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破碎真相
梧桐叶换新很快，从教室里再望出去，窗外已不知什么时候枯黄脱落，嫩绿的新叶又再飘荡，一片树叶的旋转就是冬去春来的景象。
四月末又迎来了传统不变的期中考，刚刚考完最后一科，结束铃声一打，没几分钟安静的楼层又开始哄闹，食堂里，四个人打完饭刚坐了下来，陆白川和方祺就跑了过来，他俩一考完就被赵云叫去了办公室，自然就来得晚。
林越帮他俩打了饭，方祺坐下扒拉了没几口就又开始抱怨，“好烦，好惨啊！”
林越：“怎么，没考好？”
“不是”，他边扒着饭边嘟囔，“物理集训营要开了，估计又要两个星期回不来。”他说完还下意识的瞅了眼对面正在和覃思宜讲话的时欲。
秦宋喝了口汤，随意一问，“什么时候走？”
方祺说完了话，心就不在这儿了，扒饭的速度都自然减弱，余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对面。
陆白川看了眼他，低声一笑，抬头回秦宋，“明天早上。”
时欲一惊，“这么快啊！”
方祺来了神，“怎么舍不得我吧。”
“得了吧，你最好去了就别回来了。”
方祺被怼的一泄，闷声闷气的“切”了一句。
覃思宜看着那俩的别扭样儿，忍不住的笑，又去问陆白川，“要不要我去送你？”
陆白川搁下筷子看她，“虽然我也很想让你送，但是我走的时候刚好就想上第一节课的时候。”
覃思思宜点了点头，装作可惜的模样叹息，“是吗，那也太可惜了吧。”
说完还特意垂下眼，以示真的觉得可惜。
陆白川看她这样子，都给气笑了，“覃思宜，我真是把你惯坏了啊，就会跟我装。”
现在的覃思宜和刚开始的覃思宜真的是有太大的反差了，可能覃思宜自己都无法意识到这种自热而然产生出来的调皮和活泼劲。
覃思宜见被拆穿笑的很灿烂，“好好好，不装了”，她说着认真起来，“我就在这儿，等你拿冠军回来。”
“行，给你拿冠军。”
这次的集训是根据上次初赛里选出来的前三十名进行最后的决赛，两周的集训时间，分成了一周跟随学习，一周集体模拟考试，最后的一场考试安排在上午，比分是以积分的形式看最后一周里个人的平均分，只不过所有的考试中最后一场占比较大。
考完一出来方祺就蔫儿了，这两周的高压集训是把他所有的精力毫的差不多了，他整个人直接挂在陆白川身上，无精打采的说着，“川哥，快，快带我离开这儿。”
陆白川无声笑了笑，知道他是真的累了，也没再怼他，“真要离开，不去外面转转，我记得这附近新开了家火锅店。”
“火锅！”一提吃才累他都能爬起来，拉着陆白川就往外走，“走走走，吃吃吃！”
比赛结果不是当天出，因为集训点的开放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上午考完之后也还没到点，集训全部一结束，管的也不严了，还剩下的时间就给了学生们自行安排。
回学校的时候正是二班的体育课，方祺下了大巴就和陆白川一起去了篮球场，立夏一过，暑气回升，燥热又卷袭而来。
方祺看到球场上的林越和秦宋就跟看到分别已久的亲人一样，冲过去就是一个熊抱，“越哥，宋哥，弟弟可太想你们了！”
林越本来打球就是满身汗，被他一抱更是热的不行，“行行行，哥知道了，先起来，太热了。”
陆白川环视了一圈也没看见覃思宜，走过去问他们，“覃思宜呢？”
方祺环视一看，“对啊，宜姐呢？时欲也不在？”
秦宋挣开方祺的怀抱回他俩，“时欲去拿篮球馆打羽毛球了，覃思宜胃不舒服在教室。”
说完还自己在心里加，你俩赶紧各找各对象去，别妨碍我。
果然这话一出两人就急速消失在篮球场。
“还说想我，想个屁”，林越抱着球无奈一叹，“两个双标狗啊。”
覃思宜早上第三节课开始胃就是一阵疼，后面的课也没好好上，中午吃了饭稍微缓和了一点，也就没再管，结果午休一起来，胃就又开始疼了，她请了体育课的假，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陆白川跑来的时候脚步急了些，声音也大了些，却还是惊醒她。
刚进教室就看见覃思宜趴着桌子上睡的正熟，因疼痛而皱着眉头还是锁着，嘴唇也有些微微泛白，双手就抱着胃睡在了桌子上。
陆白川跑的太快，气息还很喘，他先站在门口平复了气息，又轻声轻脚的往覃思宜那儿去，她趴着朝窗的那头，教室里没开空调，窗户也全打开着，覃思宜的额角还冒着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热的。
他不想惊动覃思宜，只能在前桌的位置上看她，女孩的马尾有些散，松松垮垮的散落在课桌上，窗外的阳光透过沙制窗帘，明晃的落在覃思宜的脸上，把她额头上的汗珠照的晶莹剔透，像是晨曦下盛开的花苞，流着朝露水等待盛开。
陆白川看的入神，下意识的就拿着手机拍了下来，拍完又把她的眉头抚平，撑着下巴又盯了盯。
喃喃一句，“漂亮的小狐狸，找了你七年，到底还是让我找到了。”
这节课是刚上不到半个小时，覃思宜睡的昏昏沉沉，惺忪的半睁不睁，感受到胃已经不难受了，才抬手揉了揉眼。
动作带动课桌发出响声，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发现一道声音，“醒了。”
覃思宜一下子把眼睁开，她还没起身，就这么趴着桌子上对上了坐在窗边上的少年的视线。
陆白川坐着窗边，手里还拿着那本书，他刚集训回来没有穿校服，一件白色短袖配着宽松的灰色运动裤，懒懒散散的歪靠在窗户沿上，他侧身回头，阳光被他挡在身后，低头垂眸看着覃思宜。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星期没见他的原因，覃思宜忽然就觉得陆白川真的很帅，随意的两件衣服穿着他身上怎么就那么好看，松懒的样子都很是可爱。
覃思宜就这么趴着又惊又喜又呆的看着陆白川，眼神眨都没眨一下，结果却把陆白川给看笑了，又开始耍嘴皮子，“怎么了，太久没见我，被我帅傻了。”
这人真是。
覃思宜没起身趴在桌子上点着头，“嗯，帅傻了，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我弄的我负责呗。”
“行，你负责。”
陆白川笑着合起书，从窗边跳了进来，拿出药递给她，“刚刚去医务室买的药，先吃一颗。”
覃思宜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娇气，“太苦了，不想吃，而且我也不疼了。”
“不疼也要吃，为了以防万一。”说着又拿出草莓糖递给覃思宜，哄小孩似的说着，“吃了药再吃颗糖就不苦了。”
覃思宜盯着他笑了几秒，也没在赖，起身把药吃了，又把糖塞进嘴里，看了眼窗户，没了身影，外面炙热的光线直照进室内，“你刚刚怎么不进来？”
“我进来了，谁给你遮阳。”他把书放进抽屉里，散漫一笑。
下午正烈的阳光，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打穿层层叠影，重重落在教室的课桌上，清静的教室被投进无数道橙黄的光条，风吹过林间，蝉鸣声又复起，课桌旁的地面上落下一个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晚自习下后六个人又一起走着下坡路，下坡永远都是最爽的，晚间的夏风稍微清凉一些，六个人又你追我赶的跑到桐榈坡站站台分开。
“川哥，你说我这次有没有可能拿个第二回来？”方祺勾着陆白川的肩畅想着比赛结果。
陆白川打出钥匙打开门，边换鞋边回他，“你怎么不往第一想。”
“我哪敢造次啊，第一是您的，我不敢想。”
“祺哥，太谦虚了。”
陆白川开了灯，家里也还是没有人的迹象，方祺靠在门口一望，“方姨今天还没回来。”
“她今晚剧院还有戏要排”，陆白川换完鞋回头看他，“你进不进来？”
方祺伸了伸腰，“算了，我今晚不进去了，这集训可是真的把我训坏了，我要去睡了，川哥，你也早点睡。”
“知道了。”
陆白川关了门直径走进卧室，放下书包转头就倒在床上，摸索着床头的手机充电器，摸了半天也没摸着，又起身去了方韵的房间拿。
他们俩是一个充电头，方韵总是会把自己的充电器忘在剧院，一忘就会用他的，这次也是。
陆白川开了灯就直往床头走，他也是有些累了，两周的强化训练到底还是费力的，他匆匆一拔，手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木盒。
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这是陆白川的爷爷当初做的，他奶奶那个时候喜欢簪子，爷爷就为了给她做一个独一无二的簪子，开始自己学，学着学着慢慢也喜欢上了，陆白川九岁那年是第一次做也是和他爷爷学的。
说是木盒其实是用来装首饰的盒子，但现在里面散出来却没有一件首饰，而是一封牛皮纸包着的信，陆白川不是个窥探别人隐私的人，哪怕是父母也应该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但现在那些信封写着地址的字迹，是陆白川再清楚不过的。
是陆延的，是他消失多年的父亲的。
陆延以前虽然工作忙，但一有时间就会教陆白川写字，陆白川的字就和陆延很像，甚至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不同。
这封信的信封已经有些破碎，看外封就能看出是被人翻过很多遍的。
陆白川手里还拿着充电器，刚刚蹲下准备捡就看见了，他一时直接怔住了，看着那封信不知做什么感觉，脑子被窗外的蝉鸣声叫的嗡嗡直响。
他一直都知道方韵是有瞒着他什么的，他想过很多，方韵可能有了喜欢的人，可能生了病，就是没想过是现在这个。
陆白川蹲着的身子都已经不稳了，直接就跌坐在地上，僵住的手还是一点点的靠近了信封。
他是需要真相的，他也需要陆延离开的理由，哪怕是他是想要重新组一个家庭，也好过了无音讯这么多年。
信封不薄不厚，日期是他离开的当天。
【小韵，对不起，我的选择注定是要我一个人走下去的，缉毒这条路很难，也因为要走这条路我失去了很多，其实白星的车祸不是普通的犯罪分子制造的，而是我在江台执行抓捕任务时被贩毒分子报复而导致的，我的线人出卖了我，他见过白星。
虽然知道就算这么解释了，也无法弥补白星确实是因为我才出事，小川说的对，她还那么小，却因为我死了，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这个家。
但是小韵，我还是不后悔我的选择。从我开始选择做警察那刻起，我的生命就交给了国家。我最好兄弟因为缉毒而死，他让我保护他的家人，我却没能保护好，三年前的一场大火，他的家人全都葬身在了火海。我曾经选择做刑警是因为想要抓捕藏在光下的黑暗，但在那场大火里我却看到的全是黑暗！
他们太猖狂了！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许多这样无辜的家庭，我不想在无动于衷了，这些事要总要有人去做，缉毒是一条很漫长很困难的路，但就算力量再微弱我也要尽一份力。
所以我接替了他的任务，先是在江台继续卧底，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杨鸣和那个线人之外，只有看到这封信的你。
三年了，我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手上沾的坏血也越来越多，我没有想到就在最后，白星会这样，小韵，真的很抱歉，缉毒的路还有很长，江台只是一片毒疮世界里的一小滴血水，我任务也还有很长，现在也必要要离开了，我准备了离婚协议和全部的积蓄。
小韵，你可以恨我，怪我，但不要伤害自己，也不要自责，不要等我了，如果未来遇到了好的人，可以试试，不要告诉小川，我不希望他被这些影响。
小韵，再见了，你要好好生活。】
陆白川整封信看下来，垂着的脑袋已经疼到直冒虚汗，其实他看到开头时心口的刺痛就快要把他刺穿了，他握着信纸的手都更失了力一样，纸掉落在地上，他的手却僵在空中止不住的发抖。
他一直以为陆延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抛弃了他们，才会只留下一张离婚协议，连话都不留一句的离开。
他怎么也想不到陆延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而离开，他虽然不了解这个职业，但他还是知道陆延的选择有多艰难。
白色的信纸落在地上，却被他看到一片模糊，一瞬间他就跟失去了所有情绪感知，所以神经感官一样，僵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白色的灯光打着他的脸上，他脸色惨白的像一个脱水的人，身体直冒汗，心口紧的嗓子都难受。
那一刻，陆白川不知道他对陆延又是什么样的感情，他是他曾经最崇拜的父亲，也是他最怨恨的人。可是现在，他看完信，得到了四年来最想知道的真相，但这真相却把他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面具又击的粉碎。
痛苦、难过、自责、怨恨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朝他奔涌而来，一记浪花拍岸，他就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被海水淹没，呼吸变得急促，在深海里疯狂挣扎，可越挣扎却陷得越深。
只觉得一种窒息感朝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