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夜之下
我用手指着天边兴奋地说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月亮了。身旁的博然没有回应，等我转头看他时，发现他正盯着月亮出神，就像已经掉进了月亮里。过了一会，他说道。
“你看好神奇呀，月亮看上去距离我们好近，近得似乎伸手就可以触及。但实际上，这只是因为它的体型非常大，这样和遥远的距离一搭配，刚好成了我们肉眼看见的样子。试想一下，就这个感知距离，拿我们的飞机来比较得有多少架飞机才能和现在看见的月亮的体型相当？”
他说完，突然一下子看向我。我大概回想了半分钟，然后不确定地说着。
“差不过十几架大型客机吧，或者100架也有可能。”
等我回答完之后，我才真的感到了这种体型的大小在不同距离之下带来的巨大差异，也感受到了月亮之巨大。不禁由衷发出一声感慨。博然继续说着一些对当时的我而言深感神奇美妙的话。
“还有一件事也很神奇，你看我们地球上会有白天和黑夜之分，但如果我们现在是在月亮上的话，是没有白天的，无论何时看到的太阳都像是在一块黑幕之上的发光体。”
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为此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为啥呢？”
“因为月亮上没有大气层，我们能够看到白天，是因为地球周围被大气层环绕，通过散射太阳光才使我们看见蓝色的天空，才有了白昼与黑夜。”
当博然说着这些时，我突然感到他和我的不同，比起我来他一定能有一个更为美好的未来。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未来可言。
当博然和我走过一个路口时，看见巷子深处有一众人的影子，几个男子正围着两三个女生，那些女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很容易就知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们看上去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当我准备走过去时，博然拉住了我。
“这不关我们的事，没必要插手，回家吧。”
那时的我根本不听博然的劝告。
“那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我们的同学，你要对她们见死不救吗？”
“这不是见死不救，就凭我们俩什么忙也帮不上，叫警察来吧。”
我看着他，然后不顾他的劝阻，甩开他的手说道。
“我自己一个人去，你直接回去。”
都到了最后时刻我竟然还对博然发火，故意说出这种难听的话来。如果能够上去扇我自己一耳光的话，我真想立马将愚蠢的我打醒。
我看着博然默默看着我冲过去的背景，他的表情写满了担忧。
博然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头脑清晰地说出了时间地点事件等要素。但是当警察达到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喂，你们干嘛呀？”
走近后我才发现，那几个人都穿着一身西装，打扮得十分正经。灰暗的路灯下，最里面的那人转过身来。我看见他的一瞬间内心立马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那个人是“阿楠”。
他一看见我立马变得异常兴奋起来。一步一步朝着我的方向走近。那时的我不怕任何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换作别人，在这种情况之下，早就止不住脚步向后退了。当“阿楠”走到我面前时，他的整个脸几乎都要贴到我的面前了。
“冤家路窄说的就是我们这种情况吧。刚才的事还没好好谢谢你。”
他一下子又把脸拉远。刚才抵近时只能看见一团黑，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脸上满是凶气。
“给我上！”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几个人随即上前。每个人都身强体壮，看着他们这个架势，我拔腿就开始跑起来。那时的我脚步很快，和他们兜着圈子，他们那些体格太大、重量太大的人缺少灵活，根本跑不过我。问题在于，在我被这帮人追逐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把注意力完完全全放到博然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博然报警后，就一直待在那个角落，注意着我的动向，当看着我开始往回跑起来时，博然立刻蹲下，把自己隐没在阴影里。那时的我有意识地从另一个方向逃走，追逐我的大批人马没有注意到博然的存在。
等到脚步声已经完全消去，博然再次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他看见那几个女高中生已经不见了。刚才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时，那几个女生就趁机溜走了。“阿楠”也不见了人影。
他正准备走到大街上等候警察到来时，“阿楠”突然从阴影里出来。原来他根本没有走开，刚刚就一直站在墙根处的阴影里，看见博然探出个脑袋。
“你不就是和刚刚那小子一起在宴会上的那个人。”
光是他的突然出现就给博然吓得够呛，博然惊恐地望着他，没有做出回答。
“看来你俩的关系不错，如果我杀了你，他应该会很恨我吧。”
“阿楠”竟曾这样恐吓过博然，莫非这一切根本不是意外？我瞪大了眼睛注意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博然最后是死于意外交通事故，但由于这个地方没有监控，所以只能凭借车辆的行车记录仪。画面里，博然自己突然冲了出来，这才导致到悲剧的发生。可是行车记录仪的画面有死角，在此之前，博然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阿楠”的话吓到，博然开始一步步后退，快到路沿边时，他一下摔倒，两手撑在地上。“阿楠”掏出一把刀来，在月光下明晃晃闪着犀利的光，照射出他内心的恐惧。博然起身，一下子就冲到了路上。
一声撞击声和另外一声物体砸地的声音。
就在这时，警车到达。而“阿楠”已经再次不见了踪影。
我记得，当听见警车响起的声音时，追我的大批人马立刻四散而逃，我瘫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等我再次回到那个地方时，看见的是博然被担架抬上救护车的身影。
我的心揪得一下，博然的死算是意外吗？“阿楠”是否应当承担一定的责任呢，毕竟如果不是他的恐吓，博然也不会冲到路上。我曾以为博然的死是纯粹的意外，除了司机之外，找不到一个可以怨恨的人，现在我想应该可以恨“阿楠”了。我感到心里似乎舒坦了一些，这些年来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所以一直被各种幻想缠绕着，最终归结点只能指向自己，但此刻我总算看清了整个事情经过，整个头脑像是被释放了一般，无数复杂的图像聚合为唯一的事实。
博然父母来时俩人哭得伤心欲绝，我跟着他们回到了博然家。他的母亲打开了他的房间，那个未完成的“黑珍珠”拼图模型还放在桌上。旁边的日历上，其中一个日子被红笔标识着，注释上写着“嘉与的生日”……
我看着这个未完成的礼物发呆。
不一会儿，这个礼物突然成型，一艘完美的“黑珍珠”正在博然手心上乘风破浪，他端着那个礼物，对着我说了一声。
“嘉与，生日快乐！”
在我泪目中他的笑容模糊，稍纵即逝。
“谢谢你的礼物！”
我确实感到这艘“黑珍珠”放在了我的手上，沉甸甸的……
下一秒这一切就都消失了，落入了黑暗里。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已经不再是放浪不羁的不良少年的样子了，从头到尾改头换面。短寸发、双肩背包、熨烫整齐的白衬衫配一条卡其色短裤，完完全全一副好学生样。
这距离博然去世那天已经过了两年了。
当我意识到再也看不见博然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十分沮丧。但时间还是个好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我开始有所改变。不知在哪一天我做出一个决定，我要替博然实现他的人生。
我回想着博然给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有一次学校来了一位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在读生学长，他是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到学校演讲来的。他的演讲主题，讲的内容我已全然不记得，但博然那时的表情，给我谈论着他对未来的期望我还历历在目，声音在耳边萦绕。
“我一定要上北航！”
“啊？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并不突然，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直没有和你说过这个问题。嘉与不是不打算读大学嘛。”
“那你为啥想要去北航呢？”
“我想去宇宙，登上月球，在月亮上看地球那种体验肯定会特别好！”
那时的我听见博然这么说就觉得他一定会成功。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他说不定已经住在火星上了。
现在我正站在北航门口，今天是大学开放日，可以随意进去参观。
就是在这天我遇见了我的妻子。
当我第一眼见着她时，她正拿着相机站在湖边，十月的秋风轻柔地撩起她的长发，她举起相机，闭着半只眼，对准了天边的霞光，看上去温婉可人。
现在我很好奇，我们在相遇之前，她是在哪儿，又是在做着什么？
我沿着和我之前去时不同的方向走去。果然在半路上就碰见了她。原来她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齐刘海的女生，这个女生是我不认识的人，即便是在后来我和她认识熟悉之后，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生。她们俩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很熟。
等我走近后，听见她俩的对话。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齐刘海女生对笑怡说着，脸上的表情略微有点儿尴尬。
“没事，遇见这种事挺身而出是应该的，那种人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你的反应是对的，不然这种事时刻都在发生，就是没人有勇气发声，那么受害的人就会越来越多。那些潜在的受害者都会感谢你的，要不是你，那人肯定还会为非作歹。”
笑怡一边笑着一边说，她在安慰那个齐刘海的女生。
“不过刚才你真的好厉害，一脚就给他踹飞了。”
没想到笑怡还有这样的一面，这有些令我出乎意料。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弱小女子，在那么多年的相处过程中，她害怕的事物很多，像是蟑螂、老鼠，每次见着就会惊声尖叫，整个人脚离地，挂在我身上，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得指示我处理掉这些害虫。当然，在面对很多难以想象的困难时，笑怡比谁都勇敢。所以令我惊讶的不是她的勇气，而是这种客观的因素，她竟然能够把人踹飞，未免和她温婉的形象有些出入。
齐刘海女生说的话弄得笑怡不好意思起来。她将下巴略微收回来，然后忸怩地说道。
“从小练出来了。我爸是个特警，大概是见过太多坏人坏事，所以总担心有一天我遇上什么事时，他又没有在我身边。所以从小就教我习武，像个男孩子似得教育我。”
听到笑怡这么说，旁边那位齐刘海女生两眼发光，盯着笑怡看。
“简直看不出来呐！你看上去就是一个温柔的女生呀！和这种打打闹闹、弄枪舞剑的事完全沾不上边！”
她说出了我想说的话，不禁令我笑了起来。笑怡更加不好意思了，她的双颊开始有些发红发烫。
“别这样一直看着我啦，我会不好意思的。”
笑怡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似乎这样做就可以减少一些关注。过会，她又不好意思地悄悄说着。
“其实……其实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穿裙子。”
笑怡身上穿着一件素色修身连衣裙，它的裙摆是那种前后不对称的设计，上面印着的蓝色小碎花让她看上去十分高雅。当时我第一眼看见她时，这条连衣裙就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完美地衬托出她的圣洁气质，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之感。
齐刘海女生更加惊讶了，嘴巴已经不自觉地微张起来。
“不会吧！竟然还有女生没有怎么穿过裙子。裙子可是女生必备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