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控制色彩的人
土黄色的大鸟掠过黄沙上空，随着轰鸣声迫近，沙尘扬起，直升机稳当降落在一座露台上。戴着草帽的老人上前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有人花重金买下了他这家游客招待所一整年的营业时间，尽管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了。
这架改装过的直升机时速能突破450公里，吨位小自重轻，载油量大，续航高达7个小时。
机身停稳，舱门打开，两个穿衣打扮风格迥异的年轻人走下来，前面那个一身皮衣皮裤，身姿挺拔，笔直的长腿被包裹得恰到好处，只是个头没有分外高，但身材比例堪称模特。后面那个倒像是来旅游的架势了，穿得很悠闲，跳下机舱时还在打哈欠，另一只手扶着腰，长达五个小时的旅途让他腰酸背疼。
老人毕恭毕敬地送上一把长柄伞，皮衣男子没接，只问道：“车在哪里？”休闲装一个箭步上来双手接过伞，点头道谢：“谢谢大爷，他不热。”两人之间情绪微妙。
卫伽琅欲言又止，老人鞠了个躬，抬手示意请跟他走。身后简心通撑开了那柄大伞，阴影将老人和卫伽琅一齐盖下了。“撑你自己就好。”卫伽琅往边上侧身。
“少自恋，是这伞太大了。”简心通也冷冷回道。
伞确实大，但三人挨得并不近，炽热的阳光打在头顶，照下他们的身影，除了简心通的影子，另两人的影子始终被覆盖在伞面的阴影之下。卫伽琅再次侧身，就看见自己影子上那朵黑色的蘑菇又悄咪咪压了过来。
他只好不动声色地放慢步子，向简心通靠了点。
处在沙漠边缘的招待所，有一个天然水池，后面是一长排砖石屋，墙被砌得很厚，密不透风。一扇扇结实的木门，侧面开着方窗，为了降低热量的传递而造得很小。每栋屋子顶上都插着高高的一面彩旗，迎风飘扬，从老远就能看见。
他们跟着老人走到屋子后头，一辆蓝黑色雅马哈xt250静静立在那里，套着透明的防尘袋。老人将钥匙郑重地放在卫伽琅的手心，没发现他眼角不自觉抽动了两下。
“大爷您这的泉水可以洗把脸吗？”简心通问。
“当然可以，您这边请。”老人比了个手势领着简心通过去。
“哎哟客气了大爷，这是在沙漠里啊，您是怎么想的在这儿开旅店呢？生意不会太景气吧。”
“有时候会来很多人，看星星。”老人笑道，“沙漠的夜晚干净啊，星星也就看得格外清楚。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你们现在出发的话，来，我给你们拿两件外套。”他说着踱步进了一间屋子，出来时拿着两件绿色的军大衣，看着有些旧了，“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带上。”
“太感谢了，您还备着这些。”尚还毒辣的阳光烧着他的咽喉，拿上衣服的第一时间他就将其盖过头顶。
“这都是我儿子留下的，他是搞地质勘查的，二十四年前写信来说，又得进沙漠待几年，结果就没了消息。待多久啊他没说，在老家我身边也没有人了，一个老头子可不是很寂寞吗？就上这等他来了，我这些年也有点积蓄，就投进来搞了个招待所，这几年常有年轻人来玩啊，也挺热闹的。”老人观察着简心通的神色，笑了笑，“就是不知道那混小子什么时候才出来，净叫我这个老头子担心。”
“这么久都没人进去找过吗？沙漠这么大，会不会迷路啊？”简心通热得头昏脑胀的，下意识就问道。
“哎哟，担心的就是这个，不过他们那个团队有百来号人啊。”老人打趣道，“你们两个年轻人进去也得小心些，这些年传闻里头有吃人的巨口，稍不留心就给拖进去咯。”
“还有这种事。”简心通拂了把额上的汗。
发动机轰鸣，一瞬间扬起的高分贝噪音打得人耳膜生疼，卫伽琅把车停到了简心通边上，看着他手里的军大衣，诚恳地发问：“这又是你从哪儿捡来的垃圾。”
“会不会说话啊你，这是人家大爷怕咱俩晚上冻到特意给的，你爱要不要。”简心通对这种情商低没有眼力见的人简直无话可说，“还有你啊，说出任务，什么都不和我讲就给我拐这里来了，但凡你告诉我一下要进沙漠，我都不会穿一双低帮运动鞋！”他说着脱下一只鞋金鸡独立，从鞋里抖落一片沙。
看着卫伽琅自己倒是穿得严实，高筒机车皮靴包住裤腿，戴着头盔，浑身上下唯一露出来的只有脖颈。简心通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在他的鞋上踩了一脚，对方也不恼，递过来一个hellokitty的头盔。“上车吧，一会儿到了就和你讲。”他心情似乎好了些，语气总算没那么生硬了，“衣服我不用。”
“行，晚上降温了你别叫，冻僵了我都不会把衣服给你的。”简心通把其中一件递还给老人，恶狠狠地说。
“把那件小的给我吧。”老人指了指下面那件。
“哦好。”简心通照做，回头看向卫伽琅，“你看人家大爷多好，但是我事先声明，这衣服再大，也就够我一个人穿。”
“管好你自己就行。”
简心通对这个沙漠中扎眼的亮粉色卡通头盔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也没人看得着，这又不是在市区的公路上。
他将衣服捆在身后，跨上了车，有些无语地说：“你们组织这么有钱，怎么就配一辆车，一辆就算了，还这么小。”
“安排这些的是陆林霖，小队里的文职成员，大概她以为这次还是我和唐窦一起。”
“可貌似你的头盔比我这个还小些。”简心通敏锐察觉，把头盔放在卫伽琅脑袋边上比了比，“是吧，小卫哥？你不紧吗？”
“快点戴好，来不及了。”卫伽琅催促道。
简心通嘟哝着戴上头盔，在座椅上摸索了一下扶手，空空如也。
“抱紧我，一会儿飞出去我不负责。”卫伽琅语气严肃。
他只好往前挪了一点又一点，将手臂环上面前人的窄腰。他还在犹豫，车身突然一抖，他下意识箍紧了，下一秒摩托飞驰而去。老人在后面目送着他们，怀里紧紧地捧着那件军大衣。
扬起的沙砾打在手上，起初有微微的刺感，被风吹久了也就没什么感觉。简心通紧靠在卫伽琅被晒得发烫的皮衣上，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从小到大，他只要一乘坐载具就容易犯困。很小时候老简带着他骑摩托出门，他坐在座位前，迎着风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整个人趴着，把脸贴在车身上，为了不睡着，手一下下抠着油箱盖玩。等到家整张脸都被吹僵了，但他还是很高兴，让老简下次出门也带上他。
后来长大了些，老简就让他坐后边了，也是这样靠着，搂着腰。老简比简心通矮些，也是这么瘦，但腹部没有卫伽琅这么结实。
恍惚间简心通想到了什么，凑到卫伽琅耳边喊道：“咱俩体型差不多，那大爷怎么会拿出两件大小不一的衣服来啊！”
卫伽琅没理他。
“喂！”简心通摇他的腰，“我很正经地在问！”
“随手拿的吧！”卫伽琅微微侧头，也喊道。
“可他说是他儿子的！看他的年纪，他儿子二三十就进勘探队了，怎么会有大小不一的外套啊！”
“你在疑惑什么？”卫伽琅大声问。
“不知道！就是感觉怪怪的！他前面还和我说，他儿子二十四年前跟勘探队进沙漠，然后就没消息了！他一直在这等呢！”简心通喊得有些破音，嗓子都痛了，“我说这里生意不景气吧！他说有时候会有很多年轻人来看星星！就挺热闹的！”
突然卷起一米高的黄沙，是卫伽琅按下刹车放下腿将车急停住了。他回头，简心通隔着两层面罩看见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怎么了？”他哑着嗓子问。
“他这么说的？”
“对啊。”简心通纳闷。
“自从二十几年前陆陆续续有人失踪以后，这片沙漠就不允许有人进入了，他的招待所实际上只是路标，提供给迷路或者误入的人应急避难的。”卫伽琅看着他缓缓开口。
简心通眼睛慢慢睁大了：“那他骗我干嘛？”
“也许他看出来你不知道这些事，不想让你害怕，然后替他找儿子吧。”卫伽琅从架上拿下水杯递给他，“你少说点话，我们只有这一杯水，而路程还有八分之一。”
刚大口灌进去好几口的简心通差点呛死，他一脸震惊地抓起这个500毫升的水杯反复看着，他刚刚那几口就干下去五分之一。
“这么远的路就备这么小一杯水？车上装不下吗？你们的储备设计得真的很不合理啊！”
“放不下。”卫伽琅侧身给他看防摔杠上加设的装备，一个漆黑的盒子被紧紧扣住，“比起水，这些武器更加重要些。”
“武器？”简心通大吃一惊，“我们到底要去干嘛？你不是说过会对我负责的吗？现在我觉得我的生命安全已经受到了很大的威胁！”
“真不知道？”卫伽琅有些不可置信。
“知道什么啊我，难不成我妈的，你就是不信我不对你用读心术是吧？操。”简心通没忍住脏话都冒了出来，但他不想忍了，说着就要下车，被卫伽琅死死拽住了手腕。
“放开！”他怒吼。
“不是那个意思。”卫伽琅沉默良久，干巴巴地说，“不知道内容你会更安全些，第一次出任务，你只需要看着我就可以。”
“不必。”简心通冷声道，但他挣不开被握住的手，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其实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把内容短信发给你了。”他皱着眉，很懊恼的样子。他对简心通冷淡些的时候，对方的表现才会让他舒心一些，可两个人的态度总被反转，不知不觉又成了简心通在生气，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也没真生气过。但卫伽琅还是有点不舒服，他发现自己对简心通狠不起来，有股莫名的亲近让他很难受。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控制色彩的人？”简心通若有所思地读出了这个名字，他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是的，他是记录里发现的最早一个普通人觉醒能力的案例，分明农场已经关闭很久了。”卫伽琅重新将车启动，这次的车速明显慢了很多，“而在他之后，出现了越来越多觉醒能力的普通人，依旧是存在副作用的，只是没那么严重，因此我们怀疑有人盗用了三原剂，在制造能力者。”
“就不会是那个魏川私下里还在偷偷搞？”
“已经排除，因为农场的人也在追查他们，或者说，追杀。”卫伽琅低声道，“而这个‘控制色彩的人’其实已经人间蒸发好多年，如今他突然出现在沙漠中心，一定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