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片刻静好
开城之战虽然结束了,可战后的满目疮痍还有那些因战争而丢了性命的人实在令人心伤不已。同样,活下来的人并没有感觉到庆幸,相反长时间地处于迷茫之中,契盈便是他们当中的一人。
近来,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恹恹的,好在信王醒了。
信王醒是醒了,但身体异常虚弱,一天三遍顿药汤喝得吃不下几口食物,没几日人也越发的消瘦。同时,为了信王的安全,他跟前只有乌恩一个人照料着。契盈率东君营虽承担信王的护卫之责,但并没有照料其饮食起居的义务。
契盈每日除了例行安排护卫之事、训练之事,还会被喊去帮着处理抚恤之事,偶尔还得参与布防的讨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铁砚军自上而下把契盈和东君营的兄弟们实打实地当成了他们的行伍同袍。
直到有一天,杨利成满头大汗地亲自跑来对契盈说:“那个契校尉,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您除了担信王的护卫之责,能不能再担一下信王的饮食起居啊?”
契盈愣了一下,杨利成赶紧解释道:“那个,那个信王跟前只有乌侍卫一个人实在不行,您好歹帮他分担一下!”
当契盈换了便服来到信王暂居的院子时,乌恩黑着脸问她今日怎么得闲了。
契盈没有在意乌恩的情绪,而是走到他跟前,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药碗,说:“信王没有命我在跟前伺候,你也没有跟我讲。我也不好巴巴地每日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毕竟我是个女子,是吧……”
听了这话,乌恩简直要晕厥过去,他揶揄道:“你整天带着大头兵们在男人堆里混,那时候你怎么不记得自己是个女子啊?过来照顾王爷,你就想起自己是个女子了?我提醒你,你好歹是从王爷跟前出去的,你最好在咱们王爷身上多放些心思……”
契盈也是第一次发现乌恩居然一口气可以说这么多话,她惊讶得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抢白,只得结巴着说:“那个,军中都是兄弟自然不辨男女。王爷,王爷跟前还是得,得守些规矩的……”
看着契盈窘迫的样子,乌恩也不打算继续为难她,心里叹气想着来了就好。就在这时,只见契盈端着药碗,偏着头,惊讶地说:“王,王爷,您怎么出来了?”
乌恩回头看,赵陌岭居然立在他身后,眼里皆是笑意。
自下过那场暴雨之后,开城的一切都欣欣然起来。
虽然战后的创伤恐怕久难治愈,但满眼的绿色还是让人自觉地掩埋了所有的伤痛,活着的人将继续活着。
赵陌岭如今所居的院子位于开城东南,本是利郡郡守府的驿馆,用于各地官员往来时接待所用,规格虽不高也简朴了些,但庭院台榭布置清雅,难得的是少雨缺水的这里居然还有一汪池水。无论清晨还是日落时分,赵陌岭总喜欢在这里驻足片刻,瞧着风吹起的阵阵涟漪,神思便会安定。
赵陌岭在此驻足片刻后,契盈便会提着斗篷来到他身后给他披上。此刻的赵陌岭会由着契盈一直帮他把斗篷系好、舒展好,然后听她说一句王爷回吧。赵陌岭转身,契盈随后,二人便一同走回内院。
这时,如果你仔细瞧便能发现这短短的几步路,赵陌岭的脸上一直会带着笑,偶尔还会像孩子一样抿着嘴。
这日傍晚两人回了内堂,契盈帮赵陌岭解了斗篷,又到小厨房拿了两小块芸豆糕说让他先吃一点,稍晚等青菜粥晾好了再吃。赵陌岭手拿书卷点头说好,契盈便如常立在门侧,仰望天空。
自她到了内院,乌恩便常常跑去外院盯着那两个粗使丫头,说虽然是杨郡守送来的可还是不放心,所以这内院大部分时间就只有赵陌岭和契盈两个人。
起初,契盈有些不习惯,直到赵陌岭说:“你就把这里当成邱墟的玉亭苑,你又不是第一天在我跟前当差,难不成我比战场上的那些敌人还难搞……”
赵陌岭的话让契盈轻松了许多,她笑着说:“不是的,我就是觉得这院子里太闷了,王爷可否让秦大人或者卢玄偶尔进来陪您说说话?“
赵陌岭没想到契盈还有这般心思便乐得同意了,他知道契盈之所以让他们进来走动,说到底还是怕人说闲话。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倒是很想有人说些闲话才好,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因自己的小儿心态又笑了。
之后,秦遵、卢玄甚至辛知明都被信王叫到跟前说话。不管谁来,赵陌岭便故意指使契盈忙东忙西,像极了家中的夫君指挥自家的小娘子。如此这般,搞得几人很是同情契盈,自然想不到那是信王的小心思。他盼着听到点什么闲言碎语,谁料这几位的嘴巴紧得很。
还有,他特别高兴契盈能够留下值夜。
有几次明明是乌恩当值,乌恩却说自己太累了要契盈替一下,契盈倒也没拒绝,赵陌岭便高兴地整晚不想睡觉。契盈在门外听到他折腾,便会小声威胁他:“王爷若是再不睡,就起来喝碗安神汤吧。”
楚凉泊调配的安神汤很是管用,但苦不堪言。所以,赵陌岭会咬着嘴唇假装淡定地说:”睡了,睡了,很快就睡了!“
殊不知,他正抱着被子望着映在门上契盈的身影。
就这样,赵陌岭沉沦在这短暂的静好之中。他每日里看着契盈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说,话到了嘴边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全部化为眼中的柔情。他甚至想,要是他们两个一直生活在这个小庭院里,一辈子不出去该有多好!但,现实是用来粉碎美梦的。
比如这日清晨,乌恩照例端了已经晾好的药汤送了进来,契盈也按照惯例帮助赵陌岭洗漱完毕并让他吃了一小块点心准备喝药。
而后,契盈从桌上拿起一个小茶盏把药汤倒入有一小口的剂量,随后从袖兜里掏出银针试药,银针没有变化,契盈便端起另外一个杯子用里面的清水漱口,然后把茶盏的那一口药汤含在了嘴里,然后冲乌恩点了点头。
这一套试药的流程自北昶时沿用至今,只不过之前是由婵儿来做的,期间婵儿也几次代赵陌岭遇到了凶险。如今在利郡赵陌岭认为这个环节可以省掉,但乌恩和契盈都说楚先生嘱咐过不能大意,试药这事儿最近落在了契盈的身上。
正当赵陌岭要把药汤一饮而尽的时候,契盈突然说:“先别喝,容我想想!”
赵陌岭和乌恩同时看向她,眼神里皆是询问之意。契盈道:”我身体没什么感觉,这药汤的味道也是对的,但我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契盈还没说完,乌恩便不顾礼节直接从赵陌岭手上端过了药碗放在了桌上,他知道契盈一定是想抓住什么,这时绝对不能打扰她。
突然契盈的视线落在了盛放药汤的碗上,她拿起来看了看,对乌恩说:“这个碗不是王爷用的那个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