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归程
小东知道自己是个麻烦，从来不在吃饭这种事情上让林兮费心，都是给什么吃什么，要不是这饭太难吃，也不会这样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说过小孩子的适应性很强，现在看来此言不实，其实小孩子只是在陌生的环境里连话都不敢说了而已，这种沉默反倒让人以为是接受。
对于十二岁的小东，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坐这种长长的列车，长到让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姐姐告诉他大概要在坐30个小时，他知道一天是24个小时，也就比一天多一点，可是怎么感觉这个车厢是把他带到宇宙那样遥远的远方，不知道会在那里停下来，好像永远不会停，好像自己永远都要呆着这里，已经不能去想离开这里是什么样子了。
而这里最多的是脚，人的脚，各种各样的脚，有光的、穿黑色袜子的、躲在裤腿里的、他趴在窄窄的过道上，看不见人，全是脚，他的身高还不到摞在一起的第二个铺位哪里，所以放眼看过去全是脚，从床铺上伸出来，头上也是脚，在小动小小的脑海里，感觉这里生活着数不清的脚，好像它们还会说话，不停的在说话，脚丫代表了身体的全部发言，每个人都是一双脚，一双脚就是这里的一个人，让空气里都是‘哪样’的味道，凝滞了下来。
不是害怕，是不适应，是恐惧这种改变，就像被摘下枝头的花朵被插入花瓶之中，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花枝浸满的半瓶水，那水就是林兮，只有在林兮的臂弯之中，他才能熬过一个小时、一个小时……
哪里来的这么重的香油味，列车员清扫过来，像是点着小东的名字责问，让小东很局促紧张，自己就是那香油味的来源，破坏了列车的整体‘氛围’的‘犯人’。
“我弟弟磕了脑袋，鼓了个大包，摸了点香油。”林兮解释道。列车员大姐停下手里的活，顺着林兮抚摸的地方看了看，“乘务员车厢有常用药，在十号车厢，给你弟弟去处理一下吧，还有二十多个小时呢。”
像是突然挖到了宝藏，林兮连声说谢，“小东你乖乖在这里，姐姐去拿药。”刚起身，小东就抓着她的衣角，脱口而出了一句很羞的话：“姐姐，我怕。”
“姐姐很快就回来。”小东不说话，就是抓着衣角的手不松，他也是个小小男子汉了，害怕的话说不出第二句，但是身体很诚实的抓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林兮莞然，拉着小东摇摇晃晃的从车厢里擦着人走，他们是第三车厢，要贯穿半截列车才能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小东见到了各色各样的大人，有的胖的像个大口袋，啃着鸡爪什么的谈笑风生，也有很瘦很瘦的叔叔仔细的看着手机小小的屏幕，还有比自己更小的小孩子，蹦蹦跳跳跟他们撞个满怀，还有满头黄色卷发里藏着耳机线大姐，居然还有人在打麻将！相比起甩着膀子差点打到他们的扑克叔叔们正常多了，当再次和卖盒饭大姐‘狭路相逢’时，盒饭已经15块一盒了。
小东感觉像是在历险，似乎还有点刺激，或许是跟着姐姐，没有那么害怕了，原来这里和正常的世界也差不多，这就是正常的世界。
终于到了十号车厢，原来这里是个餐厅！火车上居然还有餐厅！那这里做的饭会不会好吃一点？小东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奇的看着周围一切，不知道姐姐在和列车员交谈着什么。
“找见了，就剩这一点了。”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大叔眯着眼睛检查了一下生产日期，“还没过，省着点用。”林兮道谢的接过去，拉着懵懵的小东往他脑袋上比划着，小东的头发像海绵一样厚，现在还裹着腻腻的香油。林兮根据平时用护发啫喱的经验出发，头发厚会多用一些，可红色的药液只剩个底儿了，而且油会隔绝水，香油在脑袋上会不会影响药液抵达伤口呀？林兮努了努嘴，想了想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就这么处理吧。
林兮又带着小东艰难的走的回去，从箱子里翻出毛巾，带着小东在洗水池边小心的帮他清洗头上的香油，小东只比水池台高一点，小脑袋使劲的往椭圆的小洗手池里扎，像是一个要扎回土里的小萝卜，两个胳膊攥拳抱在胸前节省空间，林兮凉水一拧，辣的小东滋滋的低声□□，林兮赶紧把他拉扶起来，只用毛巾粘着水给他轻轻的擦拭。
“小东，疼的话你就说。”林兮的手下发抖，生怕再给弄疼。小东看着林兮心疼的脸，忽闪着大眼睛‘嗯’了一声。
没有洗发水，清水是去不了油的，林兮感觉自己被香油味都馋饿了，“小东，你现在好像一个葱油饼，我想吃葱油饼了。”
“我也饿了，姐姐，我也想吃自己一口。”刚才糊弄的盒饭已经在胃里不顶用了。
“再等等，一会阿姨就推着小车来了，泡面管够。”林兮说着拉下自己头上马尾的皮筋，长发散落了下来，扫过小东的脸，打了下眼睛，小东眯了一下，“可能会有点疼，一下就好。”林兮说着麻利的给小东脑袋上扎了个揪揪，让被磕到的地方显露出来，这样没有了头发的阻隔，果然可以省很多药，林兮小心的用指腹给涂好，轻轻吹着，“好了。”
小东转过去看镜子，自己的脑袋像发了一个大芽，“丑s了”。说着就要上手拯救自己的形象，林兮赶紧制止，“好看着呢，像个大苹果，多可爱呀。”
“姐姐，我又不是女的，我不要扎头发。”
“女生才不扎这样的头发呢，这不是你受伤了嘛。”
“别人会笑我的。”小东抗议道。
“不会的，我们小东这么可爱，现在更可爱了。”林兮没忍住，低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急的小东伸手就要把头上的芽儿给揪下来。林兮抓住他的手，“小东听话，挺好看的，再说一会就睡觉了，没人看的。”林兮拄着膝盖半蹲着开解小东，拿出姐姐的权威，小东只能顺从。
回到车厢。
“这个姐姐真好看。”一个蓬蓬裙的五六岁小女孩跑过来，想拉小东的手。
“我是男生。”小东甩开自己的手，眼睛眉毛挤在一起大声说，那小女孩愣了一下，“那你怎么扎头发呀，只有女孩子才扎头发。”小东无语，拉着林兮快走，找他们的铺位，刚回来坐下，小东就要上手去抓，林兮握住他的手腕，“真的很可爱的，像一个可爱的大苹果，还是香油味的。”说完，笑的仰过脖子，但是手里就是不放开小东的手腕。
等到小推车大姐再见时，盒饭已经十块钱了。
“姐姐，你干嘛又买盒饭。”小东抱着刚买来的两桶泡面和零食，抱怨的说，难不成又要喂给自己吃，这次绝对不会吃了。
“姐姐突然想到一种好吃的方法。”
林兮在茶炉边给泡面加水，“小东你不要端，很烫的。”林兮把一碗纸杯放在旁边的台子上，正在给另一碗加水，叮嘱小东不要乱碰，小东迟疑的把手收回去，林兮一手一碗，小东在旁边护着，回到车厢的床铺，林兮赶紧把手里的纸碗放到桌子上，吹着自己的手指。
等到泡好，林兮揭开盖子，“小东，你吃吃看。”林兮叉起面条，配着一口米饭，让小东张嘴。泡面配米饭，这是林兮从韩剧里学来的，小东嫌弃的看了一眼，怀疑的替她尝试了一下。
“姐姐，你以后还是少看点韩剧吧。”小东艰难的咽下去。
林兮自己也照样子吃了一口，果然，主食配主食也够奇葩，自己居然还要尝试，好像自己更傻，这哪里有男女主角吃起来很香的意境，“可能是吃的人不对吧，电视里都是和欧巴们一起，也许吃的人好看，食物也会变的好吃。”
小东觉的被冒犯到！“姐姐，我不可爱吗？”他撂下叉子，等着眼睛严肃中带着小脾气的问道。
“可爱、可爱，快吃饭，一会面泡过了。”林兮哄着孩子，把叉子塞回他的手上。
“而且，一个男生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生，应该带他去吃世界上最好吃、最贵的东西，而不是泡面配米饭。”此言一出，立马引得周围众人赞赏，车厢本就无聊，大家找到了乐点，林兮也被惊到，“你个小孩，懂的还挺多，谁跟你说的。”
“书立，他说是他妈妈告诉他的，只有帅气多金才能成为男主角，那种养着男人受苦的女主角现实当中都会很惨。”
林兮追剧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除了讨论男女主角颜值之外听到过这样的论点。
“你们小朋友以后可不可以讨论些你们这个年龄该谈论的事。”
“这就是我们这个年龄该讨论的事，书立他妈妈说：他以后要做可以带着女主角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天天吃喝玩乐的男人，我也是，而且我现在就可以赚钱，养活你。”
“你俩不是姐弟吧。”一个金发波浪卷黑眼圈的大姐从上铺探出脑袋，她发现这个小孩比p5里下载的电视剧有意思多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小东抬头问。
那垂着的金发大脸，是这个时代被韩流养成的一代女大学生标准的韩式杀马特烫，化着韩式特有的烟熏妆，说是这样显得眼睛大，小东在大学校园里经常看到这样的人，有时候会觉的自己看见了一群大熊猫，只听对方浮肿着脸说：“我也有弟弟，见我弟弟一眼都烦，他也烦我，你俩什么关系？亲戚？”
“嗯，亲戚，我们是亲戚。”林兮赶紧接话道，“是不是打扰到你睡觉了。”
“没有，这么早睡觉的都不是年轻人，这小孩长的不错，三观也正，要不是你这么小，姐姐我都要下手了，小弟弟，以后你媳妇有福了。”
“也是，我家小朋友以后一定是个暖男。”林兮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才不是这么想，都不知道这个小孩有多难搞，小小年纪就离家出走，主意大的很，平时姐姐、姐姐的叫着，其实粘人又执拗，胆小又嘴硬，偏偏是个美男胚子，惹的再生气看着脸都没办法只能原谅，以后他的女朋友可是有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