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劫后余生
灯光昏亮在陆白川身后，他垂着眼只感受到指腹尖的温度不停不停地在上升，好像要把他整个人压着的情绪全部都给烧出来。
他垂下的眼睫都克制不住地在覃思宜看不到的地方颤抖，沉默良久才开口，“我”
“陆队！陆队！”陆白川声音刚起，后面就传来嘹亮的叫喊声直直打断他。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喘着粗气跑来，人还没站稳话还就落了下来，“陆队！917逃走的那帮人有消息了！”
覃思宜看着陆白川被她抓着的手指微动，和他的主人一样又有了要离开的趋势，覃思宜明明是想松开他的，却还是本能反应的把他的指头抓得更紧。
陆白川也感受到了指腹的力度，他转头对着来人回话，“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扭回头把自己的冷然收起，拢了拢覃思宜身上披着的羽绒服，把十年没有那样笑过的笑容在覃思宜面前扬起，“覃思宜，别不吃饭，小心会胃疼，天气虽然回温了但还是要注意保暖，不然生病你会很难受的，衣服的口袋里有草莓糖，想吃的时候就吃。”
覃思宜抿着唇，听着陆白川这一字一句的话却没有一句是她想要的答案。
覃思宜想抬头看他，可他背后的灯光太刺眼，模糊的雾起在覃思宜眼里，晃的她都看不清陆白川此刻的表情，只是本能的抓着那个指腹，像是在吸取什么能量。
陆白川说完才敢看覃思宜，她一向这样，哭的时候从不歇斯底里，表情也不多，就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陆白川下意识地伸手去擦，却被滚烫灼烧的心口泛疼。
他想告诉覃思宜，什么都想，但现在不行，那些人一天没有抓住，危险就会一直在他周围潜伏着，他回来这么久都不敢去找覃思宜，就是怕被那些人知道。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覃思宜是他唯一拼命活着的希望。
陆白川攥紧垂着身侧没有被覃思宜抓着的那只手，又抽出另一被覃思宜抓着手替她擦了擦脸颊干涩又反复的泪痕，温柔又克制，“覃思宜，别哭。”
覃思宜好像失去一切都感知力，只能感受到陆白川贴在脸颊上的温热，和空气中连呼吸都温柔的气息，可那些却也在一点点的从她感官中抽离，就连那股熟悉的薄荷橘香都在一丝丝的离开她的周围。
寒冷的春风里也轻飘飘地留着一句。
“照顾好自己，训练小心。”
耳边又响起奔跑的声音却和刚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直至那道声音彻底地消失在她的耳朵里，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又再一次的消失在她所有可感知的神经系统。
覃思宜拢紧身上的羽绒服，把整个人埋进去，低声抽泣，“陆白川，我不想要你的关心，不想要，不想”
陆白川越是关心她，她就会越想得寸进尺，他说的每句话都和曾经一样温柔又真切，明明听着满是爱，却又处处都留了缺口，每一句都刺的她难受。
覃思宜想要的不是陆白川的关心和温柔，而是陆白川清清楚楚的喜欢，是她等了十年的爱。
奔跑走远的脚步声在警队的空大的道路上显得越来越沉闷，陆白川也感觉自己的步伐越来越重，却还是不停地加快速度，只要克制的快，离开的快，他就不怕他的感情会溢出来。
可他不知道，他从重逢开始的一言一行都那么明显。
身旁的王恕拉开车门边开边朝陆白川汇报着消息，“陆队，张局刚刚发来的消息，天津的分局找到了四个人其他两个人现在的身份信息。”
王恕是北京缉毒大队的缉毒警，和陆白川一样参与了卧底任务，但他比陆白川去的晚，在卧底时陆白川就是他的队长，现在虽然换了警职，他也还是把陆白川当做队长。
陆白川目视着前方，脸色又恢复冷冽，“那剩下的两个人呢？尤其是班戈。”
蒙塔是云南靠边境那块的贩毒头，陆延曾经的任务就是抓捕他，后来陆白川也的任务也是抓捕他并缴获以蒙塔串联起的云南团伙，卧底了八年中间牺牲的人太多了，好在最后任务成功，但班戈四人的逃脱却一直都是隐患。
王恕:“据他们的消息，从一开始找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就只有他们，陆队，也许班戈一开始就用他们做了饵，他可能早就去了国外。”
陆白川转头望着窗外，暗沉沉的黑夜覆盖着所有，他的眼睛却黑亮的透着光，“不会的，卧底时期我接触过他，他的野心很大，蒙塔虽然被我们抓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想继续做的贪心。”
空旷的郊区，车身飞尘呼哧而过，陆白川重重落下一声，“也许，他已经回了云南。”
“王恕，一会儿我去天津和他们蹲人，你去找张局请示联系云南的缉毒队，让他们再盯一盯蒙塔以前的那条线”，陆白川手攥的紧，声音也跟着静，“我怀疑，当初没有清完！”
王恕应了声，车身开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陆白川又把眼睛望向了窗外，手也伸进了口袋里握住那条小猫星环的项链。
他一直不敢带着脖子上，也不敢上覃思宜看见，却也一直待着身上，藏在口袋里，握在手心里。
窗外树木丛生，高大状立着遮住了月光，陆白川握得感受到疼也没有松开，看着那唯一一丝从树缝间照过来的光条。
覃思宜，很快了，等我处理好这所有的危险，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训练的时间过得很快，陆白川从那天离开之后又是一个多月不见人影，邢晋也代替了陆白川的射击教练课程。
五月中旬，训练基本上已经接近了尾声，覃思宜有行程安排请了半天假出了警队。
蒋洁看着从警队里出来的覃思宜，明明已经是夏天的热气了，手里却还是抱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你这不嫌热啊？”
覃思宜看了眼又把眼撇过，怪里怪气的说，“不嫌，这是我用来当沙包打的。”
蒋洁笑了笑也没管，给她看着今天的行程，“今天事儿也不多，就一个杂志拍摄，大概四个小时左右可以结束。”
覃思宜应了声，看了看车厢，“小衫呢？”
“她上个月母亲生病回了老家，你手机被收我也联系不了你，一会儿到了地儿，我可能陪不了你，所以我从公司给你抽了一个实习助理给你，她已经到了，一会儿会带你认认工作人员。”蒋洁划着手机给她看新助理的信息。
覃思宜看着手机，却是心不在焉，“洁姐，车上还有没有什么袋子？”
蒋洁问着，“你要袋子干嘛？不会是要装这个羽绒服吧？你不是说当沙包嘛，又这么爱惜干嘛？”
覃思宜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叠着怀里的羽绒服，羽绒服很长她坐着叠放在腿上又怕哪儿会落地，又认认真真的叠着，一件衣服，这样的爱惜程度确实是有点过于多余。
蒋洁疑神的看着这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虽然覃思宜也有同款，但这件怎么看上去好像都上有点太宽大了，大得有点像是男人穿的。
蒋洁眉心一跳，“你不是真的搞对象了吧？！”
覃思宜看着蒋洁这忽然的大反应，也没想再瞒，“没有，但有想搞的。”
消息来的太突然，饶是一向冷静的蒋洁都有点招架不住，“谁？不会是魏恒吧？不对啊，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怎么”
覃思宜打断着蒋洁的胡思乱想，“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陆白川，我在警队又遇见他了，他是我的射击教练。”
空气安静一秒，蒋洁回过神来，“行，明白了，三个月也够你们续个前缘，再搞个对象吧，我是不是要开始准备公关了？”
不说还好，一说就来气，覃思宜把头又埋进怀里的羽绒服，闷闷地回，“续什么续，除了第一天，这两个多月都没有再见过他了，而且，他都没有回我的话。明明一举一动都那么明显了，就不能说一句还喜欢我吗？”
蒋洁听着她这抱怨又委屈的声音，第一听还挺新奇的，覃思宜平时都太坚强了，什么情绪都不会表现给别人，这一刻看着缩着脑袋的覃思宜，蒋洁才真正感觉看到一个鲜活的她。
会难过，会抱怨，会委屈，有着各种明显的情绪变化，而不是单一的只知道礼貌的笑着的覃思宜和活着角色面具下的覃思宜。
拍摄的影棚人很多，外面还在布景，覃思宜也还在化妆间里上妆，新助理齐沁从门口跑来，拿着草莓气泡水递给覃思宜低着头，“思宜姐，不好意思我刚刚去和温摄影师聊了一些拍摄内容忘记去接你了。”
覃思宜侧过眼接过气泡水，轻声回她，“没事，我不是也找过来了。”
齐沁见她接过，眼睛也开始亮起来，“思宜姐，听洁姐说你现在和魏恒在一起训练。”
覃思宜喝了口水，问她，“你喜欢魏恒？”
“是，也不是”，小姑娘也是实习估计是刚毕业没多久，说话也还带着学生气，“我主要是你们两的cp粉。”
覃思宜喝的一呛，连咳了好几声，“什，什么？”
“你们的cp啊，现在网上都爆了，热搜也上了，你看。”齐沁把手机递给覃思宜，微博热搜布满了各种魏恒和覃思宜的词条。
一横cp饭店约会
魏恒覃思宜激吻拥抱
覃思宜点随便点进去一看就是几张照片和视频，拍摄的角度很刁钻，要不是覃思宜知道真相还真不敢相信。
这个视频是那天在尚茗轩门口，魏恒追出来想给覃思宜带围巾的画面，因为角度原因从这个视频和这些照片看上去就好像魏恒张着的手是在抱她，而两人错位的角度看上去和接吻也没什么两样了。
覃思宜看了眼时间，是一个小时前刚爆出来的，难怪蒋洁说有事，在车上的时候又把对象的事联想到了魏恒身上。
她把手机递给齐沁，给蒋洁打了电话过去，“洁姐，我看到热搜了，公司如果还是冷处理，那我就自己发声明了。”
蒋洁这会儿也在给她忙公关，“本来不想告诉你让你烦心的。那既然知道了，就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绯闻的，好好拍摄。”
覃思宜知道蒋洁现在很难，现在这情况承不承认都没有办法，一旦否认，他们下面还有合作要双方利益捆绑，公司考虑利益一般都是冷处理，不回应想等着热度自己退下去，但覃思宜没办法坐视不理。
她这六年没有一点绯闻传出，也从不和谁绑cp利益，原因其实都很简单，一是不喜欢，不愿意，二是不想让某个人误会。
覃思宜捏了捏手机，郑重的说着，“谢谢你，洁姐。”
蒋洁叹了口气，“行了，别谢了，好好工作，一会儿结束了就赶紧走，我怕媒体会找到那里。”
“知道了。”
挂了电话，覃思宜就给在警队里得到的陆白川的新号打了电话，这一个多月忍住不打，也怕会影响到他，但现在她连他有没有知道这个绯闻都不清楚，却也还是像第一时间告诉他。
我只喜欢你。
十年来，只有你。
电话的呼叫声在耳边直响直到冰冷的女声传来，工作人员传来通知开工，她挂断电话递给了齐沁。
蒋洁猜的一点都没错，现在拍摄场外已经堵了一片的媒体，还有两波粉丝，围的水泄不通，覃思宜被工作人员带去了安全通道，可车停在地下室，她刚一出门就被一群人围堵，刺耳的询问声，不停闪烁的闪光灯，粉丝之间的质问和骂声，一瞬间都交织在一起。
现场也没人想到现在的情况，安排的保安也不够，人挤人动的，摄影机都很又大又沉，齐沁是第一次当助理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被旁边的人一挤脚当下一歪，直直的倒下把带到旁边的媒体，摄影机也跟着往下掉。
覃思宜把齐沁一拉摄影机砸在了她的左臂上，齐沁也被吓到了，“思宜姐，思宜姐，你没事吧？”
覃思宜被砸的额头直冒汗，却还是在安慰她，“没事，我们先上车。”
保安把这块一围，连忙的带着覃思宜上了车，齐沁上了车才看到覃思宜的左臂出血，她本来就是小姑娘性子，现在哭的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张师傅，去医院！思宜姐，你胳膊出血了。”
蒋洁得到消息赶往医院的时候，网上的消息也开始迅速传播。
没一会儿热搜又开始变化。
覃思宜被摄影机砸伤
覃思宜医院
网络的蔓延渗透世界，看到的人都会讨论两句。
天津市。
陆白川刚刚结束对那两个人的抓捕，这次的抓捕又是蹲守了一个多月，才人赃并获的抓捕成功。
王恕看着陆白川胳膊上的伤口，皱眉问，“陆队，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再回去吧。”
陆白川点了点头刚下车，门还没关上就听见路人的讨论，“覃思宜进医院了！”
“怎么回事？”
“你看热搜，被摄影机砸伤了”
那边的讨论声不停的传来，他站着原地没了思考，王恕喊了他几声，“陆队，陆队。”
陆白川摸了摸身上，又问王恕，声音明显的颤着，“我手机在哪儿？”
“在我这儿。”王恕掏出手机递给他。
陆白川点开微博，他的关注也就那一个人，一下子就能看到那条热搜，可映入眼帘的第一个是启屏界面上来电显示。
他的手机号是新的，但显示在屏幕上的号码却是他难熟于心的。
陆白川看到这个手机号的瞬间就拿过王恕手里的车钥匙往驾驶座上走，“回北京！”
王恕看着陆白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怕他的伤口感染，“陆队，我来开吧，你的伤还是要小心啊。”
陆白川冷峻的脸色分在明亮的光线下，迎着日头升的方向是炙热的一片，可陆白川的心里却忽然开始不受控制的慌起来，回答王恕的话也淡到不行，“没事。”
右胳膊上方被刀划了一道口，抓捕结束后做了紧急止血，不用力血其实也不会流，但现在那道伤口却在光条泛过的空气里开始细小的往外冒着血丝。
陆白川和缉毒队为了蹲那两个人的交易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夜，别说睡，沾都没沾过睡一下，现在又要从天津往北京赶。
车速很快，这一路上陆白川都是凭着本能的反应在开车，他看到覃思宜的电话那刻就脑子里的弦就已经绷了，还没来得及去查证消息的真实性，身体就已经比大脑先做出来反应。
明明已经是五月天的夏季了，可陆白川却觉得浑身越来越冷，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不直觉的越来越紧，在燥热覆盖的季节里，他只觉得自己感知越来越淡，身体和大脑都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
五月的天气闷热，夜晚也少不了燥热的风，医院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覃思宜伤得不严重，只是重物砸下来的时候砸出了血，看着好像很严重，但是没有伤到骨头，做了处理，又打了一针，这会儿也是刚睡醒。
她看着旁边躺着的齐沁，也没惊动她，轻声轻脚的下了床，想要出去透透气，凌晨的时间，医院里人也不多，覃思宜按着电梯的下键，走了进去。
陆白川提前离开天津，队里也没来得及安排，连开了三个多小时才赶到北京，等到医院也已经是凌晨，他把车留给了王恕，一个人跑进了医院里。
医院的大厅灯光通亮，却晃的他脑袋又涨又疼，等按完电梯上行键，他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覃思宜。
电梯下行的屏幕逐渐滚动，三到一也不过就十几秒，他还在思考的瞬间，紧闭的门打开，和里面意外出现的人对上视线。
一个红了眼，一个晃了神。
覃思宜穿着病服，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黑裤，浑身没有其他装饰就和十年前一样，可他眼尾泛红，眼下一片的青色，短的冒头的胡渣也显出，利落短发再也遮不住眉眼里透出来的思念。
陆白川是没有思考的直接冲进去抱住了覃思宜，嘴里念着，“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还好”
他此刻狼狈又憔悴，却是简单的表露了心声。
覃思宜听出来了。
那是一种真正的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