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归而未归
“叔叔，给我a套餐两份，打包。”小东垫着脚尖，扒着kft的柜台。
“你打包干嘛。”宫阅抱着胳膊在后边问。
“我姐姐还没吃呢。”
“你倒是疼你姐姐，她饿一会儿能怎么样。”
小东不理，“宫阅姐姐你快付钱。”
“你倒是挺顺口呀。”宫阅一边拿出钱包，一边抱怨着。
“我会还给你的，我现在很有钱。”
“听说了，你都当明星了。”宫阅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零钱。小东没有接话，抱着已经包好的打包袋往外跑去。
“你回来，我还没吃呢。”宫阅在后边追，心里直怨：这小子眼里除了他姐姐没别人了。
等到小东跑回售票大厅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林兮冲他张着手臂，小东赶紧冲了过去，林兮一把把小东抱起来高过售票台：“阿姨，你看我真的得买一个下铺，我真的带了一个小孩，就给我一个下铺吧。”在这之前，售票员一直认为年轻的姑娘睡个中上铺没问题，紧缺的下铺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小东被悬空抱起来，小脸“搁”在大理石台子上一笑，售票员大姐‘啪’敲了一下键盘，“一下一中！”
“谢谢阿姨！”
……
今天是周二，票是周五晚上的，是可以买到的最近的票了，不过林兮觉的也好，这样起码不用两头旷课，而且小东也需要给学校和俱乐部请假，还有收拾行李，让她心理突然过不去的是，和小东只剩下三天的相处时间了，这次回到广城，不知道等待小东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虽然是送小东回家，但是林兮总有一种分别的感情。
这种感情很熟悉，在记忆尚且清晰的几年之前，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因为他回到的地方，不是自己的目的地，她需要把已经属于哪里的人留在哪里，而自己却不属于哪里了。
小东也总是闷闷不乐，在学校跟书立已经红过眼了，“早就不该和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小孩做朋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去，再也不回来，然后就不记得我了。”
北城有成千上万的外来人口，他们带着孩子，希望在这个城市扎根，可绝大多数在这个城市匆匆一两年便回到家乡，留下没什么机会再见的朋友。只有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小时候其中一个随父母出国，多年后还能再见，而现实是，用不了多久，新的人、新的环境会冲刷掉记忆。
……
两个小孩已经几天不说话了。
周五的上午，临近放学就剩一分钟，过了这一分钟，小东就直接离校准备回广，整整一上午，他的小手攥紧又放开，终于在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迅速从书包里抽出一支球拍，赶紧的放在他们之间的‘三八’线上，推过去，然后拿起书包就要走。
“喂！”书立喊到，小东转过头，书立把球拍拿起来，上面有个很潦草的签名，指着问：“这是谁的签名？”
“世界冠军的，送给你。”
“你干嘛送给我一支，我怎么跟人打球。”
“可你也不会打球呀。”小东直接戳穿，他教了书立很久，结果发现教练说过：‘打球多少要点天赋’，是对的，书立应该属于一点都没有的那种。
“谁说我不会呀，就算我不会，你不是说要教我的吗，我都没学会你就走了，再说乒乓球拍都是成对，你送我一支算怎么回事。”
“另一只在我这里，等我回来，我和你打。”
“那你说话算话，你一定要回来，什么时候？！”
“很快的，你等我。”
……
林兮正在最后收拾行李，小东也没有多少东西。地理课本告诉过林兮，广城一年四季都很热，她打算就穿身上一套厚衣服上车，再打包几件夏装，去那里还可以补个夏天，再穿几天仙女裙真好！加上洗漱用品，也没多少，总共一个行李箱就够了。她打开另一个箱子，把自己今天买回来的北城特产仔细的、合理利用空间的放进去，小东来北城几个月，回去该带些礼物给亲戚朋友，也不知道广城人吃不吃的惯北方的口味，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分……她忙的热火朝天，抬起头才发现小东在旁边蔫蔫的。
看着姐姐把自己东西收拾的越全，小东就越担心姐姐是连自己一起打包送回去。
林兮捏捏他的小脸：“放心吧，这么可爱的小脸，以后捏不到可怎么办。”小东勉强的笑了笑。
原本时间很充足，但是在林兮和小东左一下磨蹭，右一下的墨迹中，发车时间就迫在眼前了，林兮提着两个大箱子，和小东急急忙忙出门锁门下楼，小东想帮忙，可是他只比行李箱高一点，根本拎不动，只能看着姐姐左右开弓吃力的或拽或拉，完全帮不上忙。
出了小区，小东跑在前边，林兮担心，叫他慢点，想牵住他奈何手里东西太重，追不上，只看着那小孩跑到路边不停的招手，这个点是司机换班的时间，很多空车也不停，林兮心理懊恼怎么就忘了四点钟换班这回事，好在终于有个司机停了下来。
“嚯，带这么多东西。”司机把姐弟俩行李箱放在后备箱，上了车踩着离合起步。
“师傅，去火车站！”
“这是要回家，那的人？”
“广城，师傅，五点十分的车，赶的上吗？”
司机瞄了眼时间，快四点半了：“嚯，你这点掐的够准的，今儿遇到我，算你运气好，把你弟弟抱住喽！”林兮赶紧照做，司机师傅一脚油门，两个人胃里瞬间奔腾！
宫阅那女司机的车技算的了什么。
下了车，司机帮他们拿下行李，小东帮林兮拍着背顺气，让她把胃里东西吐干净。北城的司机开车猛全国皆知，但今天林兮才算是第一次见识了，十分钟就把两人从城南瞬间转移到市中心，还一路不忘唠嗑。到了地，林兮虽然感谢他帮忙赶上了火车，心里也着急进站，可是止不住胃翻腾先得扶着树根来吐。司机从后备箱拿出一瓶水，啪的一下关上后备箱，拧开水盖递过去，小东接了过来让给林兮漱口。
“你这当姐姐的，以后得操心，下次可不敢这么磨蹭，几百块的车票误了可不心疼？”
“谢谢师傅！”林兮吐的脸色发白。
……
虽然不是春运，可是回广城的人永远很多，之前看过手机彩信上一条无关的报道：全国春运看广城。当时没什么感觉，现在才明白，全国各地每天都在最大负荷的给沿海最发达的地区输送人流，难怪是春运的重中之重。小东瘦小的身体在人群中被挤的扁来扁去，生生把拉着林兮衣角的小手给怼开，“姐姐……”刚喊出一声，嘴巴就被人的身体给堵住了，懵的孩子都不明白这是在什么地方。
“小东，快过来，拉紧我。”
“你这姑娘，把你弟弟抱着！要是挤倒了就麻烦了。”林兮赶紧反应过来，脑海里瞬时冒出来新闻上频发的挤压事故，让他害怕，再看身边的人果然都是抱着自己孩子往车上挤，可她左右手各拉着一个大行李箱！不管了，林兮松开手，任由箱子被挤的滑走，扒拉开人群，使劲抓住小东无助伸的老高的小手，一把抱了起来，回头看时，两个大箱子已经没影了，林兮只能抱着小东往人群外走去找，原本她是抱不动小东的，但是因为人群密度大让她胳膊都下不来，居然借着力把小东端着了。
一只箱子卡在了火车和站台之间，因为箱体很大没有掉下站台去，而另一只就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了，林兮记着这个箱子里是衣物，也就顾不得那另一箱的土特产，便先单手拉着箱子，一只胳膊夹抱着小东往车门上挤。
最后小东的脑袋在车门框上重重的磕了一下，终于上了车。小东疼的不住掉泪，脑袋上触手可感的一个大包，身边的人流还在不断的往里边挤，几乎能把姐弟俩再挤出去！林兮护着小东，不敢去碰孩子头上的大包，碰一下就疼呀，心疼的林兮眼睛也是红丝漫布，只后悔要是也像其他大人护一下孩子的头再进门就好了，另一只箱子还不知流落到了哪里，让她心力交猝。
终于车开动了，林兮这才拉着小东去找两个人的铺位，不明白大家进来了为什么还要那么挤，反正都上车了，总会找到自己的位置的，挤又有什么意义呢。终于坐了下来，林兮顾不得去抢放行李的地方，先查看小东的脑袋。
“很疼吧，对不起，小东……”林兮擦着小东小脸上的泪，要不是很疼，孩子也不会疼到说不出话来安慰她。
“磕啦，来抹点香油。”林兮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大妈已经把一手香油抹在了小东的头发上，“来姑娘，给你弟弟揉揉，就这样。”大妈把林兮的手搭在小东脑袋上的香油处，教她怎么均匀用力。
姐弟俩搞不明白，怎会有人带着香油上火车拌饭吃。看着对面大妈不停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各种‘装备’林兮觉的自己真是失策了，原来真的有人很认真的对待在火车上的三十多个小时，而她和小东唯一的‘粮草’还被丢在了站台不知何处的角落。
林兮揉着感觉手指发热，莫非着香油真的有效果？！
“小东，有没有好一点。”
“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小东嘟着大眼睛惊奇的发现。
“阿姨，着香油看着挺多的，您吃剩下的可不可以卖给我。”那大妈看着姐弟俩，满口饭咀嚼的慢了慢，“我就放这，你要用直接用就行。”说着把瓶子底往两铺中间的小桌子上一磕，埋头继续吃饭，林兮连连谢谢。
车上的人安顿好了，各种食物的味道弥漫开来。5：10的车，旅客们安置好了行李刚好是饭点，林兮的行李箱已经没有地方放了，而且她也把那大箱子举不上那高高的行李架，下铺的床底也满了，林兮只好就往小餐桌下努力的塞一塞，让两个下铺之间的空间变的更拥挤，
只能宽心自己反正也就三十个小时，凑合凑合就到了。
小东乖巧的坐在不到一米宽的床板上，第一次来到这么的拥挤杂乱的环境让他很局促，他只能看着林兮，等待她的安排。可林兮自己也是头一回做这么长时间的火车，从她的家乡来北城需要十五个小时，让她觉的已经很遥远了，而现在车程增加了一倍不说，还有这个车厢和她来北城时的车厢很不一样，却也说不上来是那里不一样。可能列车把车站的人流按照地域、省份分装开来，这些平时隐藏在城市森林的人被车厢自动分拣成群，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释放出不同的地域氛围，让林兮这个非南方人士的北方人明显感觉出不同。在来北城的列车上，周围的人大部分来自一个省份，方言在耳边营造出不那么陌生而不自知的环境，而这节去往国家最南端省份的车厢，周围营造出完全不同的语言氛围，让林兮明白自己真的是要去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一切都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林兮也坐在小东的身边，双手抵着床铺边，彷徨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马尾长发分垂下来遮住她的脸颊，让小东看不到。忽儿看向小东，撞上他弱小的眼神，‘这孩子还指望着我呢’。林兮暗自咽一口气，“没事小东，有姐姐在呢，姐姐再看看你的脑袋。”说着检查着孩子的伤处，“对了，姐姐给你准备了这个。”说着掏出一个psp，这是专门从窦豆哪里借来的，小东见了眼睛发亮，“来小东，我们来看看兔子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嗯。”小东挨了过去，坐在林兮的胳膊里，认真的看了起来，小孩子就是好哄。
林兮好久没看动画片了，快成年了再看动画片，莫名有种偶像剧的带入感——这兔子绝对只能算的是女三号开外，出场次数还没有蟹堡王的汉堡出镜率高，饭点上看海绵宝宝做汉堡只让人把馋虫往外钩。
“啤酒、碗面、盒饭、瓜子、零食、方便面。”列车员大姐‘从天而降’，林兮小东赶紧拦下。“怎么卖呀。”
“来点什么。”
“盒饭多少钱。”
“三十。”
“三十！”林兮重复了一遍，贵的连小东一个小孩子都觉的过分，那盒饭看透过透明的盖子，只看的见米饭看不见几片菜叶却要三十。
“泡面呢？”林兮又问。
“十块。”足足比外边贵一倍，林兮咬了咬嘴角，可是听说泡面对身体不好，还是给小东吃盒饭吧，“请给我一个盒饭，一个泡面。”
“两个盒饭！”小东纠正道，“姐姐，你不吃盒饭我也不吃。”林兮看着小东那认真的小脸，笑了，“好了小东，咱们还没到需要演苦情戏的时候。”林兮揉揉他的小脸，“请给我两个盒饭，那个饼干和仙贝也来各来一包。”
“姐姐，我吃不下去了，我想吃泡面。”小东把筷子插在米饭上，真的是送不到嘴里去了，有时候真的不是泡面好吃，而是能选择的食物太难吃，与其这样还不如刚才买两个泡面来，还省四十。
“小东乖，再吃两口，起码把这些菜都吃了。”林兮把自己盒饭的几片菜叶也夹给小东，“小孩子要补充营养，小东你就把它们当维生素片吃了，来。”林兮用筷子夹着哪些‘维生素’递在小东的嘴边，哄着他张嘴，小东歪着脑袋不肯，就是不张嘴。
“姐姐给你拌点香油。”林兮给菜叶子滴上香油，又哄着，小东满脑袋都是香油，再吃香油感觉像是吃自己，囫囵给吞了下去，林兮趁机又给孩子塞了几口米饭，哄孩子吃饭真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