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拾·昆山片玉
黄骄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
她不会做饭，这个时候出去吃不太能实现，招待客人总不能点外卖来将就。但她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在问好裴颂忌口后，她转身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她想到了一个非常简易又很好吃的饭菜——葱油拌面。这是她在法国经常自己做的吃的东西，是在一家法国人开的中餐馆学的。那里有一对很友善的年迈夫妇，在店里只有黄骄的时候，得知她不会做菜，于是两人就手把手教她做了她经常点的葱油拌面和韭菜炒鸡蛋。
说干就干。黄骄挽起袖子，开始满厨房的找大葱小葱。好不容易找到了，黄骄搞了个锅，把油倒在里面，油红之后把切段的大葱白扔到油锅里。油锅开始四面八方的溅了起来。
黄骄下意识爆了句粗口，手忙脚乱的找起了锅盖盖上。
裴颂听到了厨房的动静，说着就要进去帮忙。黄骄让他在外面等着，她自己可以。
忙活差不多一小时，黄骄的葱油拌面和炒鸡蛋终于完成。她还冲了个速溶的芙蓉汤，尴尬的端在餐桌上。
她认为这都可以列在“最让她丢脸的事”的排行榜前三了。裴颂看着焦黑的油葱在面上做点缀，炒鸡蛋的上面还有番茄酱，汤倒是还像样。他一声不吭，夹起一筷子面就吃了起来。
他眼前一亮，味道竟然还不错，就是油多，味重了些罢了。
黄骄吃的淡，吃了第一口就意识到自己酱料调咸了。但也不敢声张，看着裴颂面无表情，自己也就将就的吃了。
“第一次做饭？”裴颂问她。
黄骄尴尬的笑笑，“回国后第一次。之前在法国做过几次，但也都是些很简易的。”
“那你平时都是在外面吃？或者点外卖？”
“不不不，偶尔偶尔。我和傅想容在一起住，她很会做饭，下班也比我早，我基本上回了家等个几分钟就有饭吃。”
裴颂听见“傅想容”这三个字，轻挑了下眉，“傅想容？我和她还挺熟的。她做饭的确挺绝的，小时候就是。这里是你家里的老宅？那傅想容是？房客？”
黄骄摇摇头：“不只是房客，她也是我很好的朋友，毕竟刚立足在这个城市里，房子车子都负担不起。我们就合买车，一起存款买套自己的房子，生活在一起互相都有照应。”
“存款买房？你们女孩子到还挺要强的，都有老宅住了，或者学校有分房，还要买啊？”裴颂不解。
“美院里，虽然大家都喊我教授，其实我无论从年龄还是资历都充其量只是个副教授罢了，待遇自然不能和正式教授一样有免费房子住。这里是我爷爷奶奶留给我二叔的房产，只不过二叔看我可怜，给我一个落脚点罢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是我的。我也是房客，也是客人。当然没有靠自己赚来的钱买的房住的踏实。”
裴颂听明白了，但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表现出他懂了，还是没有。
所以黄骄就自定义为，他没懂。本想再解释的再透彻点，后来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在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像裴总这样，到处都是房产和豪车的人应该不懂平凡人的生活吧。”
话虽这么说，可黄骄明白，他的成功都是必然的结果。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对待科技技术等专业问题从来不含糊，一直都是精益求精，从创业到现在，他心里的弦一直都绷的紧紧的。有人怕失败，所以不敢投资白手起家做老板。可裴颂敢，他还做的很漂亮。短短时间他可以带着公司从亏到盈，再到上市。
这是她所做不到的，所以她的生活没有他好，她认。
晚饭后，黄骄让裴颂看自己的初稿。他本想放大看，却不料点开了黄骄的草稿箱，里面有上千张第一幅神兽的稿子。他再一次震撼了。
这些年的相处，渐渐让他看清了黄骄的为人。谦虚，优秀而勤恳，不自傲，不自夸，同时淡泊名利，从不顾影自怜，敢于尝试新事物，她骨子里有不放弃的劲，这就使她事事认真，对待工作上的任何事都不懈怠。
实话说，裴颂喜欢优秀的人。尤其是比他优秀的。但黄骄不是，她就像星光，即使光又微弱又渺茫，可她还依旧闪着。
他渐渐对之着迷。
第二天，会议厅。黄骄展示着自己的ppt，描摹她对此游戏的设计。逻辑清晰，设计精巧，画面唯美。大家纷纷赞叹她的匠心，从前裴颂还认为若在设计部空降一位总监，难免会不服众，但如今看来，却是他多虑了。
会议结束后，黄骄走到设计部。她严令每个人都要去设计每一个角色，都要有一套独具一格的设计，从神态样貌到衣着打扮。设计部留下的，几乎都是吊车尾的那些人，有的甚至在混吃等死，本以为能跟这原先的精英做些设计打些杂，现在他们走了，自己的简历投在了其他公司，又纷纷驳回，没有办法只能在公司里吃白饭。
她给所有人十天的时间，拿出第一稿的设计。虽说是已经设计出来了，但是她始终觉得自己的设计应被人打破。设计部并无全是一无是处之人，裴颂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没有闪光点，没有人能顺利在庭筠立足。季羡林先生曾说学问要融会贯通，设计亦是。设计团队出现的意义，便是群策群力，若决策者采用每一个人设计的闪光点，那最终的作品一定不可估量。
“我看过了你们之前的设计稿。所有人都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从没想过精细。这么多天了我想大家手中都是有自己的底稿的，用十天时间来修改自己手中的底稿，做到精细化的设计，达到写实派。即使是一根头发丝，一条唇纹，颈纹，一根汗毛，都要一笔一画的表现出来。我们的使命就是让玩家身临其境，切勿在自己的饭碗上面偷懒。”黄骄站在门口，说道，“我这办公室，有沙发，而后会增加地毯，恐怕一直到这前十二的神兽做完之前，大家都要赶一赶了，累了直接过来休息就好。我可能不会时时在，也不管你们的考勤或者是否偷懒，工作在哪做，怎么做。只要约定时间交了稿，自己的工作都做完了，不是用那些投机取巧之术完成的，我都不会追究。”
话落，大家纷纷各司其职，忙活起了设计。傅想容突然打来电话，黄骄大步流星的走向茶水间。
“进公司了吗？”傅想容问道。
“早就进了，会都开完了，你起来没？冰箱里有我昨天搞得葱油，你煮点面，把葱油热一下泼上去就行。”黄骄说。
“我都到公司快半小时了，早餐没准备吃但是我们老板给我买了早餐。烧卖和头脑！特色小吃啊我的天。”傅想容激动的说。
黄骄笑出声来：“你们这老板很会嘛。”
傅想容越说越兴奋：“对对对，我和你说，我发现年纪大一点就是好，想问题真的很长远。就看单纯的一个项目就能知道能赚多少年钱。还有就是设计，最近就是我做一个我们老板给我改一个，每次我总觉得特别好，他都能给我改的心服口服。这点，周时宴做不到。”
“动心了？”黄骄故作妩媚，开玩笑的说。
这时，电话那头突然没音了。
黄骄皱起眉头：“傅想容？”
“我在。”她清了清嗓子，“一会说，我这边还有一个稿子没画。”
傅想容挂了电话。
所有的话不言而喻。
下班之后，傅想容回信自己要加班。黄骄便在公司楼下买了豆浆和包子作为晚餐，然后回家换上了运动背心和黑色长裤，将头发挽在脑后，找了顶鸭舌帽压在头上，遮住了她的上半个脸。
她提着滑板出了门，清冷的身影流连于整个体育公园。因为很累，生活很难过，她需要钱，足够的钱可以支撑她在这个城市里不靠任何人存活下去，不仅要存活，还要好好生活，活得精彩而热烈。
起初是兴趣，现在是不得不。她不得不打两三份工作来换取高质量生活，她想让一辈子没出过家乡的爷爷奶奶环游世界，她想让自己的妹妹能在大学过得好一些，想把妈妈接过来，想给爸爸换辆车……
因为这个城市太大了，每天有很多的烦心事数不胜数，所以她很愿意花时间在下班后用运动来分泌大量的多巴胺使自己快乐。
她滑了三个多小时，远处，在举行篮球比赛。显示器上写的是是东华俱乐部和蓝煌俱乐部的对决，场面激烈，东华的一个三分球，全场欢呼。
“颂！接球！”裴颂运球奔跑在篮球场上，最后十分钟。蓝煌的人紧追上来，裴颂直接投球，篮球入筐，又一个漂亮的三分！蓝煌明显有些焦急，失控似得拼命的抢东华这边的球，整个人向二号球员扑去，二号球员被他压得差点摔倒踩踏。
裁判喊哨：“蓝煌，犯规！”东华投球，他们选了那个被撞的人，明显是带着气的，球偏离的篮球框，落在地上。蓝煌的人一阵唏嘘，随后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像一头饿狼，不断投中。
比分不断追平，蓝煌的队员处处挑衅东华的二号球员。裴颂看不惯，直接从他们手中抢过篮球，投中。二号球员憋着一股劲，一直追着蓝煌跑，一把蛮劲把蓝煌对员拽倒在地上。
“东华！犯规！”
蓝煌主力趁这次，又用一个三分球，结束了这场比赛。
显而易见，蓝煌胜了。东华的二号球员在最后抢到了球，在哨声响起后似又不甘心的奋力一跃，篮球入筐而出，可惜已经晚了。
二号球员咒骂一声，回头气势汹汹的找到那个撞他的人，摁倒在地上。场面乱得一锅粥，两队的球员和保安等过来劝架，其中有球员被推搡在地，现场发生了踩踏事件。
“李尚朝！”裴颂拉开了他。
二号球员李尚朝开始骂：“他妈老子早就看见你不顺眼，麻痹草鸡一个还在这里看不起谁，推你妈推！”
“少说两句！”
两方闹的不可开交。
黄骄认出了几个东华的人，几乎都是二中90班的刺头，也有其他学生，大多都和裴颂交情不错。
“蓝煌打个屁啊打，每次都是靠这种打垮别人自信这种阴招险胜。东华的主力那么牛，蓝煌和人家打，踏马也配！”旁边的看客说道。
“就是！但是这次东华主力不是到最后也没发挥什么重大作用嘛，前面倒是挺精彩的，就是后面就逊了。”
其实不然，他不逊。无心打球是因为裴颂看到了黄骄，他想打招呼，弃赛的那种。
处理完事后，裴颂找到了看戏的黄骄。
“出来玩？”裴颂问。
黄骄礼貌性的笑道，“嗯，随便玩玩滑板。”
裴颂看了看她脚下踩着的板子，比较好的一个牌子。“短板啊，我也玩着一个。但是玩长板比较多，平地花式还挺喜欢搞的。”
“长板吗？我这个板子年头不小了，打算过两天换一个然后再弄个长板玩玩。想换个牌子，我这个是老d家，你呢？”黄骄说。
“长板是滑板节主办方给定制的，短板就跟风买了lv的新配色。”
好家伙，lv。一两万一个。
黄骄只能尴尬的笑笑：“挺贵的。”
“毕竟大小是个老板，装装阔。对了，我车在那边，送你回去？”裴颂问道。
“不用了，锻炼锻炼，一会滑着回。”
“行。”裴颂回答，然后扭头朝场上喊了一句，“高柘瀚，板子！”
远处有男生看过，拾起在观众席放着的滑板，走上了台阶，在离裴颂不远的地方扔了过去。“贵着呢，爱惜着点。”
裴颂笑他小气：“坏了把我的赔给你。”
高柘瀚顿时噤声，摆了摆手下楼梯。
他听到背后的对话声。“走，我滑滑板送你回。”他第一次听到裴颂这么温柔，冷不丁扭头一看，望见了他身边的黄骄。
他瞳孔一紧，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