激烈的战场已经没有了战斗的痕迹，除了那些树干、地面、墙面上诡异的刻痕。
“喊你这么久都不应的，怎么在这里啊。”中年妇女快步走来，在看到厉穿林脸上的伤口时，语气突然着急了起来，很是心疼，“你又跑哪里去和人打架了是不是？”她从口袋里翻找出手绢想替他擦拭，厉穿林躲过了。
她完全没怀疑到一旁好学生模样的卫伽琅。
“没有啊，我就是摔去了，快说什么事情，我还有事。”他的手在刺挠的寸头上摸着。
简心通有些懵懵地看着，朝卫伽琅那边靠去。
这人真的就来了一周么，咋和这条街上的人都混得这么熟？熟得有点离谱。
“哎哟，我儿子儿媳妇又吵起来啦！屋头里摔东西，声响梆重！”她还是想给厉穿林擦嘴角的血迹，这一回他没躲了。
“我靠，你家两口子闹就不要来找我了啊！”他很无奈地摊手。
“你讲话在理嘛，再帮嬢嬢这一回，就一回！”
看着二人交谈，简心通小声对卫伽琅说：“我知道这种，一般都找没对象的劝，越是自己没感情经历就越能说。”
“你放屁！”厉穿林居然听到了，一个箭步冲过来，在他们面前撕开了自己的背心，露出了胸口的纹身，是一片樱花，“我有媳妇儿！”
神经病啊！
简心通看了眼卫伽琅，他额上青筋冒起，烦躁的情绪很明显。为了避免争端再起，他赶紧拉着拽着卫伽琅走开，远离这个神经病。
厉穿林不服气了，在他们身后喊着：“不过我走丢了还没找回她而已，瞧不起谁呢你？你个废物，有老婆吗你，就叫！”
真的是一朵璀璨的奇葩！
简心通推搡着卫伽琅，回头看了眼，厉穿林把撕裂成两半的衣服团在手上，整个上身暴露着，肌肉线条倒是很漂亮，只不过那一道道的伤口遍布他的脊背，看着很是狰狞。
“你就不该拉着我。”卫伽琅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
简心通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脸上用力地捏了一下，直接把他捏愣住了。
“让你别中他激将法你不听？多大年纪了还玩小学生打架？”虽然这架打得极有可能闹出人命来。
“对不起”卫伽琅下意识道歉，就像个犯错的孩子，但他的眼神中却是淡淡的困惑。
这个反应让简心通更气了，可话到嘴边又噎住，毕竟卫伽琅和厉穿林这神经病打起来是因为他啊，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有义气啊，你这头倔驴…”他只能憋着火自言自语，看向远方，用余光观察着卫伽琅的身体，发现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后心里松了口气。
卫伽琅低着头沉默，拳头紧握，指节上一片通红。简心通注意到了，回头望去，厉穿林已经跟在那个中年妇女身后离开了。
见鬼…那家伙的脸皮这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