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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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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荒谬。

    偏姜太妃却一脸急迫。

    她快步上前,一把拿过萧静姝手中朱笔,放在一旁:“皇儿,过去你父王从未教导过你为君之事,因此,你荒唐些,哀家也不管你,但如今,齐贵妃和太子还在病中,甚至贵妃都还未完全醒转……你就迫不及待,在养心阁行如此荒淫之事,这样,败坏的是你哥哥的名声啊!”

    姜太妃面上,全是痛心。

    她闭了闭眼,强按住激动,竭力喘匀了气:“……皇儿,哀家不求你多圣明,能为大良拓展多少疆土,又能得个多好的名声。但现在,这个位置原是你哥哥在坐,你顶着他的名头,又怎能不顾忌他的身后之名?过去,你哥哥待你亦是极好的,如今看着他被宫人痛斥为昏君,被侮辱成贪色无道之徒,难道你就高兴了吗!原本哀家就说过,女人怎能做这些事,现下,现下……”

    她话语渐渐急迫起来。

    眼中也盈了泪珠。

    姜太妃忽然伸出手来,抓住萧静姝手臂:“……现下要如何办?实在不行,皇儿,不如你就将那宫女厚葬,而后退位给子深,哀家和他母后,还有他的两位舅公,都会辅佐于他……是了,先前你让哀家莫要让你两个舅舅参政,但如今看来,却还不如有他们,至少不会闹出这等荒唐之事……”

    她话中带了丝认真。

    那副模样,竟似越说越觉得可行。

    此刻是初秋,殿中有些微寒意。炭盆哔啵着将要烧尽,那一点残余的温度,渐渐地,也要褪完了。

    萧静姝心中一片冷意。

    她将手臂从姜太妃手中抽出。姜太妃惶然望她。萧静姝道:“母妃,您竟以为,莲蕊是被孤玩弄而死?”

    “……”

    “孤是何等身份,您最清楚不过。母妃缘何觉得,孤竟会玩弄一个女子?”

    她话语中带了冷肃。

    姜太妃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半晌,她小声道:“……哀家在这后宫日久,也看到许多龌龊之事。不需阴阳男女,竟也能行苟且。那些个长相清秀的小太监,也常常会有被同是阉人之辈逼迫……皇儿自幼与众不同,见那莲蕊有些颜色,便控制不住,对其,对其……”

    她说到后面,话语有些艰难。

    她目光躲闪着,不敢望向萧静姝。

    萧静姝静默看她半晌,忽然,冷笑两声。

    自今日以前,她虽知道母妃待她寻常,但却未想到,她能如此看她。

    在这等时刻,她内忧外患,姜太妃却能前来,兴冲冲兴师问罪,以捕风捉影的事,让她退位。

    何等可笑,何等荒唐。

    而这样的人,却偏生是自己的母妃。

    她冷声道:“母妃此言,全是无稽之谈。莲蕊确是死在养心阁中,但却是畏罪自尽,与孤无关。孤记得,孤曾训诫过慈寿宫的宫人,让他们切莫胡乱议论后宫之事,以免让母妃烦心。现下,莲蕊之事,究竟是谁在母妃面前胡言?此等宫人,留在宫中,时日久了,也是祸害。”

    她话语丝毫不留情面。

    姜太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眼圈微红,瞪向萧静姝:“皇儿这是何意!哀家难道在这后宫中,就要做个聋子、瞎子吗?后宫之事,都是哀家让那些宫人说的,如若一定要惩戒,那便惩戒哀家吧!”

    话说到一半,她眼泪忽而流下来,显是有些愤然:“……更何况,哀家还没问过你,齐贵妃腹中之子,怎么没有在这次落水的时候掉了?她当初有孕,哀家想着或许是你同齐国公有些交涉,便没问过你其中弯绕,但如今,她腹中孩子安然无恙,哀家不知道你是怎么让她有孕的,但难道,你还真想看着她生下这孩子,扰乱萧家皇室的血脉不成!”

    姜太妃说着话,脸色更是激动起来:“哀家当初便说过,这是远儿的东西,你不该独占。但如今,你败坏他名声,又还要让野种混入……这等事情,哀家便同你直说,只要哀家还在一日,便不能纵容!”

    远儿是萧远之的乳名。

    姜太妃多年未曾这般叫过他。但如今情急,却竟是顾不得的。

    她喘着气,站在下首,一双眸子含泪看着萧静姝。

    萧静姝面色冰寒。她手掌在身侧握紧——

    自登基以来。

    又或,自出生以来。

    她曾见过许多魑魅魍魉,见过许多人心诡谲。

    她原以为,她不会再因此失了镇定。但当身生母亲在她面前,一桩桩痛斥这荒谬话语,她原本以为平静的心防,原本,竟还是会冷。

    一层一层,如被冻硬的冰凌,触之,锐痛。

    她深呼吸一口气。

    让自己坐下来。

    她握上那朱笔。姜太妃如今正在激动之时。她走上前来,将奏折甩在地上,竟已有些不管不顾:“皇儿,哀家在同你说话,你如今——”

    “母妃。”

    萧静姝忽然抬头。

    她一双黝黑的眼,直直望着她。

    那眼中神色平静,内里,却如有波涛汹涌,欲图吞噬一切。

    姜太妃对着那双眼,一时哑了声。

    萧静姝弯腰,将奏折捡起。那上面,是她用朱笔划出的语句:“陈王于封地之上,励精图治,德堪尧舜,竟有百姓称其有帝王之风……”

    萧静姝闭了闭眼。

    眼下大敌当前。她无暇他顾。

    姜太妃亦看到这奏折。她迟疑一下,开口:“……皇儿,哀家在同你议事,你却看着些陈年的奏章……”

    “陈王,要反了。”

    萧静姝忽然出声。

    姜太妃才说到一半的话语,忽然止住。她双眼瞳孔骤缩,呆怔望着萧静姝。

    萧静姝抬头,望她:“母妃,如今有孤在此,陈王竟也欲反,其余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之人,更是不知凡几。若是换太子在此,他不过一五岁小儿,政事都无法自己做主。母妃以为,若孤真的退位,皇家,又真还能是凛州萧氏的皇家吗?”

    “……”

    “还是母妃以为,姜家外戚,竟能力挽狂澜,对付那些心有不轨之徒?母妃,若是您真盼孤退位……”

    萧静姝冷笑一声。

    她手上朱笔放下。在案几上发出咯噔一声响。

    姜太妃呼吸急促,半晌不曾开口。

    殿内一派寂静。

    而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细响。

    殿门开了。

    韩兆一身当值衣衫,手上是一盆新炭,站在门口。

    “圣人。臣为圣人添炭。”

    萧静姝点了点头。

    韩兆从外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凛冽寒气,但他甫一进入,将新炭填入炭盆。

    殿内的温度,渐渐升高了些。

    殿内没有他人伺候。

    韩兆添完炭火,站在一旁未走。

    萧静姝看他一眼。她知晓,他应当是刚从宫外回来不久,以添炭之名进入寝殿,有事要同她禀报。

    姜太妃还未离去。她仿佛没看到韩兆的到来,还沉在萧静姝方才的话语中,怔然不能自己。她手扶着案几,双眼失神。韩兆跪在地上,仰头望向萧静姝。

    萧静姝意义不明,笑了一声。

    她往后靠在椅背上,有些疲倦地道:“说吧。”

    说说这陈王谋反之事,说说这龙椅上的前后虎狼。如此,姜太妃或许便能明白些许,她之不易。

    韩兆微迟疑片刻,随即起身。

    他走到她面前,复又跪下。低声道:“臣先前跟踪陈王,发觉有一队人马,悄至皇陵,杀死了看守之人,而后……掘出了长公主萧静姝之墓,将长公主灵柩放在马车之中,偷偷运走。”

    “……长公主灵柩?”

    萧静姝坐起身来。

    只是片刻之间,她脑中许多念头闪过。

    陈王竟会派人掘墓。皇陵处看守之人不多,但因其偏僻,每隔三日,便会有宫中之人过去送饭,因此,陈王掘墓之举,最多三日,便会被宫中之人发觉。

    而他如此胆大,甚至破釜沉舟……

    除非,他笃定,长公主的灵柩,便是他能谋反成功的关键。

    原本以为,他还要过段时日才会动作。

    但今日看来,三日之内,他必然逼宫。

    而那灵柩,他要名正言顺,要成功上位……

    萧静姝呼吸骤然急促。

    电光石火间,她已想到一个可能。

    除非,陈王已经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并非萧远之,而是萧静姝。因此,他才要掘出萧静姝的墓地,用那灵柩中的东西,当众揭穿她的身份。

    萧静姝目光沉郁。

    她对自己身份之事,一直极为小心。

    不知陈王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不过,先前不知陈王何时动作,如何动作,便无处下手。现在,知晓他的手段,却反而更能应付。

    萧静姝做事向来谨慎。

    先前,她伪装成萧远之继续坐着皇位,而派人在穹安寺燃了场大火,好让那虚假的“萧静姝”死在火场之中,抹去她在世间的痕迹。那时,她忙于应付政事,忙于熟悉萧远之的一切。但在这期间,她却还是寻了一副和自己身高体量都差不多的女尸,让她穿上公主朝服,将她放入灵柩之中。

    那女尸也是新死。萧静姝又特意让人将尸体烧过一遍,让尸身面目全非,无人能辨出真假。因此,陈王若是想用灵柩来中伤于她,却是不能。

    萧静姝思忖着。

    而耳边,却不期然传来一声闷响。

    她转过头,就见姜太妃面色是如死人的惨白,桌上的砚台,亦不知何时,被她慌乱之中扫到地上。

    地上溅起数滩朱砂。

    朱砂猩红,其色如血。

    姜太妃嘴唇死白,浑身都在哆嗦:“陈王……他掘了长公主的灵柩?”

    “……”

    萧静姝未曾说话。姜太妃急促喘息着,忽然一把抓住萧静姝手腕。她眼中凄惶恐惧,已是急迫落下泪来:“皇儿……完了,完了!长公主灵柩之中,哀家曾把那具尸体除去,往里面放了,放了……”

    “放了什么?”

    萧静姝心骤然沉下。

    姜太妃嘴唇哆嗦,眼泪流得更凶:“哀家往里面,放了两副远儿的衣冠!哀家想着,人没了,不能光明正大入葬,起码也给他留个衣冠冢,纵然不是他的名字,那也是皇家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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