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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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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旧伤

    这一路奔驰,蓝娅也不得不说就算是在瀚州草原上,羿琰的骑术也算是出挑的。

    夏日的炎热中一骑绝尘,带起清风过耳,衣袂飘飘。又是在这平时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皇宫内院,看着殿宇楼阁匆匆而过,别有一番畅快味道。

    于是蓝娅心中也就不气了,凉风带走身上的湿腻燥热,吹起蓝娅的长发扫在羿琰的胸膛上。

    草原的女儿在这殿阙中着实困了月余,此时胸怀舒畅,随兴而歌,长调牧歌回荡在重楼亭台之间,婉转悠扬。

    回程这一路无话,直直从北宫门穿过整个含章宫,一路驰进了清仪殿配殿跨院侧门。

    内侍忙过来行礼:“四殿下,蓝娅郡主。”

    羿琰摆了摆手,没急着下马,而是指了指鞍后的提篮。

    内侍会意,急忙上前卸下。

    蓝娅觉得身后多了一份压力,羿琰竟是把身体前倾靠在了她背脊上,执着缰绳的右手也落下来,正好搭在了她大腿上。

    蓝娅刚才的好心情瞬间转为恼怒,你大晁的皇子以为我蓝娅是什么人?

    回头怒视,只见那双夜蓝的眸子虚着,已不是刚才飞扬的神采。

    羿琰索性瞑目低头,一滴汗水顺着额发滴在她肩上。

    蓝娅怔在原地,怒气瞬间蒸发殆尽,下意识地挺了挺身子,支住了羿琰的重量。

    “四殿下,已卸下了。”内侍恭敬的声音,羿琰只是摆了摆手,没说话,内侍就知趣的携着提篮去了。

    蓝娅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羿琰开口,向后直了身子,唇边轻笑犹在,语气仍是轻慢,“蓝娅公主还不下马,是还想随我到荆珏轩喝杯茶么?”

    荆珏轩是晁帝钦赐给羿琰的府邸。

    听了这句蓝娅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说的好像我非要贴你一样,你究竟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蓝娅纵身跃下马背,拂袖而去,也不回顾。

    羿琰看着那抹红裙,低头笑笑,弯身倒在了马鞍上。脸贴着马颈,嘴唇轻启,声音疲惫:“浮露,送我回荆珏轩去。”

    “太医就在这儿呢,先包扎好了再走。”

    回廊里转出一个清雅的公子,羿琰回身看到熟悉的身影,神情终于放松下来,索性全身都趴在了马背上:“你刚刚死哪里去了?”

    戎澈上前,扶着羿琰下了马背,见他驼色的大袖右肋处早已是一片殷红的血迹。

    羿琰手臂搭在戎澈肩上,放心地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深深呼了口气,蹙着眉头叹了一句:“好疼。”

    戎澈手臂环住羿琰腰间,搀扶着他向侧室缓缓挪动过去:“知道疼还不好好养着。”

    他低头看着那血迹沾到自己外衫上,摇头加了一句:“还好刚刚陛下命筵席撤了,今天这第四身外衫又要换了。”

    羿琰疲惫地扬起眼睫瞥了他一眼:“澈公子都忙什么呢,连衣服都跟着遭殃?”

    说了这句笑言,羿琰忽又转头认真地看了看他,眉头就蹙了起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说来话长,回去慢慢说吧。”戎澈笑笑,掩过这句。

    还没进门,忽然又听身后响起清脆的女声:“四殿下是伤了么?”

    两人回头,果然是那个火红衣裙的女孩,扶在侧院门上敛眉凝思。

    羿琰眯了眯眸子,声音冷凛:“蓝娅公主又有何指教啊?”

    戎澈倒是回了个清雅笑意,却没开口。

    蓝娅刚刚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觉得自己后背衣衫湿湿的贴在身上,以为是汗也没在意。然而触手一掸,却是粘稠湿腻,是暗红的血迹。

    再想起刚刚羿琰的举动,便不由自主的担起心来,就转回来看看。果然见羿琰肋间殷红。

    然而羿琰这句冷冷的问话又要如何回答呢?

    戎澈开口解了这尴尬:“四殿下只是旧伤未愈,重新上药包扎就没大碍了。郡主不用挂心。”

    蓝娅心中猛然一动,敏感地想起了什么,问题还没出口,就见戎澈向他点了点头,继续扶着羿琰进屋去了。

    “难道是他?”蓝娅侧着头自言自语。

    前几天来的瀚州使节曾说起过,蓝娅启程离开瀚州之后,边境上曾有一次小冲突,当时瀚州萨厥部与大晁已握手言和,所以两边都没打旗号,也没通名姓,又是黑夜里。

    萨厥这边是蓝娅的父汗沁尔什科亲率的近卫精锐,对方主将不详。不过沁尔什科酒席间曾说起乱军中曾与大晁一小将交手近百回合,最后终于胜之,对方趁夜色仓皇逃跑。

    沁尔什科素来勇武,这大半辈子能挡他三回合的猛将都不多,所以当时酒席间颇津津乐道了一阵子,说原来软弱的大晁也偶尔能出几个骁将,不过与草原的雄鹰比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也正是听说羿琰和戎澈刚刚从军中沙场回京,却不知是否是瀚州的沙场。

    蓝娅站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父汗送她来天启用意深远,肩上重量恐怕不只千斤。扬头看一眼天空中白云蓝天,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已过了正午,阳光更烈,她不喜欢天启这个潮腻的夏天。

    ———

    “张太医怎么不在东配殿守着羽族少主?”羿琰随口问道。他已褪了外衫大袖,深衣和先前的绷带被凝血粘连在伤口上。

    张林浩用剪刀剪了边缘,慢慢帮他一点一点重新清理。戎澈垂手立在旁边,静静看着面前冷毅的皇子蹙紧的眉头。

    他知道羿琰从小怕疼,这伤又深入骨髓。看太医犹在忙着,戎澈把话接了过来:“陈彦已入宫,正在云少主榻前侍奉。”

    “陈彦?”羿琰剑眉一挑,“今天早上那个陈彦?”

    戎澈点头。

    羿琰想起宫中那些传言,略微有些走神。忽然痛哼了一声:“呃,轻点。”

    “下官该死。”张林浩告了声罪,手上却是没停,“血都凝住了,会牵扯伤口。四殿下忍一下。”

    羿琰“嗯”了一声,戎澈倒是笑了:“一会儿清洗上药的时候估计更痛,看你这一身冷汗。”

    说着走到坐榻前跪坐下来,指间结印已成。

    羿琰空着的一只手按下了他的结印:“不用,这点小痛,我忍得住。”

    “没必要忍着,入门级的‘冰心’又不怎么消耗精神力的。”

    “你老实歇着。”羿琰强按住了,“冰心”确实只是镇痛凝神的初级术法,但看戎澈那苍白面色,羿琰也不会允他再用,转了话题,“筵席散了?”

    “嗯,散了,这都过了正午了。”戎澈也不再坚持。此时最后一片布已经从伤口上取了下来,露出深及见骨的狰狞伤口。

    戎澈蹙了眉头,转头问张林浩:“他这伤口怎么也不见愈合的迹象?”

    “回虞宁侯,四殿下受伤之后受限于野战条件,本就没有仔细处理。之后赶回天启这一路又是鞍马颠簸,复又感染。其实伤口已长了新肉,若不是今天意外,本应已无大碍。”

    小侍已上来铜盆温水,张林浩在搅匀深褐色的药膏。

    “‘虞宁侯’,”羿琰倒是笑了,“好久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戎公子了。”

    戎澈也是笑得感慨良深。十八年前,虞宁侯戎博望领兵驻守澜州,与羽族争夺擎梁山口的战斗中身中流矢,不治而亡,夫人也随之悬梁。

    副将护送回天启戎博望夫妇的灵柩,和他们还在襁褓中的独子——戎澈。承熙帝将之养在宫中,从小与皇四子羿琰一起长大,也从父亲那里承袭了“虞宁侯”这个世袭的爵位。

    羿琰调侃的笑容凝在了太医开始给他上药的瞬间,眉头又蹙了起来:“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疼?”

    “有伤还逞强去骑马,疼也怪不得别人。”戎澈笑笑,指间的结印发出微弱的蓝光来,缓缓按在了羿琰伤口上。

    羿琰刚刚分心没顾上按住他,只觉得肋间一阵清凉,只好苦笑:“太医,你不如先给虞宁侯诊诊脉,这家伙脸色白得像墙灰一样……”

    ———

    手臂上细微的痛感,却觉得一股清凉惬意沿着经脉疏散在四肢百骸,纠缠的噩梦层层剥褪,胸臆间的憋闷也减了大半。

    慢慢睁开眼,瞳仁还没适应室内光线,就听身旁有各种充满欢喜的窃窃私语:

    “醒了醒了,羽族少主醒了。”

    “真是神医啊,几针下去云少主就醒了。”

    “快禀报陛下,云少主醒了。”

    ……

    云墨疏茫然四顾,唇齿翕动,却涩涩的没有发出声音。

    一旁贴身的羽族侍女连忙端来冰镇的银耳莲子粥,扶着羸弱的少主撑起上身,轻柔地喂了一匙。

    “先生名不虚传,针到病除。”一直陪在云墨疏榻前的太子向正在收拾药箱的年轻人一揖。

    年轻人剑眉星目,俊朗英迈,正是天下闻名的神医陈彦。

    陈彦起身回礼:“太子殿下言重,云少主只是苏醒了,离‘病除’,还差得远。”

    “先生何出此言?”

    陈彦摇摇手,专心在素绢上写着药方,各味药材几两几钱,细致准确。

    “陛下万岁。”只听从大殿院外到内间宫人们依次跪拜,太子也回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都起来吧。”承熙帝羿景恒扬手,径直来到榻前。云墨疏挣扎着起身,羿景恒止了:“躺着就好,云少主身子还弱,不必多礼。”

    “谢陛下体谅。”云墨疏声音虚弱,努力地扬起笑容,却更掩不住疲惫之色。

    羿景恒细细打量这个纤细羸弱的人儿:十二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只有不到十岁的样子。舒朗的眉眼,单薄的嘴唇,皮肤是就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微微凌乱的金色额发下,眸子清澈得像阳光下的碧玉。而瞳仁蕴着的那一点深色,承熙帝心有所感:那是作为王室特有的孤寂。

    这是个让人一看便心生怜惜的男孩,皇帝难得的露出温暖的笑容来:“好好休息,其他的都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立在一旁的陈彦双手环在身前,俯身一拜:“陛下。”

    羿景恒挥手起身:“一会儿再说,别扰了云少主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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