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秋夜晚景
当晚秦宋赢了比赛,几个人商量着又坑了秦宋一把。
赢家请客吃饭,秦宋就带着他们去了北街的小吃街,找了一家烧烤店。
周末的北街无论是什么时候人都是攘来熙往,两道是各种商贩,星子布满的黑夜被灯火通明的光线照的应接不暇。
他们六个吃完饭,也跟着人潮漫步其中,里街的人太多,别说车了,人都不好走,时欲把小电驴往停车场一停,几个人轮换着扶着方祺往里边走。
街巷里有人摆立话筒,背着吉他唱的是英文民谣。
那歌手站在一个十字路偏头的古式建筑的路灯下,他是一头不修边幅的卷发,看着年纪不大,浑身却都是沧桑气。
唯独歌声带着干净的清冽音调,温柔又不失故事感,那人手轻抚琴弦,双眼望着为他停下的人群。
橙黄的灯光洒下,头顶的黑夜星空,周遭的吵杂人声,都形成了一种天然的演唱会现场,连着伴乐也是独树一帜的风尘人间。
“notashirtonmyback,
notapennytomyname,
lordican’tgoa-homethisa-way,
thisa-way,thisa-way”
歌声里柔愁配上这徐徐吹来的晚风,把这一隅天地染的极尽脱俗。
覃思宜很久之前就听过这首歌,它也算是一首很经典民谣,被翻唱的版本自然也不少,但她却从未听过像这人一样的。
明明生在昏暗街道,糅在风霜岁月,声音里却又有着纯质的澄净,和外表千差万别,尤其是看着人群的眼睛更是赤诚,丝毫不亚于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把这首带着伤感曲调的歌,没改曲,没改调的,唱出了另一种带着希望的磅礴感。
时欲也是低声感慨,“这么好的声音为什么只在这里唱歌。”
方祺被林越扶着,也应声,“是啊。”
秦宋住在他外公这片的檀溪公馆,自然也是听过一些事,“我听我外公说过,他曾经是江大音乐系的,听说是在一场比赛里抄袭了别人歌曲,被学校开除了,但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还有人说是因为他初恋在前面那条街出了车祸,所以他才每天晚上来这里唱歌,反正各种说法都有,好的坏的谁也分不清。”
林越叹了口气,“如果真的这么说,我倒是更宁愿相信后面的那个,但不管是因为那个,他一个好嗓子却只能在这里唱歌都是可惜了。”
覃思宜听着他们的讨论看着那人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她丝毫不觉得这是可惜,反观倒更像是自由。
刚想出口反驳,身边的少年就开了口。
“可惜什么呢?可惜他没有成为一个歌手,还是可惜埋没了他的天赋?”
陆白川站在那人视线的正中间,柔和的光一洒,映的他连影子都格外温柔,“但天赋这事儿从来都是靠自己掌握的,谁又能真正的被埋没,未知全貌,不予评价,想怎么生活都是自己的选择,我们既然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做个安静的听众。”
陆白川的话音和这娓娓道来的歌声完美的糅合在一起,就好像是那头唱歌的人用他的声音回应陆白川的话。
覃思宜转眼看他,他还是那个样子,双臂一环,没个正形的靠在路灯杆上,但这话却比谁说的都认真。
其实有很多时候覃思宜真的很想去了解了解陆白川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可以教出这样的人。
他真的无时无刻都以极度的坦诚和客观去看待世界,不会混淆道理,也不会逃避退缩,以至于他的理想都是先以国家为出发点。
当真是,心里装着家国大义,眼里有着人世情怀。
明明有太阳般耀眼,却又比太阳还要温暖,不会灼伤靠近他的人。
就这么静静看着他,覃思宜都觉得心里风声灌响,跳的热烈。
她低低笑着,抬眼去看那束光里人,开口道,“其实在他的歌声里我听到的全都是幸福和自由。”
覃思宜又顿了顿,把想说的话继续说完,“也许,生活或许会平庸,或许有苦难,但心里有理想,眼里有目标,这日子也能过的活色生香。”
平庸不是生活的枷锁,理想也不会被现实击碎,再坎坷的路,哪怕是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一步两步的,也能触到希望。
尾音一结,手指从弦上滑落,歌声停止。
晚风流动人群翻涌,生活各自向前,屯街塞巷的脚步声从未停止。
天色渐晚,几个人分道而驰,时欲也先骑着电驴和方祺回了家,只剩下陆白川陪着覃思宜站在公交站台上。
覃思宜:“其实我一个人可以回去的,你这样送我,一会儿又要绕路。”
陆白川低眼看她,轻声回着,“没事儿”
“我都习惯了。”
他刚开口公交车的鸣笛声就传来,覃思宜也只听清了他的前一句话。
回头问他,“你后面说的什么?”
陆白川站在她的外侧,无奈的一笑,“我说,要上车了,覃思宜。”
秋夜的晚风,吹散了一切的燥热,带着梧桐的清木香吹进车里。
陆白川掏出耳机递给覃思宜,“听歌吗?”
“听。”
温柔舒缓的歌声传进耳骨,车行过路上的减速带,晃动车身。
覃思宜被带的往陆白川靠,两人穿的都是短袖,光滑的肌肤相撞,相同颜色的两肩一融,两人都是一震,朦胧的光线配上温软的歌声,一呼一吸都被晕的不清不楚。
没了夏日蝉鸣,没了燥热晚风,一耸一动的心跳,突然升起的温度,都像是没了可以遮掩的借口,被秋夜看的清清楚楚。
覃思宜颤着眼睫,往向窗外,呼出热气,连接两人的耳机线冰凉的打着她的胳膊上,耳尖的红晕丝毫未散。
她看着窗外,陆白川却转头看着她。
覃思宜今天扎了个松散的丸子头,一天下来后脖颈处也有不少的碎发,在窗外点点星光的照影下,依稀看着有些微微泛红,歌声萦绕两人,像是在替他们诉说着些什么。
少年又轻轻拿起手机,对着背影拍下秋夜晚景。
车摇摇晃晃的一路,耳机线也栓着两人一路心绪浮躁。
车到桐榈坡站停了下来,两个下了车往米花巷的方向走。
覃思宜把耳机递给他,“你回去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陆白川接过,却没回她,而是低垂眼看静静的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覃思宜看着他那眼神和表情就像是在说,你要赶我走?
一副小猫受伤的神情。
覃思宜一直在想,陆白川是不是知道他自己这个样子真的很诱人,所以总是这样的看她,看似懵懂无知,却又钓人心弦。
于是屡试不爽。
偏偏覃思宜也吃这套,“你要是再送我,一会儿就没你回家的车了,而且这条路,我初中就开始走了,很安全的。”
陆白川不知道是被那个字词取悦,笑得有些得意,“没事儿啊,没了车我就走回去。”
覃思宜被他逗笑,“行,那你一会儿走回去吧。”
十五分钟后,两人走到米花巷,陆白川走在覃思宜外侧,却在覃思宜出口前,先她一步在停了下来。
要不是覃思宜没说过她家在几号,看着陆白川这停止的脚步,还真以为他知道她家在哪儿。
覃思宜:“我家到了。”
少年轻声“嗯”了声,还没开口说话,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
阿婆开了门,“小宜,回来了,”
覃思宜听见声音走了过去,扶着阿婆,再跟着她往前走,“阿婆您怎么出来了?”
“刚刚在窗边看见了你的朋友,阿婆就像出来看看,”说着又转头看着陆白川,神色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这孩子我看着有点眼熟。”
陆白川收了懒气,爽朗的笑着,“是吗?那可能我的脸比较大众。”
覃思宜忍不住一回,玩笑道,“你的脸要是大众了,我的脸就只能不要了。”
“那怎么行啊,我不要脸,我的同桌也得要。”
阿婆定定地看着他们俩,再看着少年眼里的赤诚,和覃思宜那被打开的自己,心头一暖。
她的思宜,终于是不止她一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