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落日竞赛
那天之后江台一连下了三四天的雨,热气稍稍消退,秋天的微凉降下,老城区的路上落了满地的梧桐叶。
“这天儿可算是晴了,”方祺抱着西瓜窝在沙发上瞅了眼窗外的天,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川哥,你说会不会是我昨晚的祈求感动了上天,他今天放晴为了我们玩的畅快。”
陆白川转了转笔,写完一道题,嗤笑着,“你怎么就不觉得这天儿是被你唠叨烦了。”
“我这么帅,他还能烦?”
陆白川随意的翻了翻书,“是啊,你最帅了,如花都比不过你。”
方祺默了两秒,这比喻还不如不比,塞了口西瓜也没再跟陆白川呛,拿出手机在“一中五人帮”的群里发了条语音,“林越你怎么还没来?小心爸爸一生气不请你了。”
林越:“滚,我在你们院儿门口,进不去,你和川哥出来吧。”
“行,知道了。”方祺刚回完消息,顺手点开朋友圈就看到时欲刚刚发的朋友圈。
陆白川拿着手机起身,踢了踢沙发,“走啊,还窝着。”
方祺转过手机对着他,“你看这两人还先去了,我说我一大早的怎么没见到时欲。”
陆白川看着手机里的照片,视线全被那个穿着蓝色衬衫过膝长裙的女孩吸引。
勾了勾唇,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抬手就把方祺扶起来往外走。
方祺被扶的突然,左腿又有点使不上劲,两臂抱着陆白川喊着,“不是,川哥,咱能别这么突然嘛,慢点,慢点。”
四五步方祺又被扔进了客厅的沙发上,他两手撑着起身看着往回走的陆白川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又回去干嘛啊?不走吗?川哥?”
最后回应他的就是一道急促的关门声。
方韵听见声音从厨房里端着果盘出来,“小祺,你们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方祺看着长辈出来,动了动身,稍微坐正,“应该不回来了,方姨,您今天不用去剧院?”
“去啊,这不是就想问问你们,要是晚上不回来吃饭,我也晚点回来。”说着把果盘放在方祺面前的桌子上,看了眼陆白川的房门,“他又进去干嘛了?”
方祺吃了个苹果,瞅了眼,“我也不知道,说好的下楼,结果就把我让这儿了。”
话刚说完,林越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你还能下来吗?不会是又摔了吧?”
方祺叉子一扔,“林越,这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我还是一伤残人士,你就怼我骂合适吗?”
林越丝毫不带歉意的回嘴,“不行,川哥是我哥,不能骂。”
方祺无语极了,“你真是”
话还没说完,陆白川打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方祺转头看过去,总是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要进去了。
林越:“真是啥?”
方祺:“真是够狗的。”
说完挂了电话,这一句话,也是意指两人。
方韵起身看着陆白川身上的蓝色衬衫,“你怎么突然换衣服了?”
陆白川颇为随意的扯了扯衣角,懒腔一调,“刚刚那件脏了。”
方祺忍不住笑出声。
脏个毛脏,就是想和人穿成一对呗。
方韵信以为真,喃喃自语,“脏这么快。”
陆白川神色没有丝毫变动,方祺拉起来就往门口走,“妈,我先走了。”
“行,慢点。”
楼下的院子里住着曾经退休下来的老人,每天都聚在中间那颗老梧桐树下下棋聊天,时不时的还非得斗斗嘴,比比武。
方祺的性子爱闹腾,和院儿里的老人也是浑的熟成一片,“魏爷爷,快看我川哥今天这身是不是帅翻天!”
爷爷扇着扇,老式口音满满,“帅帅帅,这是要去干嘛啊?”
方祺:“去追”
话还没说完,陆白川扶着方祺的胳膊一松,方祺吓的立马往他身上抱,笑得满脸假,“哥,错了错了,我不说了。”
陆白川懒得理他,笑得散懒对着魏爷爷直接回道,“去追狐狸。”
爷爷不懂他的话,望着那道蓝色的背影,橙光落在耳垂上,红成一片。
九月的天没了暴热的暑气,路上的人也有了长短袖的差异,他们约的是下午,要一起去小北门码头看日落。
小北门在老城区这片儿,离他们都近,覃思宜上钢琴课的地方也刚好在这附近,下课那会儿时欲来找她,两人也就直接留在了附近。
时欲站在十字街站台上吃了口冰粉,“他们怎么这么慢?”
覃思宜把她往里拉了拉,站到树荫下,“再等等吧,应该快了。”
正如覃思宜所说,是快了,但这个快也要看和什么比。
毕竟二十分钟后他们三个才从公交站车上下来。
时欲是骑小电驴车来的北街,等的累了就往车上一坐,杵着下巴看着那三个勾肩搭背扶着方祺过来的人。
“伤残人士还不能下地啊。”
方祺没好气的回了一嘴,“伤筋动骨还一百天,我这一个星期都还不到,你还指望我下地。”
时欲把车往前开了点,停在他面前,“行了,坐上来吧。”
方祺愣了,身后的汽车忽然鸣笛,震动他的心跳。
时欲挥了挥手,话里是威胁语气却没半分威胁的意味,“快点,不然我不载你了。”
在场的人那个不是明眼人,都是若有若无的推着方祺往时欲后座上移。
方祺抬手揉了揉后脑勺,脸上的红润不知该往哪儿藏,看着陆白川的衣服连忙转移话题,“宜姐,你今天也穿的蓝色衬衫啊,这看着简直就是和我川哥是情侣装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怎么看怎么都像。
覃思宜朝陆白川看了眼,他今天的穿着真的很是干净又慵懒。
一件短袖蓝色衬衫,下搭一条垂感白色长裤,浑身都是宽松下垂的,却丝毫没有遮住他直挺的肩背,车站这儿的梧桐树很高,在空中一合,成了一个天然的遮阳所,松动的树叶缝隙淌落光影,半明半暗的落在他的身上。
覃思宜不知道是捕捉到什么,垂眼一笑。
余光又往左心口那处看去。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橘红色的狐狸胸针。
挂这蓝色衬衫上,就好像那只狐狸拥有了一整片属于她的天空。
陆白川睨了一眼,眼神都像在说你死定了。
方祺不动声色的错过陆白川的视线。
这怎么穿了还能不让说啊。
再回头一看,方祺精准的发现陆白川那细小的动作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难怪啊,我川哥害羞了。
站台上等车的人很多,站在他们右侧的几个女生,看着那一个个的高中生,都是在暗暗讨论。
风似有似无的往这块儿刮,空气被身后的讨论染的不自觉地有些暧昧。
那几个人,不。
准确来讲是那四个人的眼神都飘忽在眼眶里。
唯独林越一个人独立在这种暗昧的氛围外。
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好亮。
林越转了转眼球,眼神忽然定住看见了对面巷子被围堵的秦宋。
终于出声打破这不清不楚的隐晦空气。
“川哥,秦宋被人堵了。”
陆白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对面是个老巷子,建在背光里,它的对面又个红路灯的棚,视线直接就挡了一大半,这要不是林越多看了几眼,还在看不出来那边的事。
方祺往那块看了几眼,认出了围堵秦宋的领头人,“川哥,那不是咱们初中的李天耀嘛,他高中不是去了附中,怎么还和秦宋扯上了?”
林越没跟他们一个初中,喝了口水,“怎么?你们初中有过节?”
方祺:“也不是过节,就是这人比较装,初中的时候他喜欢的姑娘喜欢我川哥,就非得跟我川哥约架,但你也知道咱们川哥不慕名利,又不近女色,自然是没理会,结果他还带人堵我川哥,于是我川哥就大发慈悲的打了他们一顿,那以后再见了面就是绕道走啊。”
林越崇拜的眼神更深了,“靠!我川哥太厉害了!”
“是吧,是吧。”
时欲听着他俩那一吹一捧的相声曲,直接打断着,“行了,再不过去真就打起来了。”
巷子里两面围墙,越朝里走光线越暗,秦宋被三个人围在中间。
光忽明忽暗的错落在他的眉眼,神色一横,他这痞性一收,倒还真有了几分认真的样子,可偏偏眼里满是露骨的戾气和轻视的不屑。
独独没有那三个人想看到的害怕。
秦宋动了动手腕,嘲笑一声,“你还真是输不起啊。”
带头的李天耀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自信,“打赢你,我也是赢。”
话音刚落身后就照来一束灯光,晃了晃秦宋的眼。
“小李子,你打我们一中的人,也得问问我们同不同意吧。”方祺坐在后座上拿着手机的打开的手电筒照在李天耀身上。
李天耀回了头脸色一变,他看到了陆白川。
和他一起的两个人也认识陆白川,秦宋在他们中间是肉眼可见的看着他们那转速飞快的恐惧。
陆白川今天这身穿的真是半点锐利也没有,举手投足间都是漫不经心的散漫和一股清流的书生气。
可陆白川在他们那几个人心里留的印象太深,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那几个人就往后退。
他懒洋洋一笑,“放心吧,我不打架,来接个朋友,”眼睛往里一看,“秦宋,走啊。”
秦宋没明白状况,稀里糊涂的听着陆白川的声音跟着他们往巷子外走。
六个人走成两排,他又回头看了眼巷子,里面背阴影吞没,那三个人只剩零稀又模糊的身影,而他被阳光普照。
秦宋第一次这么跟一群人走,浑身都有些别扭,“你们怎么在这?”
林越凑近,“你这什么表情?我们救了你,你还不开心?”
秦宋移开和他的距离,偏头回,“不用你们救,我也打的赢。”
覃思宜在他前面,也没回头,就顶着后脑勺回,“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那我也能跑。”
“跑了你不就认输了。”
秦宋一泄气,“覃思宜,你是专门来克我的啊,句句都怼。”
覃思宜话还没说出,旁边的陆白川低声嗤笑,声音散淡,“怎么能是专门来克你的,我的同桌,怎么样也是克我,她怼你只是陈述了事实,因为你的那些方法确定蠢。”
秦宋一愣,他还没听过陆白川这样的语气。
怎么听都感觉有股说不出来的茶气。
林越拼着命的给秦宋使眼色,但人就是不朝他那边看,终于忍不住的把他脸一掰。
“哥,您看不出来啊?”
秦宋动了动身,有些不耐烦,“看什么?”
他顺着林越的眼神看着前面的两人。
覃思宜和陆白川并肩,两人隔的距离微乎其微,同色系的衣服一漾,那抹蓝色都带着隐晦的暧昧。
覃思宜听着陆白川的话,笑着把头凑近,声音就像是萦在他的耳边,“我不会克你的。”
陆白川低眉看她,轻笑出声,“也是,你可是福星,只会给人带来好运。”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氛围,真叫人浑身别扭。
秦宋清了清嗓子,“他俩?”
话意点到为止,林越也懂,对着他摇了摇头,“没有。”
“这还没有?和有也差不多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看破不戳破才是青春啊。”
“那你懂的可真多啊,”秦宋没理头的又跟着他们转了个弯,才想起来问,“你们要去哪儿?”
林越:“去小北门看日落。”
“看日落,这么文艺。”
“你懂什么,这叫浪漫。”
“是是是,你懂,也没看你有个女朋友啊。”
“我那是比较爱学习。”说完也回呛,“你不是也没有。”
“我是不想耽误别人”,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就傲起来了,“要真想有下一秒就能交。”
林越瞅着他一脸莫名的傲气,不厚道的笑着,“秦宋,我现在是真发现你这人平时看着又痞又坏,其实熟起来就是一小孩性子,”说着还逗他,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挺可爱。”
秦宋僵了一秒,除了他妈妈还没人再揉他脑袋,他屈起胳膊挣开,偏头就骂,“可什么爱,滚蛋。”
他这声音打了些,方祺回头就问,“你们怎么还怼起来了?”
林越勾着秦宋的肩往他一靠,“关系好啊!”
时欲看了看天,“行了,快走吧,一会儿就出来了。”
方祺真的是太能吆喝了,坐在后座上挥动双臂,“冲冲冲!”
秦宋好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欢快的气氛了,自此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婚,他也不常回家,平常不是和那些所谓的朋友敷衍着聊聊天,打个球,玩个游戏的,就是一个人带着外公家。
这么一时的把他拉进去,他是真的浑身都不适应。
甚至是有些想逃。
“我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越抓着手往前走,“走走走,一起见过日落,这辈子我们都是朋友了。”
秦宋拧不过林越,卸了力,跟着他往北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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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门码头在北街的最外围,出了古城墙的石门,就是辽阔的临江大道,这会儿正是日落降落的时候,栅栏上,江边,大道上来往的人群,都在落日余晖下,被太阳定格。
林越拿着手机本来是对着落日拍的,余光突然往右一瞟,把那边的景色看的清清楚楚。
覃思宜昂头往着前方,夕阳的曙色光晕落在她的脸上,陆白川站在她的右后方,拿着手机,屏幕里只有覃思宜一个人。
林越勾了勾唇,往后走了几步,站着那两人身后,把这灿烂的一幕拍了下来。
拍完又转身,朝秦宋喊着,“秦宋,看镜头。”
嘈杂的人声混着鸣笛声,各种烧烤小吃的油炸孜然味飘进空气里,小孩在下面的江边玩闹,老人三两成群聊着天,一切的时间都交给了黄昏。
林越突然提议,“我们来比赛吧。”
几个人回头,难得异口同声,“比什么?”
“骑车啊!沿临江大道骑,骑到最后一个人骑不动为止,咱们只要起点,不要终点!”
临江大道是环汉江而建,前后都是能围成一个圈,路是又绕又长。
秦宋难得附议,“可以啊!”
时欲关上手机,看了看后座那不能自理的伤残人士,“不是各位体谅体谅我俩吧,他腿瘸,我电驴,怎么跟你们比骑车。”
林越:“你们就当裁判吧。”
方祺一兴奋,“行行行,走起啊!朋友们!”
几个人各自扫了辆自行车,时欲喇叭一响,四辆车直线骑了出去。
一路的梧桐环道,一起一伏的光影追逐,他们六个在落日重影里开始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比赛。
“往前冲啊!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