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糟糕透顶的生日宴会
在蓝伟杰60岁大寿的那天,整个小镇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倾巢而出,恰逢小镇“赶场子”,在最为拥挤的小街巷,一辆辆各色轿车前后接踵,连成一条缤纷的长龙,旁边叫卖煎饼或是兜售新鲜茶叶的小摊铺以略快一步的相对速度,从一个颜色进阶跳动到下一个颜色。
蓝府迎来了许久不曾见过的盛况。在连接着蓝府大门的唯一通道上立起一道金色的拱形门廊,上面用雕花的大金字刻着蓝伟杰的名字,从远处看,“蓝伟杰”的三个大字连在一起竟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大金龙,白色的灵珠镶嵌在四周,不多不少正好60颗。每一辆前往蓝府的车辆都会从这个门廊之下穿行而过,然后车里的人总会从老远处就开始数着这错乱分布的白色灵珠,在车辆穿过的一瞬间,龙嘴上叼着的第60颗白色灵珠会变成金色,这时车里的人都会不由得发出惊叹,有一种莫名的神圣感,仿佛踏入了一片不可侵犯的领域。
站在门口笑脸相迎的不是蓝伟杰,而是蓝婷和危新觉。两人盛装打扮,穿着色调和谐一致的紧身连衣裙和中式西服,一人在左,一人在右,要不是后方的背景板上大字鲜明的写着“热烈庆祝蓝伟杰六十岁大寿!”,再次提醒着各位来宾今日的主题,他们定会上前为这对佳人道上一两句新婚的祝福。
中午12点,蓝伟杰准时出现在了宴会现场,主持人宣布这一消息时,负责背景音响的人迎合一般放出一段重磅登场的音乐,聚光灯聚集在中心处,所有人的目光也聚焦在此,而当背景音乐拉到最高潮,眼看尾声落下时,蓝伟杰并没有出现在那片光区之中,让众人的目光掉落了一地,开始在会场里游离起来。一阵“哈哈哈”的狂妄笑声从会场的最后面传来, 循着声音而去,聚光灯也正好追寻到了他的身上,蓝伟杰的庐山真面目总算揭晓。
60岁的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个10来岁的样子,身材也保持得相当不错,一看平时就没少锻炼。他穿着一身西装,还配着一个华丽的礼帽,摆着一个酷炫的姿势,单手放在帽子上,另一只手伸展着指向远方,然后他平地旋转了一圈,随手将帽子飞了出去,惹得那片区域的人惊声尖叫,为了那个帽子大幅度地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开始你争我抢,最后这个“大礼”落到了一个胖胖的大妈手上。
蓝伟杰小跑着到了前方的舞台上,郑重其事地开启了他的长篇大论,讲述了他自己过去60年来的励志故事,如何从一个一无所有之人走到了现在。
“我的过去造就了现在的我,那个光着屁股满山野乱跑的我,那个被人骗去了最后的积蓄只能睡大街的我,那个为了10块钱从城东跑到城西为别人送一把钥匙的我。正是过去的无数经历铺就起通向此刻之我的大门。我感激过去的一切,在我60岁生日之时,我最想感谢的人就是我自己……”危新觉在舞台的右侧面最前方的位置凝心聚神地听着,忽然之间,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人影快速地走到了舞台的正下面,沾染上光照的侧脸映在了危新觉的眼中,他的脚步很快跟上,可是弥补不了距离带来的绝对优势,徐佳莹大跨一步登上了舞台,一把将蓝伟杰手中的话筒抢过,在拉扯之下发出一阵“滋”地刺耳声。完了,一切都完了!危新觉感到眼前一黑。
“真是精彩的故事!那我也借此难得的机会回顾一下我过去近30年的人生。”徐佳莹像是目空无人一般,开始大放厥词。“首先总结一下,我过去的30年就像一坨狗屎!而这全都要归功于一个人!那就是台上这位寿星的好女婿,季单!”
当这个名字出现时,无数刺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危新觉感到一阵眩晕,他用手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强制着让自己不至于在此刻倒下。
“他就是一个为了功名利禄不顾一切的卑鄙小人,在我怀了他的孩子时他因为遇上了另一个有钱的老女人,骗我先打掉孩子,等到我按照他的希望打掉了孩子后,他直接就把我抛弃了,说他是个穷小子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可他从来就没有问过我,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不仅抛弃了我,他还抛弃了自己的父母,明明就在这个小镇上,但他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他的父母整天就靠着卖点儿自产食品过活,真是个狠心的男人。”徐佳莹泄愤一般一口气把这一大段话说完,台下众人瞠目结舌的样子给了她正向的反馈,令她朝着危新觉的方向闪去一个绝命的目光。随后,好像真中了她的邪似的,危新觉应声倒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危新觉离开了季单的身躯,他漂浮在上空,看着众人惊慌失色的脸,会场里是一片骚乱,他看见徐佳莹被几个安保人员提了起来,双腿垂在半空胡乱地踢着以示反抗,嘴里乱叫着洒着泼,蓝伟杰在一旁怒气冲冠,这大概是他60年来最为羞辱的一刻。
危新觉的视线跳过一个个陌生的面庞,搜寻着蓝婷的身影,但却没有见着,他感到十分地不安,怕刚才徐佳莹的那番言论冲击到蓝婷,更怕她会因此做出什么傻事来。这些日子来,他能感到她对季单的心意,她深爱着他。
危新觉俯冲,打算再次回到季单的身体里,但只能穿过他的身体,无法附着上了,他又重新试了好几次还是不成功,很快地,一群医护人员来到季单的身体旁,将其抬走了。危新觉再次回到了游荡状态,他透过屋顶,直接到了外面,四处寻找蓝婷的身影。
外面的风格外得大,危新觉能够感受到强风猛烈地灌入他的身体里,刺入他的灵魂深处,这比骑着单车感受风得吹拂要强烈好几百倍,这样的风带来的不是刺激肌肤的舒适凉爽,而是要侵占每一寸肌肤的无助。
现在,他满脑子想得就是尽快找到蓝婷,为此他正和狂风搏斗着。他沿着蓝府的最外围朝着中心缩小着范围,总算在一个大树下看见了蓝婷。蓝婷的手背倚在树干上默默地流着眼泪,她的情绪没有太过猛烈的爆发,只是细水长流的悲伤。
危新觉来到她的身旁,他伸出手来想要为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可是水珠从他的手指间透过,没有减少分毫,他的表情顿时凝结,慢慢地举起自己的手,张开十指翻来覆去地看着,仿佛盯着一个不明所以的未知物。
蓝婷还在继续哭着,她的悲伤和她的眼泪一样没能减少分毫,危新觉最后一眼看了看她,然后在她的脸上轻柔地一吻,蓝婷的泪水突然一下子停了下来,好似被横刀截断了一般。她愣了一下,看见树梢上的叶子急剧地飘零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危新觉正立在树梢顶端向她挥手道别,然后转身离开了。他要去找回自己的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