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礁石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地上的砂石落叶每日有专人清扫，收拾出了一片空旷干净的场地。这里本是供一些自然系的能力者练习，但卫伽琅拉着简心通绕着树林跑了好几圈，把这里当作了野外的跑步场。
这是第几圈了？一圈有多长来着？那株刻了好多名字的广玉兰刚刚是不是又跑过了，那这是第十二圈了妈的，我高中毕业以后就没跑过5000米了！简心通大喘着气，跑得有些踉跄，喉咙又涩又疼，一股腥味直往上涌。正午的阳光直射头顶，热得他汗流浃背，但他不敢停，因为他每次慢下步伐前面那个家伙都会厉声让他“别慢下，迈开步子！”
“调整呼吸，注意脚下。”卫伽琅在他前面一米的位置匀速跑着，呼吸稳定。
“真跑不动了”简心通在他身后大口喘气。
“连唐窦都可以半个钟跑完十公里，你的体力未免太差。”卫伽琅斜看他一眼，对方的狼狈让他很是疑惑。
“半小时十公里？那她应该去参加奥运会！不行了我不行了，咱歇歇吧！”简心通实在受不了了，他摆摆手停下，靠在一棵树下喘息起来。
“能力者觉醒之后身体机能会大幅强化，你从小就拥有了能力，身体素质该远超常人才是。”卫伽琅见他是真的累了，便不再强迫，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而他自己身上甚至还没出多少汗。
“谢谢，不过我说了我真就是个普通人。”简心通接过纸巾抽出一张，居然是印有卡通图案的，他看向纸巾的主人，对方好像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冰块般的表情裂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初。简心通却像抓住了把柄一样乐开了花，调侃道：“呀，卫哥，突然记起来你好像才十七啊，我叫你哥真的合适吗？”
搞不明白简心通想干嘛的卫伽琅皱着眉回答：“直呼名字就好。”
“但你是组长啊，还这么厉害这么严格这么贴心，我当然得好好尊重你，不过我年纪比你大这事实也确实摆在这所以折中一下，我管你叫小卫哥怎么样？”简心通笑眯眯地，“从今往后，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小卫哥，咱俩各叫各的，如何？”
果然没好事，卫伽琅静静地看着他，沉声道：“看你这样似乎也没多累，我们把剩下十五圈跑完。”
“诶诶错了错了，小卫哥饶命！您才是哥您才是哥！”简心通大丈夫能屈能伸，马上投降。他踢踏着脚上这双鞋码正合适的运动跑鞋，因为新鞋刚穿，稍微有些硬，“话说回来，我能出去补办一下电话卡吗？我之前的手机丢了，连带着卡一起。我这人从小数学就差劲，对这些数字更是根本记不住，连老简的电话号码都没背下来。出门这么久，我总得给他报个平安吧，跟他说我要去出差，不对，要去留学当交换生什么的。老简，就我爹，出了点意外记不得我年纪了。”
简心通都这么说了，那再拒绝岂不是很不人道。卫伽琅摸摸下巴，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基地在深山，出去只能开越野车和直升机。”
“怪不得我说蚊子怎么这么多！”
“我带你去吧，现在就申请。”卫伽琅一锤定音，当下就打电话去了，效率属实高。
心里想偷偷和周逸联系，询问一下老板和任务的事的简心通根本来不及拒绝，只好悻悻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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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绿色的越野车疾驶在树林之间，这条道路的坡度趋近百分之十，地面上满是碎石块，断裂的树枝和杂草，前方的路上还时不时出现几处坑洼和凸起的老树根，甚至还有突然窜出的野兔和松鼠。
简心通死死抓着车扶手，将脑袋埋进胳膊里，不敢抬头，道路两侧的低矮树枝飞快掠过，剐蹭着他的衣袖。而他不敢抬头的原因有二，一是怕被这些枝桠抽他几个耳刮子在脸上，痛不痛另说，要是破相那就可怕了；二就是不敢看仪表盘上的数字。卫伽琅看起来的确是开快车的主，但简心通是真没想到他开起车来这么自由，都可以说是不要命了好吗！几次轮胎擦过石块车尾翘起时，他都感觉要翻了，然而并没有。真是不可思议，车身就仿佛被一只手按下了一样。
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惊恐之中，简心通几乎习惯了。一旦接受就没那么害怕，也别管翻不翻车，就简单点，笃定死不掉好了。哪怕死了，这不黄泉路上有个伴么，那也没啥好怕的。他就这样自我安慰着。
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城镇，下面就是环山公路了，简心通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有全部离开肺部，就被再次吓得提了起来。卫伽琅居然没有转弯，直直地就朝山下冲了下去，车辆借助惯性在空中飞出好远，这一刻，简心通心里遗书都写好了。“咣”地一声巨响，越野车居然稳当地落在了公路中央，往前滑动了两米后再次启动，朝着山下进发。
强忍着恶心，简心通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说，小卫哥你没有驾照吧？”
“嗯，我才十七。”卫伽琅如实回答。
“我靠，那你还不赶快停下来，进城里给查咱俩都进局子！”简心通厉声高呼。
二人调换位置后开进了城里，这是座萧条的城镇，路上只有零零散散几家烟酒行和修车铺，道路两旁树冠高大的香樟看起来从不打理，野蛮生长，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人行道上落满叶片，空气中淡淡的植物清香几不可闻，机油夹杂着腐烂垃圾的味道倒是挺重。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私人营业厅，简心通让卫伽琅在外面等着，他自己进去补办电话卡，对方不明所以，但也点头答应了。
不到十平米的小店里摆放着两个柜台，里面陈列着几部手机模型，玻璃许久未擦，覆着一层污垢。两侧墙上是各种手机配件，最里面隔板后小小的木桌上，店主正倒腾着一块锂电池。
“咳咳。”简心通在隔板上敲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老板你拆机技术如何？”
“做甚？”老板慵懒地抬起眼，说话带着明显的口音，但看得出来简心通不是本地人，他换上了普通话。“我电器张搞这行二十来年，可从来没人问过我技术怎样。”
“那帮我拆一下这个机子，看看里头有没有装定位监控啥的小东西。”他把那台崭新的n95放到了电器张面前，“钱好说。”
电器张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在这小地方还真是没机会摸到这种手机。“交给咱，这小事！”他拍着胸脯打包票，瞟了眼屋外，给简心通使眼色，“侬那小哥过来了。”
还挺机灵的。简心通也回了个眼神，略微抬高了声音道：“没有身份证就不让补办号码啊，我有朋友也不行？你看我用这手机像没钱的人吗？”他用指节在桌面上敲着。老板也机灵地把手机拿了起来：“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啊你怎么过来了。”简心通顺势回头，装模作样道，“我没带身份证，老板不让我办卡，不过没关系啊，我有朋友也是这行的，我能搞定。你再去外面等我一下呗，我和老板交涉。”
“我不能听吗？”卫伽琅抬眸看他。不知怎的，简心通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只小狗的形象，灰灰的，圆圆的，软软的，两个黑溜溜的眼珠子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见鬼！他怎么敢把这头狮子看成小狗的！真是莫名其妙。
他甩脑袋把那只小狗赶了出去，装作有些尴尬的样子：“都是些行业黑话，是有点不太方便”
老板也适时地在后头跟道：“就一会儿！那小哥你就在外头稍稍吧，让我试试这小子的水分，我电器张懂这行啊，那是十里八乡得有名！”
卫伽琅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走了。
简心通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
抱歉了。
他闭上眼听了一下卫伽琅的心声。
【不想我在边上么】声音委委屈屈，比本人讲话有情绪多了。
简心通听得一愣。这家伙出乎意料得单纯啊，居然一点都不怀疑自己么？干这行的这么没有心机？不管了，这对他来说倒是好事。
“不过老板我还真要补办电话卡，而且身份证没在边上，可以吗？”简心通问道。
“不行。”电器张斩钉截铁，在这方面他还挺有原则。
“别啊叔，求您了，我身份证被那个人掰断了，他不让我补啊。”简心通做出一副要哭了的样子，语气可怜兮兮的，“我就实话和您说了吧，刚那小哥他对我有意思，想和我搞对象儿，我没同意，然后就给他拐到这里来了。他掰了我的电话卡身份证，就是为了不让我跑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他对我放了点心，愿意让我补个电话卡和家里人联系的不然我为啥让你查定位器啊，叔！您一定要帮帮我！”
“啪嗒”一声，电器张手上的螺丝刀掉在了桌上，他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好半天才艰难地憋出了一句：“那你要报警吗同志？”
“千万别！那人有□□背景，我怕他找上我家人。”
“那，那我”
“放心吧叔，您绝对不会有事！”简心通直视着电器张，眼睛眨巴眨巴的，“相信我！”
“那，那我就快点了！”他说着手上动作加快，开始拆解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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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简心通将手机拿在手上转着，看向街边靠在樟树底下静静站着的卫伽琅，对方双手插兜，沉默地看着水泥地，一言不发。他一下就回想起那时从阎起凤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对方也是这样安静地站着，不说话，也不看讯息，就像块沉默的礁石，伫立在寂静的海面。
真是个没劲的人。
“我好了。”简心通走过去说。
有风吹过，卷起了他脚边的落叶，有一片打着个圈儿挂上了他的鞋带，他只是将鞋尖往地上轻轻一点，便将叶片抖落了。
“那我们回去吧，不早了。”简心通听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