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贺星与曹可容顺利毕业了。
曹可容自我感觉考得可以,与贺星上同一个中学应该没有问题。
曹爸爸曹妈妈听得曹可容这么说,格外感谢瞿舒月,多亏了她带着他们一块学习,曹可容才能静下来写作业,接受她时不时的辅导。
于是曹爸爸曹妈妈一致决定,挑一个周末请瞿舒月吃饭,顺道感谢六一儿童节她在他们无暇照顾孩子们时带孩子们去玩。
瞿舒月婉拒了。
她不喜欢“你帮我”、“我帮你”这样的说辞,尤其涉及到贺星。
有时她甚至在深邃的夜色里,滋生出阴暗的想法:
如果贺星没有他们。
如果他只有她。
阴暗的想法稍瞬即逝。
瞿舒月将她与贺星的合照缩小洗出来放进钱包里,顿了顿,她又放了三人合照。
又想了想,瞿舒月把她与她哥的照片也放进去。
省得她哥到时看到没有自己的份,吵闹起来。
躺在床上,瞿舒月拿遥控器开了投影仪,贺星放大的极致清秀的脸就映在墙上。
她有些想他了。
昨日,贺星与曹可容去城西爷爷家过暑假了。
高中比小学放假晚上半个月。
瞿舒月当时就烦躁,憎恨起这半个月。
所幸,为了防止贺星走丢联系不到人,曹妈妈早就给他买了智能儿童手表,有定位,能通话,还能视频。
今天上午,瞿舒月就给贺星打过视频电话,当时贺星身后一条小河流淌,太阳很烈,他带着草帽被晒得脸红红的。旁边的曹可容跟瞿舒月打招呼,高兴的说跟着爷爷来河边抓鱼,还提了提水桶,手忙脚乱抱起桶里的一条大罗非鱼给她看。
鱼挣扎着乱动,鱼尾还扇到了贺星下巴,立即见一片红。
瞿舒月神情微暗。
贺星抹掉下巴上的水,眼神还有些茫然无辜。
曹可容怕鱼挣脱了,赶紧放回桶去。
之后话说得最多的还是曹可容,贺星只有偶尔被曹可容带着出声:嗯,是,不。
都是简短的回话。
那天在水上乐园的贺星,是昙花,只现片刻。
幸好,她留了念。
瞿舒月这么想着,再看墙上的贺星一眼,缓缓睡了过去。
第二天到学校,覃歆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瞿舒月:“舒月,你弟弟,怎么了吗?”
也是因为这段时间,覃歆带了些零食过来,瞿舒月见了都要看看,还会问:是时下小朋友都喜欢吃的吗?
覃歆点头,说她弟弟总是抢她这些零食吃。
渐渐的,覃歆自我感觉与瞿舒月的距离没有那么远了。
瞿舒月怔了怔,摇头。
覃歆已经连续几天没见到她带早餐过来吃了,且明显感觉到她情绪不佳,比以往更加面无表情,透漏着一丝冻得人不轻的冷意。
一定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覃歆安慰她:“你不要太难过了……”
瞿舒月沉默,任由覃歆脑补。
下午放学后,有个转校过来不久的男同学,不知天高地厚在楼梯口堵到瞿舒月,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自以为很帅的与她深情告白。
四周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瞿舒月在男同学告白到一半时,脚一伸,直接把人踹下楼梯,人咕噜咕噜的滚墙边,不知撞到哪里了,还出一小摊血。
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众人皆寂。
适时,有一行人走下来。
为首的正是瞿阳。
瞿阳看到这场景愣了愣,但很快的走到瞿舒月面前,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瞿舒月不言。
但自有人替瞿阳解惑。同行的训导主任问了学生,得知这个男同学告白被踢下来的事,面带难色的一五一十告知瞿阳。
瞿阳的脸色沉郁,看着下面呻/吟哀嚎的男生,嘲讽道:“说来也是我们不够体贴,瞿家给贵校捐赠那么多设备,倒忘了捐人教育学生了。”
这所学校有三分之一建筑与设备都是瞿家捐赠的,包括今天,瞿阳也是代表瞿家来捐款建造新的体育馆。
校长闻言不由讪讪,差点哈腰给瞿阳与瞿舒月鞠躬道歉。
瞿阳冷哼了下,领着瞿舒月往外走,一个眼神都没给趴在地上的人,临走前还吩咐保镖废了那人一只手。
回到车上,瞿阳换脸似的,从一匹狼变成了一只哈士奇,挨着瞿舒月,亲热说:“今晚回家吃饭好不好?”
瞿舒月挪了挪身子,摇头。
瞿阳如遭雷劈,戚戚然,“星星又不在家,你为什么还要呆在那?”
瞿舒月转头看他。
什么时候贺星变成了他口中的星星?
瞿阳抱着瞿舒月的手臂,说:“陪我吃饭吧,不回家就不回家,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家,我好怕啊。”
何其悲惨,他差一点就泫然泪下了。
瞿舒月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快如一道道光,蓝的、紫的、绿的,擦过眼眸就溜走了,她无情拆穿他:“你昨晚还去了酒吧。”
瞿阳表情僵了僵,随即又笑了起来:“这么关心你哥啊?哥去干嘛了你都知道。”
瞿舒月不想理他。
瞿阳继续絮絮叨叨,没再劝她跟他吃饭,她不喊下车,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至于去哪里吃,吃什么,他心里有数。
对自己妹妹的喜好,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夜里海风习习,吹得人舒朗,坐在视野最好的高层餐厅里俯瞰整座城市夜景,近处车水马龙,路灯成川,远处海上银波耀眼,稍瞬即逝,再浅饮几口红酒,再加上一份三分熟的鲜嫩菲力牛排,这是让人惬意且满足的。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对面的美人。
瞿阳托着腮,微眯着眼看自己的妹妹。
“别用这样恶心的眼神看我。”瞿舒月头也不抬说。
她用银勺挖了一小块布蕾,脆焦糖外壳加上奶油布丁似的冰凉软馅,感觉还不错,只是太甜了。
阿星或许会喜欢。
“我只是觉得,我的妹妹,又变漂亮了。”
“有什么事,直说吧。”瞿舒月直截了当。
瞿阳换了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搁在桌布上,食指轻点,半晌,他说:“咱爸有孩子了。”
瞿舒月闻言怔了怔,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瞿舒月看着瞿阳,歪了歪头,这种看似天真的动作与她淡漠的表情形成很大的反差,显得极其违和,她开口:“这就是瞿家人跟你的区别。你太善良,太看重别人的命了。”
就像楼梯口的那个男同学,如果没有他的插手,她自有办法弄死他。
而他现在之所以告诉她这个消息,是因为他举棋不定,不知是否应该插手处理掉父亲外面的情妇以及她腹中的私生子,他在烦躁,同时也在跟她商量。
“舒月,可那毕竟……”
毕竟是他们亲生弟弟,而且若真的下手,兴许会惹父亲不快恼怒。
瞿舒月拿起酒杯晃了晃,猩红的酒像血。
她说:“你不用担心,他自己会处理。”
瞿阳不解看着瞿舒月。
瞿舒月觉得她哥到底不了解她爸,又或者“关心则乱”。
瞿术最厌恶被算计要挟。
瞿术的小情人被这纸醉迷迷昏了头脑,不知天高地厚,背着他使了手段偷偷怀孕,以为有了孩子就能入瞿家的门,殊不知一尸两命将会是她的结局。
瞿舒月没有给瞿阳详细解释,只是回到小区,她下了车,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神情在灯下看不太清楚,她说:“哥,瞿氏集团下一任的掌舵人只会是你。”
瞿阳听了一愣。
“你别担心。”
瞿阳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都怪哥脑子不聪明,大你半轮了还用这些小事来烦你。”
瞿舒月倒没有安慰他,“我走了。”
“好,记得按时吃我给你买的补药,对滋补身子好的,可别忘了,明天你要是不想上学就不上了,爸那边我兜着。”
瞿舒月脚步没有停,回到住处洗了个澡,出来吹干头发。
正打算开电脑时,却接到了贺星的视频电话请求。
他竟然主动打电话过来。
非常难得。
瞿舒月接了。
曹可容放大几倍的脸挤进镜头,他泪眼汪汪,“舒月姐姐,我们被欺负了。”
“怎么?”
曹可容指着自己的红肿的颧骨,“有人打我,比我们高比我们壮,我跟阿星打不过,被他们压在地上揍。”
瞿舒月皱起眉来,“阿星?”
曹可容退开来,贺星的脸也出现了,他脸上白白净净的,只是嘴角破皮了。
曹可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格外气愤,“下午我跟阿星去捡柴,村里的一个混混,对,他就是混混,专门欺负小孩,我现在当然不是小孩了啊,但小时候我就经常被欺负,大家都讨厌他。”
“我们捡柴捡得好好的,他领着他的小弟们过来,把我们堆的柴踢翻了,还说阿星是女生,我说不是,他就要拉阿星的裤子看。”
“阿星跟我都不让,他就打我们了……”
说着,曹可容有些庆幸又有些得意,“阿星有被我保护得好好的,我把他压在下面,这样别人就踢不到他了。”
只是一开始阿星被揍了一拳,曹可容还没反应过来。
瞿舒月一言不发,看向贺星。
他神情淡淡,之前挨打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又或许挨打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所以他当时一点都不挣扎,一动不动的被曹可容保护着。
曹可容也看向贺星,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瞿舒月问:“你爷爷知道吗?”
曹可容点头,“爷爷奶奶现在去叫堂叔他们一起去那个混混家讨公道,我本来也想去的,但是爷爷说太晚了,让我跟阿星在家睡觉。”
瞿舒月说:“那你跟阿星快点睡觉吧。”
曹可容见瞿舒月反应平淡,反常的没有关心他们,尤其是阿星,她问都不问,以为她遇上什么事心情不佳,但他仍不死心,“舒月姐姐,你不跟阿星说话吗?”
以往即使阿星不怎么回应,她总会与阿星说上几句话的。
瞿舒月把视线从贺星身上收回,“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舒月姐姐。”曹可容说,“阿星,你也——”
手表一暗,彻底没电了。
曹可容只得脱下贺星的手表拿去充电,顺便点上蚊香,上来后见贺星还是保持着原来通话时的半举着手的姿势,他愣了愣,说:“阿星,我们要睡觉了。”
曹可容拉过薄被子,动作有些大,拉扯到后背的淤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贺星躺下来。
曹可容一些没有逻辑的话就在他耳畔——
“也不知道舒月姐姐为什么不高兴……我们被打了她还这么冷淡……阿星,你说,舒月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之前小陶老师还问我,舒月姐姐有没有男朋友呢。”
老师也可以跟学生谈恋爱的吗?
曹可容感觉到奇怪,所以他没理陶老师,陶老师不正经!
言归正传,曹可容问:“但谈恋爱不是应该高兴吗?”
贺星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曹可容又愁苦道:“我可不希望舒月姐姐谈恋爱,这样,她就不能跟我们玩了,约会可是要花很多时间的。”
“阿星,你要是能笑一笑就好了,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舒月姐姐这么喜欢你,她看到你笑就会更加喜欢你,然后就会把她男朋友甩了,再一次加入我们,我们就能一直这样……”
曹可容说的话,贺星越来越听不懂了,所幸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卧室彻彻底底安静了下来。
外面有不断的蛙鸣,蚊香檀味充盈在鼻间,昏黄色的灯笼罩着熟睡的人,希望能给予一场美梦。
贺星睡意上来,耷拉着眼皮,去看桌上的手表。
这些日子来,早上去学校晚上各自回家,在楼梯口与瞿舒月互相道晚安已经成了贺星的新习惯。
即使是昨晚,他们也通过视频这么说的。
今天份的晚安,他还没说。
嘴角的刺痛被贺星忽略。
他无声说:晚安,舒月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