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六一儿童节。
曹可容与贺星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
学校照例要放假,校门口拉上红色条幅,黑色大字:祝同学们六一儿童节快乐!
还提前一天轰轰烈烈的举办了一些活动:猜谜、投壶、捞珠子……通过这些游戏给学生水果饼干糖等奖品。这在孩子眼中是极有意思。
曹可容用体力,贺星则用脑力,最终两人都抱了满怀零食回来。
瞿舒月跟在身后,给他们捡兜不住的不时掉落的糖果。
曹可容爬上楼梯,进了家门,把零食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明晃晃的,他爸妈一回来就可以看到,到时他再跟他们夸耀自己是如何如何努力才赢回这些。这比糖还要甜。
曹可容看了眼贺星那边,贺星的零食比他还要多一些,但他不嫉妒,他回头问:“舒月姐姐,你明天放不放假吗?我们想去水上乐园玩,爸妈没有空,如果你不能,我们两个也不能去……”
瞿舒月随手把糖放在贺星那堆零食上,思忖了下,说:“放假。”
高一的课程说紧不紧,请一天假倒无妨。
就这么约好了。
水上乐园内——
瞿舒月穿着白色吊带长裙,裙尾处有纯手工刺绣麦田,金灿灿的,似一圈光在她小腿间环绕,她脚上是绑带凉拖鞋,衬得白净的脚丫子圆润。
有风吹来,她压了压太阳帽,侧头去看身旁的贺星。
贺星穿着黑色的短裤,白背心,手臂与后背的旧日疤痕一览无遗:暗红色的烫疤斜冒出来,掐痕斑驳落在手臂上方,应该是用了很大力气掐出来的,伤口好了,肉却不长了,呈现凹状,无论怎么看,都触目惊心。
瞿舒月看得久,曹可容不由从贺星的另一边跑过来,偷偷跟她说:“是阿星的妈妈弄的,她生前对阿星,很差。”
何止很差。
瞿舒月没有说话,点点头。
只是她不忍心再看,把身上的毛巾披在贺星身上。
“阿星,舒月姐姐,我们去那里吧?”
更衣间对面就是浅水池,池里有各种有趣的卡通造型雕像,八爪鱼,雨蘑菇与会喷水的大贝壳,还有能动的小海盗船,坐上去就跟荡秋千一样,荡不到半空中。浅水池里面聚集了小朋友与家长们,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太有意思了。
三人一块过去。
曹可容从滑梯上滑下来,额前头发被附近玩水枪的人误滋湿了头发,却笑得很开心。
他抹了把水,回身对在上面的贺星张开手,鼓励他:“阿星,下来吧,别怕。”
贺星并不害怕,瞿舒月在他身后,听了曹可容的话,特地仔细观察贺星的表情动作,并没有发现他流露出异样。
何况这个滑梯才不到两米高。
果不其然,贺星一路滑下来,眼睛眨都不眨。
瞿舒月也跟在后面滑下来。
她倒不是想玩,只不过为了看顾贺星,以免他被不懂事的小孩子推攘了——他这个人大多时候都是游离状态,被碰了磕了撞了,也就只是皱起眉,再不济就往旁边挪不挪,不大懂得保护自己。
曹可容朝瞿舒月伸手,“舒月姐姐快点起来,要不就要被后面的人撞到了,阿星,我们一起拉舒月姐姐起来啊。”
贺星也伸手。
手指细长,掌心不大。
瞿舒月握上两人的手起身。
三人在浅水池玩了一会,曹可容手一挥,指向不远处那高达几米,弯弯曲曲望不到头的大水滑梯漂流,说:“我们去玩那个吧,看着就好刺激。”
上面传来的惊呼声响彻天际,这里都能听到。
其余两人没有意见。
救生衣是必备的,气艇却只有两个位置,而且小孩不能单独自己坐一个。所幸还有个落单的家长可以帮忙。
贺星自然与瞿舒月同坐一个气艇
工作人员本想过来帮忙系安全带却被瞿舒月拒绝了,她亲自给贺星系,再仔仔细细检查了遍,确认没问题。
瞿舒月本就发育得好,胸前鼓鼓的,沾了水的裙子尚且罩不住似的,那两根细细带子勒着极细嫩的肌肤,在弯腰时更显得大了。
再加上一张姣好的脸,使得旁边排队等待的游客以及工作员都有些心猿意马。
瞿舒月检查好了正要回到后边座位上,被感觉后颈一重,他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微微用力将她的头部甚至身子压向他。
瞿舒月双手撑在他两侧,“怎么了?”
两人靠得极近,额头贴着额头,贺星细碎刘海上的水滴落在她鼻尖,眸子低垂,视线在了瞿舒月胸前。
瞿舒月耳根子竟有些发热,但她不觉得他会无缘无故亲近她,往周边一看,将众人惊艳或含其他成分的眼神收于眼底,她顿时了然,同时心里酸涨。
他性格冷淡近似自闭,一天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对旁人更是一概不理,此时却保护着她免于被人目光猥/亵。
这是不是证明,他比表面上的还要在意她?
工作员提醒出发的声音响起。
瞿舒月很轻很轻的拍了下贺星的肩,安慰着他,然后把他挂在脖子的毛巾取下,坐回座位后再披上,把她与他都包住。
“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工作员说。
瞿舒月的双唇不经意擦过贺星的后脑勺,微不可察。
准备妥当,气艇被推入矮小的进口,飞快下滑,经过短暂黑暗的通道然后豁然开朗,在碗口状的水管中回旋数次又继续顺流而下,飞冲数米,水汽四溅。
眼看着甩出去了,连曹可容这种胆大的都不由叫出声来。
跟在曹可容后面的瞿舒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瞿舒月有时也会被这种惊险刺激到,但总归没有叫出来,放在两侧本要保护贺星的手,抓着气艇微微泛白。
因为拐弯,两人的身子有时候会碰在一块,贺星感觉到后背的绵软,也感觉到她手臂的僵硬,他侧了侧头,在又一次拐弯时,他的手覆上她手背。
瞿舒月没有注意到,胃里已经开始泛酸水了。
约莫三分钟过去。
瞿舒月下来时,脸有些发白。
“舒月姐姐,你没事吧?”曹可容过来关心问道。
瞿舒月摇了摇头,说要去休息一下,让曹可容带着贺星去玩其他项目。
曹可容看了看贺星,又看了看那些刺激的游玩设备,抉择两难。
“去玩。”贺星说,神情淡淡。
仿佛刚刚两个字是凭空出来的。
曹可容顿时明白贺星的意思,“那就这样吧,阿星你先陪着舒月姐姐,等我玩完了再回来替你。”
临走前,曹可容还买了瓶水回来给瞿舒月,“这里的水好贵,舒月姐姐如果你喝不完,阿星渴了的话,你分一些给他喝吧。”
瞿舒月点头。
近处水域上有许多充气垫,天鹅、鲨鱼、足球等各种造型,许多小孩在里面玩捉迷藏。
瞿舒月不愿在这受来往人注目,与贺星一起进了一个外观是红色小房子的充气垫,还关上了“门”,将嘈杂隔绝在外。
里面并不宽敞,两人身子挨在一块。
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他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柠檬香。
沉默了半晌,瞿舒月开口:“阿星,渴了吗?”
贺星摇头。
这么轻微的震动都通过相触肌肤传递过来。
瞿舒月晃了晃手中的半瓶水。
瞿家经商百年,将利益看得极高,甚至可以说是将“物尽其用”四字刻在骨子里、基因里。
她很少做这种,在她看来是多余而无用的动作。
晃一晃水瓶,水能变甜吗?
纯粹浪费力气。
但她突然的,就这么做了。
她说:“阿星,我们拍一张照片吧?”
她带了防水的相机,方才玩耍的空隙中就给贺星与曹可容拍了些照片。她此行目的,大抵就是这一刻吧。
贺星点头。
瞿舒月拿起相机,调了自拍模式,看着镜头,不甚满意,对他说:“你可以拿着相机吗?”
贺星伸手接过相机,本能的要往自己这边挪,瞿舒月碰了碰他手背,阻止了他,“就这个角度好。”
于是,贺星的手就停在了瞿舒月那边,半边身子也往她那边靠。
他本就比她矮上十几公分,又要绕过她举着相机,相机与她方才举的高度更是差了很多,镜头里只有他与她精致白皙锁骨线条。
为了入镜,瞿舒月后退着弯腰,“好了,阿星,你按一下上面的按钮吧。”
“咔擦——”
瞿舒月接过相机查看照片。
照片里的两人挨得很紧,都没有笑,没有一般人面对镜头的或拘谨或兴奋的情绪,只是他举着相机的手臂环绕过她的肩膀,仿佛拥着她一样。像一对有着亲密关系的人被发现了,同时看向第三者。
瞿舒月摩挲着相机,说:“我累了,阿星,可以靠一下你吗?”
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也变得黏糊起来,似乎是沾水乐得缘故。
贺星黑漆漆的眸子转了转,继而点头。
瞿舒月头靠在他肩膀上,腰却并不舒服:他比她矮了太多,又瘦弱。她没敢用力。
生怕他被她压坏了。
她笑了笑。
贺星声音淡淡,“为什么笑?”
瞿舒月第一次见他提问题。
“因为,你今天给了我很大的惊喜。”
现在这个也算。
贺星微抿着嘴,他在思考答案,就像做数学奥数题时一样。
瞿舒月侧头看贺星,她可不希望他被困扰太久,至少不应该在难得的两人独处时刻,她说:“漂流前,谢谢你关心我。”
“谢谢,阿星。”
听了她的话,贺星脸上却没有解疑的迹象,反而皱起了眉头。
瞿舒月正要说话。
“门”被一个小朋友打开,“我找到你了!啊,不是,对不起……我找错人了……”
与此同时,还有曹可容的呼唤声传来,他玩回来了。
瞿舒月与贺星只得出去。
后来,自然不可能让贺星一个人去玩,瞿舒月感觉好多了,恢复三人同行的状态。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
夕阳像个大方的老头,挥洒了他大片的金子,把层层叠叠的云染得发黄,继而发红,最后转成深沉的紫色。
贺星与曹可容已经累得快动不了了,瞿舒月只能让家里的司机过来载他们一起回去。
他们一上车就睡着了。
回到小区时,两人还没有醒的迹象,瞿舒月让司机把曹可容背上楼,她自己则背贺星。
司机十分惶恐:怎么能让他家小姐背人呢,他一个人跑两趟就可以了。
瞿舒月淡淡看了他一眼。
司机立即闭上嘴,看着他家小姐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去抱这个长相精致的男孩,然后半蹲着背起来,还特地让他注意挡着车顶别碰着男孩的头。
十二三岁的男孩□□十斤重,估摸着顶得上一个小姐。
司机看着小姐背起和自己一样重量的男孩,在浓密树荫映衬的发绿的夜色里,走得很慢,却又很稳
他莫名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背起了自己。
就像背起了自己的世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