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帝王之术
眼下已是初夏，但大衡皇宫内的阙堂还是有一丝阴冷。
傍晚时分，足足睡了两个时辰的安帝缓缓醒来。全旺伺候着他换下因出汗而有些洇湿的衣物，又伺候着他吃了一粒提神的丹药。然后，安帝从内室来到外厅。
此刻，幺一漠正聚精凝神地守着寮炉，炉内漫出若有若无的烟气。听到有了动静，他回过头看见安帝，即刻起身、行礼。
全旺出去给安帝准备食物，厅堂内余留安帝和幺一漠。
幺一漠代替全旺给安帝奉了一杯温茶，轻声道：“这茶中放了菩提子花，怕皇上觉得苦涩又添了些永州送来的南蜜，口感会好些，也可以养脾胃。”
幺一漠说话间，安帝已经饮了一口，笑着说：“听起来，这茶像是给女人喝的，不过朕觉得味道不错，很是清爽。这样，你若觉得此茶好就让全旺把方子送去尚食府，让他们调制一些送去后宫。近来，朕对后宫的吃穿用度有些苛刻了。”
安帝刚起大概是真的渴了，一连饮了三杯茶水方才凝了神、定了心，然后开口问：“最近，你为何把朕服用丹药的间隔时间延长了，剂量好像也减了？”
幺一漠平静地回道 ：“皇上最近要操心的事太多，臣下想着可以让皇上多腾出些时间处理公务，减轻些剂量也可以让五脏六腑缓缓，对身体有好处。”
幺一漠说完，安帝略微点了下头，认可他的说法：“是啊，朕记得前朝大苍有位皇帝也喜好服食丹药，炼丹师曾提醒过他服用要有度，谁料他脾气暴躁不肯听，之后便死在了丹药上。对了，还有北昶那宣帝，据说服食丹药也是个没节制的……”
安帝话还没说完，幺一漠即刻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安帝跟前：“皇上放心，臣下一定会把握好剂量的，绝不会出现差错。北昶宣帝也并非死在臣的丹药之下……”
幺一漠的话还没说完，安帝便笑着打断了他：“朕又不是那些前朝暴君，也不是那昏了头的宣帝，怎会不听劝？更何况，每次你都跟朕小心翼翼地核对着剂量，否则，这些旧伤顽疾恐怕早就要了朕的性命了！”
没来由的，安帝突然有了伤感之意，他继续道：”朕知道，很多人怀念大司空崔璟。说他在的时候政治清明、国库充盈。他一死朕便挑起了诸多战事，让百姓苦不堪言。这些日子，总是会想起他当日阻拦朕向南邺用兵时说的话……”
那天的朝堂之上，崔璟冒死谏言：“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引战。死者不可以复生，民者不可聊生，请皇上慎之啊！要知道，自用兵之日始，车马粮草、军甲辎重、内外之耗，数目庞大。速决之则矣，久则国用将不足，国运将不稳。要知道，强孛者不祥啊！”
崔璟的这番话的确是肺腑之言，却也是安帝对他失望的开始。
安帝对幺一漠说 ：“朕，怎会不知征战之苦，可若没有这些征战，哪来的四边安定和百年昌盛？这些仗如果朕不打，就得朕的儿孙来打。想想，如果朕不灭北昶，北昶就会灭了大衡；朕不对南邺用兵，南邺百姓的日子不知苦到何时？如果朕不把公主远嫁，东胡便会蠢蠢欲动，难不成真的指望一直有贰心的铁砚军？还有啊，如果献州不乱怎会知道那里还有个桀族的存在？如果完全灭了新昶，谁来做大衡与西狄的缓冲地带呢？还有人说是朕逼反了奚清武。的确如此，如果不把他奚清武逼反了，青州地界儿早晚会成为第二个北昶，青州军早晚会成为他奚清武的府兵。所以，朕要把他们打得服服帖帖，才能全力以赴把西狄赶得远远地……”
幺一漠离开阙堂回到司天监独处了很久，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
安帝的这席话说得貌似无头无尾，要知道他幺一漠是不参与朝政的，但安帝偏偏对他说了这些，为何呢？是警告他不要随便在丹药中做手脚？还是炫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还有，安帝末了的那句话也令他如芒在背，当然也有一点激动。
安帝说：“邱番那里一直关着一个人，一直呆傻着不能说话。你去瞧瞧，朕想让他清醒过来，当然最好是能开口说话！”
与此同时，雄关府内，平叛大将军契承祖收到了奚清武的战书，也可以说是最后的通牒。奚清武对外宣称集结了二十万军队，眼下正列阵于距离雄关府百里不到的怀德县，并在那里打造了一道进可攻、退可守的怀德防线。
奚清武在战书中写道：“赵钺得位不正，逼南帝禅让并屠之满门；其在位二十余年，信奸佞小人、迫害肱骨之臣、嫉妒能臣干将，为一己之私引得战火不断，陷百姓于战乱之中……望尔等迷途知返，切莫党豺为虐。若不投降，五日之后，青州军定会长驱直入……”
契承祖看完这份战书随即递给信王，信王看罢又递给了秦遵，秦遵看过之后，挑了挑眉毛，笑着说 ：“奚清武耳目不少啊，知道的还挺多。不过，这战书谁写的，废话这么多，没一句能看的……”
秦遵还想继续吧啦，但契承祖一个眼锋过来，他立马闭嘴。因为他从契承祖的眼神里看到了隐含的一句话，你秦遵废话也很多。所以，他很快对石劲说：“五天的时间，你应该可以再修一道防御带吧？”
陷入某种情绪中的石劲回过神想了一下，说可以是可以，但意义不大。石劲说这几日汇总了斥候送回的消息，发现青州军好像有神臂弓！
此话一出，大家的面色皆是一愣，契承祖的眼神里更是露出了寒光，信王更是脱口说道，你怎么现在才说？
石劲也一脸的愁苦相，他说也是刚刚才得了消息，还没等禀报，奚清武的战书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