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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雨夜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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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昏暗,五月的晚风又在肆意挥霍。

    陆白川呆滞的坐在地上,眼里被各种情绪囚困,夏日的燥热掐住了他的脖子,屋里铮亮的白炽灯在此刻就像是他极力渴求却始终触碰不到的光。

    面具碎了一地,也把他伤的体无完肤。

    那个十二岁失去父亲的小男孩,在十七岁这年知道了所有真相,可他却依旧不知所措,就像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只会眼泪表达情绪的小朋友。

    他对父亲的爱和怪在此刻对抗,对自己的自责在此刻浮现,对妹妹,对母亲,对爷爷,对这个家曾经的圆满和现在的失去的都开始把他逐渐拉着往水下沉。

    他该怎么做才能脱离这样的窒息感?

    窗外靠近床头柜,窗外的开始撕裂的狂啸,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窗沿,带来的声音都令陆白川许久未见怕的心,又重新拥有了恐惧。

    狂风还未停,暴雨就突然而至,这是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雨。

    雨声又急又猛,像是要掀起浪潮,把世界淹没,而陆白川却成了这场雨的第一个溺亡者。

    激喘的雨声里忽然响起一道铃声。

    陆白川一阵急促的呼吸惊动过来,眼眶发红,眼尾还流着泪水,逃一样的离开那个房间。

    手机还在他的卧室里,两间房的距离不远,他却跑的极快,终于开始有了挣扎,像是要握着希望一样的握住那个手机。

    那个他给覃思宜设置的铃声,而此时此刻手机那头的人也成了拯救他的唯一希望。

    他换开接听键,覃思宜的温软的带着喜悦的声音穿透了距离,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陆白川,我初赛过了!”

    钢琴比赛的初赛结果今晚才出来,覃思宜一看完过赛名单,脑里除了开心就是想把这份开心分享给陆白川。

    女孩还在那头兴奋的讲着她的紧张又激动的心情,陆白川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使劲也一直在发抖,他抬起右手抓着左手手腕拼命的不让它抖,可越是想压制,抖动的就越厉害,就跟眼泪一样,越是克制自己不要去想,心口的刺痛就越是要覆盖理智。

    把理性的陆白川变成了一个被负面情绪支配的感性小孩。

    覃思宜讲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陆白川会她一句,手机里也传这着很微弱的哽咽声,她皱眉一问,“陆白川,你怎么了?”

    陆白川闷着声半晌也没回话。

    覃思宜又说,“陆白川,你等我着我来找你。”

    她飞快的拿着伞跑出门,拦了辆车就往陆白川家里冲,她没有挂电话,还在柔声说,“陆白,等等我,我马上就到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这一句话终于成功击垮了陆白川最后的理智,他抱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呜咽声弥漫了整个屋子。

    十二岁的陆白川只会一个人躲着房间里哭,因为那个时候家里的所有人都比他还要难受,他不能成为那个悲伤的催化剂,他只能做一个不展露情绪的成熟小孩。

    十七岁的陆白川再一次被悲伤淹没时,却有了一个可以宣泄,可以吐露,可以尽情放肆的地方。

    那个有人懂他懒散面具下里藏着的情绪,也有人会不动声色的用温柔的方式化解,更有人能给他陪伴和力量。

    覃思宜,你真的成功把一个溺亡者又救了回来。

    等覃思宜赶到的时候暴雨的声音已经小了不少,门铃声响起,陆白川扶着床沿起身走出去给她开门。

    客厅里的灯没有开,陆白川这那样只身没在黑暗里,门口走廊上昏暗的灯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红透了的双眼,半明半暗的轮廓线都变的没了生气。

    这还是覃思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陆白川,整个人一点鲜活感都没有,完完全全的丧到极点,可偏偏他占了长相的优势,哪怕是现在这样,红润的眼眶和鼻头也已经加大了他的可怜劲,看的覃思宜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疼。

    这只又懒又坏的小猫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举一动都是令她心疼。

    覃思宜还穿着睡衣,鞋也没好好穿着,不知道是不是跑的太急,还是伞没来得及撑,整个人都被淋的浑身湿透。

    陆白川连忙拉着她进来往卧室里走,刚关上卧室的门,覃思宜就勾住了他的食指,“陆白川,我现在身上很湿不能抱你,但你也别怕,我已经来了。”

    陆白川这会儿已经没了刚刚那么痛苦的哭声,但听见覃思宜这么说,心口处被划破的伤口就像是被人看见了一样,一下子把他刺的更疼了,这就好像那个伤口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别人不说不提你也不在意,可要是有人一去呵护,你就会被治疗的疼痛感刺激。

    他垂着眸,慢慢地转过身,被覃思宜勾着的食指贪婪似的开始涌动,直到整支手都被温暖包裹后,直接把住了覃思宜,整个人混身失了力似的靠着她。

    他一开口,声音里的喑哑和哽咽想藏都藏不住,“覃思宜,我原来真的没那么坚强啊。”

    覃思宜一听鼻子也酸了,一个一直坚持着隐藏情绪的人真正在承认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坚强的时候,会是一种多么挣扎又多么难过的事情,而这件事,覃思宜是最了解的。

    她也花了很长时间才在阿婆面前说出了一句,“原来我也可以难过啊。”

    覃思宜轻声笑了笑,抬着没有被陆白川握着的手一下一下的轻缓地拍着他的背,就像小时候阿婆哄她那样哄着陆白川,“没关系的,你本来就还只是个小孩,就算不坚强也没事,没人会怪你的。”

    “陆白川,你如果想可以一直做个幼稚又娇气的小朋友。”

    陆白川垂在她的肩上,终于是笑了,哪怕笑容很浅,浅到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在笑。

    治疗虽然疼,但不用再隐藏真的轻松。

    窗外的雨幕一直间隙不停的下,由大到中再到现在的小,他们也不知道抱了多久,只是如果可以陆白川想就这样抱到地老天荒。

    最后覃思宜还是忍不住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陆白川直起身看着她,她不觉的揉了揉鼻子盯着陆白川双眉一弯温柔笑成水。

    陆白川也缓和了不少,很轻很轻的笑着,拉着覃思宜去了浴室门口,“进去冲一下吧。”

    覃思宜低头一看,“我衣服”

    “穿我的吧,我给你拿新的。”

    长这么大覃思宜除了小时候穿了覃塘的衣服之外还从没穿过其他男人的衣服。

    覃思宜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但现在这个情况好像也只能这样,她点了点头进了浴室,没几分钟,陆白川就把衣服递给了她。

    等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陆白川也换了一身衣服,也是,他刚刚抱着她应该也是湿了。

    陆白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覃思宜出来把刚刚冲的感冒药递给了她,“喝一下预防感冒。”

    覃思宜今晚是被他弄的心头都软,真的是他说她就做。

    陆白川见她喝完,又给了她颗糖,把她拉过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身问着,“你今晚还回去没?”

    覃思宜把糖一喂,听着陆白川这句话直接就被自己呛到了,连咳了好几下,“回,我和阿婆说了出去一会儿就回去。”

    陆白川虽然没了刚开始那样的痛楚,但也还没完全恢复到平时的样子,点了点头,也只是认真回,“那好,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覃思宜见他还是在无神的放空,看着桌子上的电脑突然提议,“陆白川,陪我看个电影吧。”

    “好”,陆白川回了神,打开电脑问她,“想看什么?”

    “赎罪,我最近刚知道的一个电影。”

    陆白川放开电影就起身把卧室里的灯关了,两个人都坐在靠椅上,近道一点距离都没有,肩挨着肩,头发也落在对方身上。

    电影前半部分的色彩都是明亮鲜活的,每一帧都是对塞西莉亚和罗比两人之间爱情的美好渲染。

    覃思宜双腿屈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好像她看到很入神,但其实她并没有怎么看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旁边的少年身上。

    就连陆白川准备开口的启唇动作她都看的一清二楚,陆白川也没怎么仔细看,虽然注意力是有被电影分散一些,但心里的情绪还是在继续波动,他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少女。

    覃思宜穿的是他的衣服,宽大的白色短袖把她整个人都显得很小,头发散落在身后,有一簇还搭在他的肩头,电脑里明亮的色调承载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都线条都被赋予了美好的温暖,像一束经久不灭的光一样矗立在他的身边。

    陆白川轻启着唇,“覃思宜,你为什么不问我?”

    覃思宜动着腿抬动下巴一起回头,侧躺在膝盖上看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溢满澄亮的光,“因为你也没有问过我。”

    她一直都明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要隐藏的一面,如果陆白川愿意说,那她就听,如果他不想说,那就她陪,不管怎么样,都要待在他身边。

    陆白川又是一笑,这次是真的有了弧度,笑达眼底,“那我们两个还真的天生一对。”

    覃思宜:“谁说不是呢。”

    电影往下走,明亮的光消失,整体都开始褪色,墨绿色的裙子连起了灰沉的后半部分。

    两个人不知怎么又默契的把视线放回了电脑里,屏幕罗比被警察带走,塞西莉亚穿着一身绿裙子悲怆又难过的望着她的爱人。

    陆白川突然就开了口,“覃思宜,我知道我爸离开的真相了”,他顿了顿想要组织语言,最后还是没有逻辑想哪说哪,覃思宜保持着动作没变,只是把垂着的手想很多次那样去握陆白川。

    用行动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你。

    “原来,他不是要抛弃这个家,也不是不爱我们了,他只是选择了一条不能被人所知又无比漫长艰难的路”,他叹了口气,声音又哑了起来,眼神却不自觉的起敬,“他还是那个英雄,是我小时候最想当的那个顶天立地,平凡又伟大的英雄,只不过现在他必需要做个无名的缉毒英雄。”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怪他,爷爷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这么多年妈妈也一直在等他,我也是。人人都说我的父亲是个很值得我骄傲的英雄,可他们不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英雄,我只想要一个普通的父亲,他能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可以了。”

    他说着自嘲着笑了笑,“我这么想是不是挺自私的?他明明是为了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在挺身而出,可我却还是在责怪他没有尽职。”

    覃思宜一下子握紧了他的手,转过头来看他,“陆白川,我不觉得你自私,你现在也还只是一个孩子,也是需要大人去关心照顾的,你有这样的想法才是人之常情,才是一个小孩会对父亲拥有的感情。”

    小孩的想法都很简单,最希望的就是父母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这样受了委屈有地方撒,难过了有角落哭,受了伤也不用躲躲藏藏。

    “再说了,你没发现吗?你责怪的从来都不是你的父亲是个英雄,反而你还是自豪的。”

    她顿了顿又说,“你只是在怕,怕他是因为其他原因抛弃你们,所以这么多年来,你才会一直被困在恐惧里想要真相,可真相来的太突然了,你真正得知的时候又开始了自责,责怪自己曾经怨恨父亲那么多年。”

    陆白川抬眼望去,她眉尾浅浅弯着,把他的脸庞融了进去。

    她起身凑近,光屏里的暗沉蓝光伴随着她一起来到他的眼前,给他空荡的眼神里添上了一层光,“陆白川,不要再自责了,我想如果陆叔叔现在在你身边他也不希望看到你受影响的,毕竟,有些隐瞒就是因为太爱。”

    她说完,像安慰小猫一样的揉了揉陆白川的头发,眼神又微微泛红,软软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啊。

    陆白川其实一直都知道,他没有真的恨过陆延,哪怕是十二岁那年知道白星去世的真相以后他也没有想过去恨他。

    那是他的父亲,是他从小最敬重,最想成为的人,他又怎么会恨啊,他只是很生气,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就不会一直在空虚的恐惧里期盼这么多年。

    但或许就和覃思宜说的一样,陆延很爱很爱他,因为爱他才舍不得让他知道所有的真相,因为一旦知道按照陆白川的性子一定会自责的。

    十二岁那年他对陆延说的最后几句话都是责怪,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又往下一个任务点奔赴而去了。

    他的父亲啊,是一个英雄,在这个看似光明的时代里贡献了一份微弱却有劲的力量去抓捕藏身在黑暗里的毒瘤。

    陆延选择了他自己最热爱的路,哪怕知道这条路上会发生什么,他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继续往前走。

    记得他曾经的最初的那个梦想也是想成为和爸爸一样的人,后来,却因为自己的错怪,轻率放弃掉了,才回头去看,他果然还是最崇拜他的父亲。

    陆白川弯唇一笑,小虎牙被电脑屏光照的闪亮,温柔又认真,“覃思宜,谢谢。”

    覃思宜依声回,“陆白川,我收到了。”

    她看着他笑的柔软又耀眼,这话像是在对现在的他说,又像是在对刚开始的陆白川回应。

    这两个小孩都在各自的童年里孤独前行,一路磕磕绊绊,还好他们都足够幸运,在最好的青春里遇见彼此。

    两个小孩相伴一起渡过了十七岁这年夏天的第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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