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贰·猝不及防
故事又回到过去的那个夏天，那是连蝉鸣都不觉聒噪的年纪。一大群的学生都凭着破釜沉舟的胆量，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才情在拼搏。她便是其中的一员，而那时的男人，在黄骄的心里，早就脱离了俗世。
黄骄有段时间英语不好，几经打听，她去到了一个风评不错的补课班。没有固定的班级，没有固定的时间点，连班里的人都是换了又换，那段时光，可谓是真的路遥车马急。
碰巧，她跟随着老师的进度又开始了预科班的学习。在那里，她初次遇见了这个男人，清爽的短发，个子比她高一个头。初识，他并没有惊艳到黄骄，甚至黄骄觉得他再普通不过，可毕竟那时候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长得秀气的男人在人群堆里总会引女孩的注意。
好巧不巧，多年前的女同学竟和黄骄做了同桌，她叫冉筠馨，和男人是好朋友。当时，黄骄和冉筠馨处得最好，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叫贺川。不久之后，贺川发语音表白冉筠馨，黄骄也没感觉，还鼓励她接受贺川。但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后来的漫长岁月中，她会再次遇见贺川，并且暗恋他好多好多年。黄骄的眼眶打转，红的彻底。
“黄骄小姐，这是我们公司的总裁，裴颂裴总”贝森介绍道。
裴颂！？
这个称呼刺激了她的神经，仿佛是在昭告她忘掉过去。
“裴总好。”黄骄清了清嗓子，用平常的语调问好，她低着头，不敢直视裴颂的眼睛。
到底是美院派过来的，裴颂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得给足她面子：“不必客气，黄小姐可以叫我英文名，sun[sn]。”
黄骄答应了，以任务多为借口逃开了。
裴颂暗笑，黄骄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到了，他以为黄骄怕他或者是施一些自认为聪明的小把戏来引起他的注意。
“总裁，人事那边反映设计部的几个核心人员因为改稿多次已经走了几个了，您看看我们是不是还需要…”贝森汇报工作，却被裴颂的手势叫停。
只见裴颂大步迈向旁边的黑皮沙发，随便坐了个位置，双腿交叠，注视着黄骄画画。
冷静，干练，利落，认真，严肃，干脆。
这是工作时黄骄，不容马虎、粗心与大意。铿锵有力的线条让裴颂想到了初中时的惊鸿一瞥，他路过美术教室，看到里面有人在画画，那人背向这他，他只能看到画作，也是如这般模样。
晚上，黄骄完成了铅笔底稿的五分之一。天色昏暗，庭筠的员工已经走空。她走到茶水间，饮下满满一瓶水。高强度的画画，她已经连续四个小时没有喝一口水，休息一下了。手机开机，有几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她逐一回复，然后才走出茶水间。路上碰到了拿着纸袋的裴颂，她微笑打招呼，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自然，毫无破绽。她就像面对一位从未见过的新结识的陌生人似的，从容淡定。
裴颂看见她还没走，便又想是因为想搭自己的顺风车。哪又能料到她甚至一句话都不说，收拾东西后就关灯走人。他空对被她起稿后的卷轴，噢，他的眼神中竟透出一丝淡淡的落寞。
黄骄家的弄堂很温馨，一点都没有乡野的粗俗不堪，倒像是这诺大的城市唯一的亮点。街道上泛着黄晕的光，因为黄骄的那栋房子是这个弄堂最独具最大的一间别墅，所以无论是街坊邻居还是商贩小主都认得她们。再加上她们年纪不大却时常照顾着街坊，所以他们互相间的邻里关系处得极好。看见蓝莓新鲜，黄骄俯身要买，却被小贩塞了一纸袋还说着不要钱。
“刚才小傅在我家的超市这买了好多东西，说是要给你做好吃的，我就想啊可能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我也没什么给你的难得你喜欢叔叔这蓝莓，就多装点送给你，不值几个钱，倒是童童以后的功课啊，可就要叫黄教授费心了。”小贩说着，作势要给她再装一些车厘子，被黄骄笑着拒绝。
进门的时候，她看到门前放了一个保温桶，里面装了满满的海参瘦肉粥。传说这座弄堂中住着得都是当年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他们偶尔想冷静下来，远离生意场但是却不愿脱离城市而渐渐汇集在一起的小群体。这座巷子像家人一样陪着她度过很多很多的日月。
回到家，正好赶上饭点。她疲惫得蜷在沙发上闭着眼，厨房是热闹的交响曲，傅想容系着围裙，将脆皮五花肉端上了餐桌。“我做了芝士焗虾，脆皮五花肉，大闸蟹，然后自己剔了骨做了无骨鸡爪，烤箱里有猪排又炒了西兰花够吗？要不我再做个牡蛎蒸蛋补充一下蛋白质？”
“不用，吃不完浪费了。”黄骄又马上下地，帮着傅想容把猪排拿到饭桌上。
“干杯！”两人喝着气泡水，热火朝天的吃着饭。餐桌上琳琅满目，每一道菜都鲜得淋漓尽致。
傅想容做饭一向好吃，对待黄骄也从不吝啬。她们俩同居六年，高冷女神傅想容也为黄骄做了六年的饭，在这期间，她没有一餐是马虎潦草，几乎每天都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好吃的。
傅想容看着黄骄，心里直打鼓，最后还是决定开口。
“黄女士，我辞职了。”傅想容几乎是闭着眼睛说的。她们俩都是在同一个大学学美术的，只不过毕了业只有黄骄被破格留校，而她则去了一家很有名的设计公司工作。在三年间，她当上了设计部的总监，日子还相对比较稳定，每个月也能存上不少钱。
黄骄面不改色，“怎么了，受欺负了？”
“没有没有。”傅想容立即说，“翰盛集团太小了，包括接的生意啊虽然很赚钱，但是都没什么意义啊。翰盛集团连米兰时装秀的机会都搞不到，不过就是一名牌设计店罢了，工作太稳定了，比赛什么的也没有参加过。”
“竟然还有人嫌工作太稳定了？傅想容，你是不是没事竟找事？”黄骄放下了碗筷，盯着傅想容。
“我想去精诚上班。去参加他们的那些，有风险，有意思，有挑战的项目。他们的一个项目，都能抵得上我三个月的工资。”傅想容说。
“我随便啊，反正精诚的门槛你又不是不知道，像你，得从基层做。你要参加你那三个月工资的项目，要再等三年。这三年，估计一个月工资都没你以前半个月的多。”黄骄说。
“没关系啊，我可以接受的。反正我有存款，又吃喝不愁，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别说我了一天天的，您呢？您老人家第一天怎么样了。”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
“我在庭筠，然后…遇见了裴颂。”黄骄不知道用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她，她好像在自嘲，又好像很失落，“sun先生的记性真的是不好，他不记得我了。”
傅想容不说话了，把头低着，半晌，她挤出一句对不起。黄骄知道她对不起什么，傅想容很早就知道了，她知道裴颂在这个城市，她知道裴颂创建了庭筠——一个巨大的上市公司，她更知道黄骄忘不了。而这些，她全部都没有让黄骄知道。
“我没怪你，我知道，你一直让我向前走，sun先生不是我的，我没有那个命和他在一起，所以我早就释怀了。”黄骄突然就笑了起来，让傅想容看不懂她。
次日，待黄骄来到庭筠，她画画的那一小亩地方却筑起了临时的围墙和门，听上面的意思是怕画作信息在创作过程当中被泄露。她打开门，画室的布局也有了新变化，迎面便是贴在毛毡墙上的宣纸，四周是书画台，器物架，供人休息的茶台和沙发。
她只是浅浅一笑，然后便放下布包洗手继续打稿。她的创作历程还是很枯燥的，虽然她早已经在脑袋中构思这幅画的轮廓可是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大是难免的。常稚颜基础不错，临摹作品，也是数一数二的惟妙惟肖。但是缺乏创新力，也帮不上她什么忙。
总裁办。裴颂坐在真皮椅子上，枕着椅背仰着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他熬了一夜，做出了十几个备用方案，却在一大早收到了设计部一大批人的辞职信。
贝森敲门进入，将文件夹放在了裴颂的桌上。“总裁，查清楚了，是南驭科技用比我们高出两倍的工资挖走了我们大部分的画面设计人员。”南驭科技，是有几十年基础的领军企业，和庭筠这样的新起之秀大有差异。光是从领导而言，数十个董事个个人精，经验丰富。年龄都在三十五岁左右，所获得的口碑和消费人群，也是庭筠所比不了的。
“那就去找！滟城这么大，我就不信连个会画画的人都没有。”裴颂吼着，脖子上布满青筋。
“可是现在各个大学招人窗口都已经关闭了，我们总不能去贴招聘信息吧，万一有什么浑水摸鱼的，我们这么大的公司，这个项目又是核心重点项目……”贝森硬着头皮说。
“是，现在临时招兵买马肯定是有不确定因素，但是我们能怎么办？扔下现在做的事然后我亲自去一个一个画吗？贝森你跟了我多少年，全国艺考生有多少你不知道？滟城找不到你去其他地方啊，还有海城，亦城……”严颂将文件扔在了垃圾桶，起身离开。
经过设计部，裴颂余光看到部门的工位上都没有人，他向后退了一步，将半开着的门推个彻底，中间围着一群稀少的人，看得出来，全设计部的都在这了。
他没有说话，最外面的人看到了他准备叫人，裴颂却示意不要声张，那人只好怯弱弱的走开。他伸着头，看见一本厚厚的画集，有线稿，有彩色，有古风系插画，现代式插画，民国风插画等多种动漫形式的画作。
每幅画无论是在设计，形体，明度，韵律还是光感等方面来说，都是不错的作品。严颂心动了，这才是他无数次想要设计部人改出来的画风效果。
“这是谁画的？”裴颂问到，所有人惊讶的看向了他，然后都默默溜走，只剩下了一个抱着画集的姑娘在那里胆战心惊。
“总……总裁，这个作者刚给我寄过来，我…刚打开，就叫了一声，然……然后大家就都围过来……来了。”女孩说道。
“我只是问你，这本画集的作者是谁？”裴颂低沉的声音在此刻让人瑟瑟发抖。
“是著名插画师，乞…乞肆。”女孩声音越来越小。
“借我看看。”裴颂说。女孩一紧张，将这句话误认为是裴颂要收走她的画集，连忙说道：“总裁！我求您千万不要把它收走，这是乞肆先生出圈八年的首本个人限量画集，我真的求了好久才走了狗屎运意外得到的，真的对我来说很珍贵！”女孩快哭了。
“什么啊，乞肆一定是个大美女！怎么可能是个男人啊。”设计部最吊儿郎当的人宅男说出了这句话，他虽然怕裴颂，但是最近看公司这情况这工作要不要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有找好下家的打算，他就算真的被打铺盖走人，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女神受到他自认为是“亵渎”与“伤害”，他坚信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插画师是女生。
“所以？你们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裴颂问道，一阵都是应声。
他回过头，看向女孩说：“我不要这本书，就是拿回办公室来借阅，看完之后让贝森给你送过来，月底有奖金。”
说完，他拿着画集回到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