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记忆重逢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像是真的冲刷了一切的杂乱，也把陆白川曾经被遮在面具最深处的理想冲破了一个缺口。
临近五月末，高三楼层备考的紧张气氛直接就一连影响了下面的两个年级，走廊上的喧哗吵闹声都在无知无觉的缩减和自带消音式的减弱。
周三这天晚自习前夕，教室里的哄闹也少了不少，一群围一群的讨论着刚刚考完的试卷，二班的楼层虽然不是很高，但对于接收操场上的声音还是挺清晰的。
覃思宜做完错题集里的题，朝右瞟了一眼，见旁边的人正看着手里的书看的起劲，又拿出抽屉里的画册继续着她那副未完成的画。
她画的认真，丝毫没注意背后有阴影袭来，昏黄的日落只洒落在课桌边角，她的头顶是一片温凉的黑色阴影。
“画什么呢？”
覃思宜趴的很实，整个人就遮住了大半张纸，白皙的胳膊又刻意的去遮，哪怕陆白川从上方看，也只能看到她画笔画过的一小块内容。
陆白川突然的一个声音，惊的覃思宜一抖，笔直接拉出一条长线，好在是铅笔作画还能擦，覃思宜把笔一放，画册也顺势合上，起身看着陆白川笑着回，“没什么，就随便画画”，说着，还想转移话题，“你真的很喜欢看这本书啊，都没怎么见你看过其他的。”
覃思宜转移话题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自然。
陆白川看着覃思宜的小动作和那一脸藏不住的慌张，又起了逗人的坏心思，“我喜欢的可不是这本书。”
“那是什么？”覃思宜只想着把这话题移走，也没去深想，就这么上了这只坏猫的道。
“你猜猜看？”
陆白川见她开始盯着书看，就想借着现在注意力被引走的覃思宜下套，“猜不到？”
覃思宜点了点头，还是看着那个书封。
陆白川深深一笑，道出目的，“那要不然咱俩交换一下秘密，你告诉你的画，我告诉你我的书。”
覃思宜思考的注意力一截，回眼看着陆白川，一副别想我上套的样子，轻声咳了两下，义正言辞的拒绝诱惑，“不用了，我觉得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一些私密空间的，我就不窥探你的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也别看我的了。
陆白川弯唇一笑，弧度加深，肩膀都跟着动作一颤一颤的，“行，不窥探”，说就说吧还故意的拉长声音，就连最后的气音都像是惋惜的样子。
覃思宜心里低低一叹，又开始演了。
他话音刚落，走廊上就有人大声喊着，“川哥！川哥！老赵让你去趟办公室！”
“知道了！”陆白川回声应了，把书一合放在了桌子上，走的时候还故意的在覃思宜桌边敲了敲，“狐狸同桌，你别偷看啊。”
覃思宜特意把他那本书往里推了推，抬眼笑着看向陆白川，一副诚实守信好同桌的样子，“放心，我绝不偷看。”
陆白川哪能看不懂她，这小狐狸眼里又起了大胆的坏心思，他真是迁就着揉了揉覃思宜的头，扔了颗草莓糖在课桌上，“行，奖励我的好同桌。”
覃思宜接过糖直接拆了扔进嘴里，等陆白川一走，她也没动，屈肘撑着头歪靠的看着那本书。
她在等风，等风把秘密揭露。
书页正朝着窗户，现在风力不大，窗帘也只是轻轻飘动，熟悉的蝉鸣声像是在倒计时一样，等着疾风到来。
覃思宜喜欢这种等待的感觉，因为结果是可期的。
她甚至都不再怕那个结果会让她失望。
嘴里的草莓甜香慢慢蔓延包裹住整个口腔，好像清香的草莓果园被热气蒸出醇香，弥漫住了整个世界，夏天燥热的暑气里终于吹起了适时的疾风，不轻不慢的刚刚好吹动书页，每刮开一页都像是在中彩票一样，又激动又兴奋。
风起不停，书页却停止了翻动，覃思宜起身探了过去，满足的一笑。
陆白川，这可不是我翻的。
书页停在了第11页，那一页里夹着一些东西，抵住了想要逃跑的夏风。
覃思宜正眼往去嘴角是遮不住的笑意，在傍晚蓝紫的天色自动添上了一层蓝光滤镜，让笑意显露的更加灿烂，也让她的眼睛怔愕一停。
那里夹着的除了两个聊天的小纸条，还有她给陆白川的糖纸，在糖纸下面的是两张照片，一张白边框住的拍立得照片，一照是5寸的照片，两张没有叠在一起放，覃思宜的视线还是先被拍立得的照片所包揽，照片中心的主人公是覃思宜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仅剩的一丝日光从云层中破出，沉落在白色的照片框上，与背景里的昏黄的一抹色彩正相照应，把时间都连成一条线。
另一头的陆白川出了教室就喂了颗糖，嘴角扬着懒气不散的笑，想着覃思宜刚刚的表情又想到覃思宜看到照片之后的神情。
无奈又妥协的叹了叹，覃思宜，你可别哭啊。
他知道覃思宜一定会看，其实也没想过藏着不给她看，甚至一度的想着制造什么意外把一切都摊开在覃思宜面前。
但他也怕，怕覃思宜知道了一切还是记不起来他，也怕覃思宜会自责，但他好像还是有私心的希望，覃思宜看到那些，知道一切。
校园的路灯准时在日光消散的最后一丝里亮起，承接了太阳的工作继续为世界照亮。
覃思宜不知道坐了多久，也是不知不觉的把书里夹着的照片拿了过来，正如陆白川所想，她到底还是哭了，教室里人多，她拿了照片就直接趴着了桌子上，心也被风吹的闷闷的难受。
她转反照片，背后留着一句话。
字迹和陆白川现在的字迹很像，又比现在的多了一丝稚气。
——覃思宜，我叫陆白川，你记住了吗？
右下方落款时间是，20130621。
可能是写的时候很用力，现在都还能看出力度下陷的感觉。
覃思宜看着这句话，脑海里突然闪烁过几帧画面，那些被早就被她遗忘的记忆，又在这个夏天和她重逢。
2013年的夏至是覃思宜参演的音乐舞台剧《小王子》的首演，她记得临近上台前她紧张了好久，一个劲的灌水，演完下来虽然是成就感满满，但也还是没能等到谢幕，覃塘给她拍了张照片她就直接去了洗手间。
剧院的后台有一小片花园，她刚换完演出服出来就看见那里蹲着一个小男孩，她离得远看不真切，只听到小猫的惨叫声，下意识的以为他在伤害动物。
“你在干嘛！”九岁的覃思宜还是被爱包围的小公主，天不怕地不怕的，冲过去就是把陆白川一拽，但花园铺的是石子路，有的石子不平她跑的又急，一个不注意连人带照片一起摔在了陆白川身上。
小猫也被这动作一惊，吓的直接跑开，覃思宜也是这才看清，小猫后退上鲜红的伤口和陆白川手里的药膏，她抿了抿唇，歉意一来，连忙的爬了起来伸手去拉陆白川，大方地道歉，“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在伤口小猫。”
陆白川看着她的脸一愣，又想起刚刚在台下看她的那刻，耳根直接就红了，轻轻弯着嘴角去握覃思宜的小手，“没事。”
覃思宜弯身捡着照片却意外看到地上的另一张照片。
照片里，黑色背影里中央悬浮着明黄的金色星光，周围弥散着浅蓝色和红色的断断续续的旋涡臂，在这张不大不小的照片上构成了一个极为美丽的星系。
小孩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尤其对于星空都有着独特的吸引力，覃思宜深深感叹一句，“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陆白川低声笑着回，“这是烟花星系。”
“烟花星系？星星也能变成烟花吗？”
陆白川点了点头，“当然能，这个星系是由至少十颗超新星爆发后留下的残骸和演变出的其他物质组成的，在整个宇宙都是很耀眼，很厉害的。”
覃思宜双眼一亮，“那你也很厉害啊！你竟然能知道星星的来源，那你以后是不是也会寻找更多的星星！”
寻找更多的星星？
对于九岁的陆白川来说，他的理想是和陆延一样成为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民警察，他不是没想过走物理这条路，去看更多无法被人观测到的世界，但比起寻找星星，他更愿意守护头顶的星空，保护祖国的山河。
陆白川摇了摇，“不，我不会寻找星星的，我要做守护世界的人。”
“守护世界。”覃思宜喃喃念着。
世界这个词对于那个时候的覃思宜而言是很宽阔的范围，宽阔到她无法去理解他的理想，但覃塘曾经有说过。
世界这是词一定是个无止限的范围，它所包含的不仅仅只是一小块你眼前看到的，还有很多你看不到，甚至想不到的，它就像枯萎的树会重新发芽，干涸的江流会继续涌泉，荒芜的沙漠会开满逆风的鲜花。
给人的是一种无穷无尽的希望。
覃思宜自顾自的点着头称赞，“你真厉害！这个梦想好伟大！”说完从口袋的盒子里拿了一颗粉色包装的糖给他，“我能不能跟你换一下这个照片？”
说完还怕不够，又把剩下的糖都给了他，笑容软软甜甜的，“我的草莓糖，我最喜欢的，都给你，能换吗？”
陆白川摸着手里的糖纸，目光却落在覃思宜手上的拍立得上，“可以，但我还想要那张照片。”
覃思宜一秒满足，“好，都给你。”
陆白川也扬嘴一笑，虎牙露出，耳根又红又可爱，还在认真说着，“你一定要好好对待这张照片，我爷爷说过了的——”
“对待宇宙要永远秉持认真和热爱。”
“放心吧。”
身后的夏风猛烈一吹，蓝紫色的无尽夏被刮的胡乱飘动，覃塘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十一！十一！”
覃思宜回头一应，“爸爸，我在这儿！”
“我们要回家了，妈妈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覃塘走过来牵她，“跟这个小朋友说声再见。”
覃思宜点了点头握住覃塘的手，转头看着陆白川，“我叫覃思宜，小名叫十一，我不喜欢说再见，所以明天我还会来找你的，你要记住我啊！”
陆白川的虎牙在阳光底下闪亮，眼睛也是一如既往的明亮，郑重点头，“好。”
女孩的身影快要消失，陆白川才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句，“覃思宜，我叫陆白川，你也要记住了！”
前面的人没能回头，蓝紫的花瓣飘落在照片上，约定的第二天没能如约而至，陆白川却是遵守了约定，记住了覃思宜。
这一记就是七年之久。
覃思宜被回忆模糊了视线，她在后来的时间忘记了那个带她看星星的少年，忘记了他的样子、他的声音，把他一个人落在了那年的夏天。
5寸的那张照片上没有人物，只是一张简单的风景照，上面是蓝色的路牌，背后是一片梧桐荫和一长条垂满阴影的小巷，蓝色的牌子上，只写着三个刺眼又温暖的字。
——米花巷。
背后的字迹和陆白川现在一样。
——覃思宜，你说你不喜欢说再见，所以我找到了你，但是现在的我没能选择那条守护世界的路，你还会不会觉得我厉害呢？
落款时间，20160901。
真是难怪了，难怪陆白川从第一天见到她就是格外迁就，他明明喜欢怼人却从不怼她，明明自己还是满身伤口却总想着满她疗伤，明明他该生气的，怎么还能这么温柔的对她。
“陆白川，我把你忘了。”
“我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眼泪肆意的往桌子上流淌，覃思宜也开始自顾自的问，耳边突然回荡着少年的自问。
没有回应的自问。
覃思宜曾一度以为是自己太过幸运，才能在高中遇见陆白川，遇见这么多的温暖，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初中时陆白川去米花巷是为了见她，高一选择来一中也是为了见她，和赵云提出换位更是为了和她有接触。
原来所有的幸运都不是上天给她的。
是陆白川拼尽了所有制造了一场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