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非请不来
这是?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站在一个四条小路相交的连接点处,身旁经过的人匆匆走过,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路旁的指示牌上写着长寿路几个字。这里是我曾经居住过的街区。现在正是夏日时节,熟悉的蝉鸣复活一般,重新在我耳边响起,陶醉在这种响声之中,我暂时闭上了眼睛,夏日午后的阳光还不算特别刺眼,恰到好处地包裹住我的整个身躯,好久没有像这样享受过日光的恩赐了。最让我感到欢欣的是我的眼睛能够清晰地观看这个世界了,毫不模糊、毫无保留。
等我再次睁开眼时,一名少年出现在我眼前,正朝着我的方向走来。那是曾经的我。一身校服刻意被我用大石头磨出边角的破损,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头发也高耸起来染成了最不羁的灰白色。差点我都要认不出来了。这才想起我还有这么一段街头混混造型的时期。
“喂,准备去哪儿?”
一个人影突然从我背后出现说道。~`
当我看清他的面貌时,我感到我的心停顿了一下,一阵揪心的疼痛。
原来他长这样……
大大的眼睛充满着青春的朝气,好像随便看见一个物体都能联想到辽阔的大海、广袤的宇宙;长长的睫毛在不经意间眨巴眼睛时合成一把毛刷,可以扫去一切烦恼的渣滓;他的皮肤是如此白皙,一看就是缺少阳光的照射,但是有着阳光男孩的气质,嘴边的两个小梨涡一笑起来好看极了。
越是这样想着我就越加悲伤起来,两步赶紧迎上去,唤起了他的名字。
“博然!”
他从我的身边直接就走过去了。然后,我听见我自己回答他说。
“晚上有个聚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
聚会?我张大的眼睛,大概猜测到这是哪一天了。
就是这一天,博然因为意外去世了。
在博然和年少的我分开之后,我跟着他回到了家。
那时的我和博然已经约定好了时间,在此之前那时的我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寻适合的服饰,整理着发型,想让自己看上去更为成熟帅气。我猜博然一回家应该会忙着完成功课。他和我不同,头脑出色、成绩优异,是个懂事听话,学习努力的人。
但和我想象的不同,博然一回到家放下自己的书包后,竟然拿起手机开始聊天起来。他窝在沙发里,手指不停敲打着屏幕,看上去既兴奋又开心。我想对方一定是个女生。没有想到,博然竟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从小到大我俩一起长大,我还以为我俩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不过我猜他或许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所以才没有把这件事和我分享。当时的我还从没谈过恋。
突然,博然放下手机,然后从他的床底下摸出一个超大的纸盒。一打开,里面全是一些拼图零件,密密麻麻,零零散散,需要花费一番不小的工夫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模型来。纸盒上印有完型后的效果图,那是杰克船长的海盗船“黑珍珠”。我想起来那个时候正是美国大片在国内大热的时期,当时我俩一起去电影院看了《加勒比海盗》的第一部,当那艘破旧诡异的海盗船突然从海上跃起时,它与众不同的神秘正好戳中了我俩,走出电影院时我们讨论着如果变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纵横四海的大海盗,一定要有一艘像“黑珍珠”一样带有浓烈个人色彩的海盗船,自由地飘荡在海上,随意打劫遇见的商船货船,那种大部分悠闲偶尔刺激有趣的日子简直是人生理想。
博然一边看着图纸,一边一步一步地跟着图纸操作,对于一些动手能力强的人来说,这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他的手却总是根本上脑子,经常在将一块拼图嵌入整体时出现偏差,摆弄好几下才能准确契合。真亏他能有那么好的耐心!
博然非常专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渐渐地那团杂乱无章的拼图零件逐渐立体起来,船底的大概轮廓成型。当他的手机闹钟响起后,他的手平展着,宝贝地将刚刚建好的船底抬起,轻轻地放在书桌上,然后再把其他的东西收拾好放进了抽屉里。马上就快到我俩的约定时间了。
这次聚会是一场生日宴,宴会主角是校外人士,博然完全不认识。其实那人我也是偶然在网吧认识的,我和她也完全不熟。当时,她看上去很沮丧,就主动上前和她搭话,后来就加了一个微信,时不时地会带着她一起打游戏。生日宴地点是在一家私厨餐厅,装修很豪华,是那种感觉欧美庄园式的。之前看她打游戏时的装备和限量皮肤就大致猜到她的家庭条件应该不错,可是当我真正进入宴会场时,才真正见识到富人的世界,也体会到什么叫做贫富差距。里面的人都是盛装出席,男士们穿着高档西服,皮鞋蹭得油亮亮的,头发用发胶梳得很整齐,女士们更是浓妆艳抹,身上戴着各种装饰物、金银质的或是宝石一类的,闪闪发光,在室内的光照下显得格外亮眼,她们的头发也经过精心装饰,编起各种花样辫子做出不同的造型,羽毛或帽状的发饰再予以点睛的点缀。无论男女,身上都喷有各种高级香水,这些香味全都混杂到一起,整间屋子充满着刺鼻的味道,摆在桌上的烤乳猪、扇贝、三文鱼,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高级料理。除了好看的外观引起的食欲之外,让人垂涎三尺、香气扑鼻的味道已被彻底覆盖,全然激不起丝毫食欲。不过那些人看起来根本也不打算品味,拿起酒杯就朝着主角走去,把满桌子的美味晾在一旁。
博然朝我使了个眼色。
沉下嗓门对我说道。
“我们真的要进去?”
我俩穿着短袖t恤和棉质短裤,加上一双破旧板鞋,看上去和这个地方毫不搭调。走进去确实需要一点勇气。
那会儿的我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些美味佳肴如果没有人品尝就失去了它们的价值。
“走呀,你不饿啊,我可已经饿坏了。”
当我们一进去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来过来,我可真佩服那时的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竟然还能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走到餐桌前。站在门口的接待这会才发现我们的存在,然后朝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有人过来了。”
博然贴着我说,他看起来既不自然又很不安。
“那又怎么了。过来就过来了呗。”
我拿起夹子,夹起一大块牛肉就往盘子里放,盘子已是小山般高。等到那位接待走到我面前时,第一口肉已经下肚。
“您好,请问您有邀请函吗?”
邀请函我确实没有收到,她就在昨天才告诉我的这件事。
“我没有邀请函,不过是寿星让我今天直接过来的,这里的时间地点都是她告诉我的。”
我知道在这种正式的场合通常是需要事先的邀请函的,说的虽然都是事实,但是心里免不得有些心虚,所以我故意提高了语调,希望让自己听上去更有说服力一点。
“不好意思了,如果没有邀请函的话,您是不能待在这里的,还请您现在离开。”
那个接待的人虽然脸上仍带着笑容,但是说出来的话十分严厉。博然看着我,悄悄地在我旁边说道。
“嘉与,走吧走吧。”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当时的心情很是复杂,明明是我带着他来吃大餐的,反倒被人撵走,不仅很丢人,还伤害了我在他心中的形象。于是,我那时的态度很坚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赖在这儿,这顿饭也必须吃。
“不走,我们是受邀请的客人,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呀。”
“如果不信,你就把寿星叫过来,或者直接问一下她。”
那个女生被众人围着,忙着对付应酬,一脸的笑容却令人感觉十分寂寞。那位接待回头看了一眼,但觉得不便打扰,于是放弃我所提议的做法。我的掷地有声让他陷入了疑惑和苦恼。
这时来了一个令人作呕的家伙。一看到他的脸就使我气得牙疼,恨不得将他整个人撕开。但我最恨的是我自己。要是从一开始就听从博然的建议,直接从这个宴会离开,那么一切就不会发生……
“出什么事啦?”
他一走进就向那位接待问道,然后从头到脚将我和博然打量了一遍。在接待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之后,他那种鄙夷的眼神更加无遮拦的向我投来。
“你认识妮妮?”
他的个头比我略高一截,尽管穿着西装但仍然看得出他的体格,还没有等到我作出回答,他歪着个脑袋,斜着个眼睛继续说道。
“妮妮怎么可能会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看你们是路过的乞丐,进来讨饭来了吧。”说完他猖狂地笑起来,那种恶意毫不加以掩饰地表现了出来。
“说什么呐,说谁是乞丐呐,有这样以貌取人的嘛。”
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些生气了,但还在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那人扭住不放,朝着我步步紧逼,蹬鼻子上脸起来。
“说的就是你!”
然后他又补充道。
“还有你旁边这位小乞丐。”
氛围已经紧张地不行,我抓住这个宣泄口,给了他重重地一拳。随着那一拳下去,周围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那位寿星小姐总算脱离了人群,注意到了正在上演的骚动,朝着我们这边走来。当那个大汉翻身把我按在地上挥起拳头时,妮妮制止了他。
“阿楠,住手!”
妮妮的话很管用,那个被叫做“阿楠”的人立马停止了手上动作,妮妮扶我起来时,又是亲切问候又是抱歉,这时我给了他和旁边那个吓得已然失神的接待一个骄傲的眼神,说着“我都说了吧,这下相信了吧。”
那时的我竟然没有发现“阿楠”眼里的嫉恨。
妮妮把我和博然安排到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菜肴一例一例被端了上来,房间里除了我们三人之外没有其他人。妮妮还在为刚才的事说着抱歉。
“真不好意思,本来应该直接寄邀请函给你的,但是时间太过仓促就没来得及。”
“刚刚那个男的是谁?”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口大虾放入嘴里。经过刚才那番小骚动,饥饿感变得更为强烈了。
“你说‘阿楠’?他是我的一个熟人,我们从小就认识,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吧,不过他比我大两岁,所以也像一个哥哥一样,每次我有什么情况她都会替我出头,其实他人不算坏,只是有些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在宴会结束之前,我们都没有再见过“阿楠”。但这场悲剧已经在此埋下了种子。
当我看到博然跟着那时的我走出宴会大门时,我整个心都抓紧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我实在不想再次面对。
11时05分,这一时刻在我心里刻下了一道很深的伤痕。
10时30分左右,我们吃过饭和妮妮道别,当时她曾说要派车送我们回家,被我拒绝。又是一大失误!怨恨自己为何不选择坐车回去,我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改变一切,可是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走的每一步都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最后的结局。
外面夜色正浓,此时的天空并非深渊般的黑,而是透着神秘的蓝光,像极了阴天时的海洋,夜空中的几朵云彩就像是在大海上飘着大片云朵。这样的夜在其他季节根本不可能会有,即便是夏日,也只有在很少的天日能够遇见这样清透的夜,除了光线暗下来之外,令人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昼。远处,高悬着一轮明黄色的圆月。这轮月让我们的意识缥缈,关注和探讨的事物也变得无比宏大起来,我们开启了一次奇妙的旅行,伴随着话语的展开,想象的原野在眼前铺成了一条大道。
“快看那个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