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纱网困局
台上的主持人讲着最后的话,陆白川先覃思宜一步退开,离开了这个温热的拥抱,覃思宜茫然无措的像只因温暖忽然脱离之后找不到北的小狐狸,还没抬起的眼眸,红红的一眨,刚想说话,就感受到手里被塞进了一个立着边的包装纸。
覃思宜停住了抬头的动作,眼睛一低看见了她垂着身侧的左手里就被放上了一颗包装粉嫩又熟悉的草莓糖。
仅仅只是她这一个没抬眼的功夫,陆白川就已经走下了舞台,他的脊背挺拔,黑色的衣身融进了台下黑暗里,覃思宜看着台前仅剩的光亮视线一路追着陆白川。
四周群声喧嚷,后背景的大屏一帧一帧的闪着覃思宜六年来的各种照片,变换的光线散开在前排的台下,陆白川和覃思宜隔着沸腾的人声在稀弱的光线里相望。
有那么一刻覃思宜真的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一中,在一个很平常的晚上两个人坐着课桌上彼此相视,明明无言无语,却又掷地有声。
舞台的灯光暗下,全场只剩下台下微弱的手机点光和绿色的荧光灯棒,陆白川还是站在原地,他忽然有些庆幸现在没有了那么明亮的光,他藏在黑暗里可以明目张胆的把自己十年的思念放出来,手机的震动声突然响起,像是给他的警告一样,提醒着他再克制一点、再等一等。
手机声停了又响,在第二遍开头的时候,陆白川终于抬脚离开了会场。
灯光再亮起,那道黑色的身影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覃思宜失措的又开始满场环视的寻找,眼睛望过四周无数的黑色和绿色,在密密麻麻的人海她还是没能找到刚刚那个给予她温暖拥抱的人,只留下,闪烁着粉色的糖纸外光。
会场外,寒风肆意。
陆白川打开车门大步跨上去,眉眼间都是冷气,“怎么了?”
邢晋一听这语气直接愣了,他不明不白的觉得陆白川这好像对他似有怨气的感觉却还是顶着胆子把杨鸣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出来,“杨局说队里有事叫你回去。”
“什么事?”
“这个杨局也没说,就是说还挺急的。”
陆白川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示意着让他走,他转头看着窗外,会场里的灯光程亮,在周遭的黑色里显得温暖,车身轻轻开启,一点点的退离那道曙光。
覃思宜从台上下来连衣服也没换直接就往会场外面跑,蒋洁刚谈完事从公司赶来正好看着跑出来的覃思宜,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粉丝,“老张,停车。”
覃思宜身上还穿着短袖短裙,站在会场的路口看着四周黑暗的街道,身后的粉丝逐渐逼近,蒋洁先她们一步给覃思宜披上衣服把她带上了车,“你怎么就穿着这衣服跑出来了,外面儿这么冷,你身体才刚好,又想回医院里躺着了是不是?”
蒋洁一边唠叨着也不忘把空调掉高,覃思宜的身体冰凉却唯独手心滚烫,里面的糖纸被她捏的越来越紧,她完全答非所问,“洁姐,他回来了。”
“谁?”蒋洁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陆白川,他回来了。”
一听这名字蒋洁的记忆就被翻开,再看着覃思宜这情绪失控的样子也明白了她今晚的举动。
这不是蒋洁第一次见覃思宜情绪失控的,按常理说她这个人性子其实很淡,情绪波动也不大,又或者说是只要她不想,你永远不能在她的脸上看到除礼貌和客气之外的情绪。
那天是覃思宜大四的毕业晚会,蒋洁给她送签约合同,晚会结束就跟着她们宿舍一群人去附近吃饭。
那时候时欲还没有去伊拉克,当晚也是喝的烂醉,看着身边的覃思宜无意的开始说醉话,“要是陆白川现在还在就好了,不然我一走你就一个人了,思宜,要不我不走了,嗯,不走了,我要陪着你。”
覃思宜喝汽水的动作一顿,眼神也是一暗,很快就又恢复正常,把时欲手里的酒夺过放在桌子上,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可千万别陪着我啊,好好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说不定以后也要离开江台了,再说,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当时的蒋洁对覃思宜的了解并不多,但还是知道她这个人的防备心又多强,从不轻易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任何情绪,就连看见她哭也是意外。
饭馆后边有条老巷子,巷子很深很窄,就连路灯也很暗,她来外面接电话,挂完电话就听见一道呜咽声传来,她往里一走,看见的是昏暗的路灯下覃思宜一个人蹲靠在路灯的杆子上,看着手里的项链,拼命的克制哭声。
覃思宜很瘦,蹲靠在路灯下小小的缩成了一团,逼仄的小巷里把她的哭声里的话音回荡的格外明显,“陆白川,你一定要回来。”
那是蒋洁第一次见到那样的覃思宜,她整个就好像其他情绪全被抽离,整个人都被泡在悲伤孤独的困局里,一直念着那三个字。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只是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就能把自己辛苦克制的感情击的粉碎。
也是当晚覃思宜签完合同之后说了一句话,“我可以演配角,也可以演龙套,但我不接吻戏,也不接烂戏。”
蒋洁叹了口气,给覃思宜递了张纸,“等了这么多年,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了,那就别在束着自己的感情了,反正你走的也不是流量路线,公司也不会反对你谈恋爱的,只是记得要和我说一声就行。”
覃思宜没想到蒋洁会这么说,她一时都还做不出反应,“洁姐,谢谢。”
蒋洁笑了笑,“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吧,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久别重逢的机会的”,她垂下眸,继续说,“毕竟,很多人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她停了停,抬头又是那副大方的样子,“所以,思宜,大胆去爱吧。”
覃思宜对蒋洁应声点着头,又低头去看手里的糖,车里很暗,只有窗外散来的路灯光,一条一条的划过覃思宜手心里躺着的那颗糖。
蒋洁说的很对,他们都已经挺过了十年的等待,剩下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再阻挡着他们靠近彼此。
陆白川是和曾经不一样了,但他眼里的坦荡还是一如既往地明晃,哪怕那下边还藏着隐忍的克制和很多覃思宜看不懂的感情。
窗外十字路口的红灯在前方一点点的倒计时,覃思宜把糖塞进口袋里,轻轻放好,转头望着窗外,车身起行,景色一帧帧变化。
她轻轻弯起笑,往向上方的月亮。
但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能抛开所有,陆白川,这一次,我来向你靠吧。
覃思宜转头,对着蒋洁开口,“洁姐,可能需要你帮个忙了。”
蒋洁回头看她,覃思宜眼里的笑灿烂又直白。
月色明亮的降落光辉,郊区警队的某一办公室里突然传出一声呵斥,“陆白川!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就这么公然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舞台上拥抱的视频不知道是谁拍的,直接放到了网上,覃思宜这六年来的名气也不是白积累的,短短十秒的视频仅仅只是几分钟就被传遍了全网,好在蒋洁撤的早,杨鸣知道的时候也联系了相关技术人员把视频的传播彻彻底底地压了下来。
陆白川站着军姿,立声一喝,“我的错我会承担,杨局,您可以给我打码,或者直接全身模糊处理,但是不能突然的撤掉。”
他站的挺直,语气听着就是平静的样子但杨鸣还是看出他眼里的那丝着急,他声音也降了下来,“视频已经被撤了,好在你带了口罩和帽子,样子也没有暴露。”
陆白川难得神情一变,“杨叔,如果把视频这么突然的撤下来,更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关注,也会给其他人造成影响的”
杨鸣听见这声久违的叔,不禁一笑,打断道,“真是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这应该是最后一句最重要吧,我要是没看出视频上你抱的那姑娘就是你心心念念着多年的吧。”
“杨叔。”
“你放心吧,视频不是我撤的,我只是压住了它的传播,我知道这个事的时候视频已经被撤了,我要是没猜出应该是那个姑娘撤的。”
陆白川一怔,“什么?”
杨鸣起身走到陆白川身边,“小川,你这些年拼了命的想要快点完成任务不就想回来找她吗?既然都已经见到了,为什么还有再犹豫?”
陆白川松了肩,看着窗外,声音很淡,眼神却浓,“杨叔,她现在有了很好的生活,能堂堂正正的过自己的日子,可我的身边还是危险丛生,我已经什么都不能给她了,怎么还能让她因为我陷入危险。”
杨鸣知道陆白川在担心什么,八年的卧底生涯虽然最后任务是完成的,毒贩也被逮捕,但在最后抓捕的时候还是让几个人逃跑,陆白川也因此伤了胳膊。
有消息说逃跑的几个毒贩来了北京,陆白川也被杨鸣调了过来,因为缉毒警的任务完成,他也正式归队,胳膊伤到了神经,没恢复好枪也不能拿,才把他又从缉毒队调到了现在的警队里当教官,本意是想让他好好养伤的,没想到还是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从陆白川十八岁去云南接替陆延的卧底任务时,他就一直担心,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性子却完全换了样,从里到外都没有了十六七岁时的懒气和肆意,整个人就像是被裹在深沉的黑布里,浑身上去都给人一种极强的疏离感,虽说是成熟了,但有时候杨鸣看着陆白川那副冷生生的样子还是希望他像以前一样,只是不用什么都一个抗着。
他拍了拍陆白川的肩,低低说着,“小川,那些人的逃跑不是你的错,缉毒队里也不止你一个人,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堆在自己身上,你要知道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缉毒,是一条很漫长很艰难的路,它不可能只靠一个人的牺牲就能彻彻底底的成功的。”
“中国的缉毒队伍永远都在你的身后,所以,不要再一个人抗了,而且,你所执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陆白川松了肩,还是那样站着,杨鸣知道陆白川的固执,也没多说,“你的感情我也不多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那个姑娘还喜欢你,还再等你去找她,你忍心看她一个人在原地孤独徘徊吗?”
陆白川沉默着没有回声,窗外的冬风呼呼狂吹,他站着这个明亮的房间里,却深深感觉自己被一个又黑又暗的纱网紧紧缠绕,他能看到网外的一切,却没法走动一步。
他拼命的挣扎着逃脱,却被纱缠的越来越紧,明明只要用劲全力一撕就能掀开的,可现在他却连这点力量都没了。
八年卧底的日子,他所见过的危险和恐怖都是在他所有的可认知范围里一点点的被突破。八年,他没有一天是敢放松警惕的,他真正地走过这一趟之后,才明白了陆延当初的选择和他最后的留下的那封信。
在所有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总是有一处陷在黑暗深渊里,如果没有人去管,它只会越来越大,无限又贪婪的侵蚀光明,所以为了人世间的灯火再明,星空可见,阳光照耀,最是有些有能力的人会冲进那条黑暗的路里负重前行。
可陆白川见过了黑暗的可怕,就知道它对人的伤害和侵蚀有多大,他可以把自己的命都沉在里面,但覃思宜的,不可以。
任何和覃思宜有关的一切都不可以,她那么耀眼,就该在光下好好地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