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惊悉噩耗

    陈坚和秦遵被羁押在廷狱中已两月有余。

    两人起居虽不在同一间居室，但每日均可趁活动时间见上一面，也可闲聊两句。但大抵说的也不过是睡眠可好、今日天气不错之类无关痛痒之事，两人表面都相当平静且沉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已相继流露出不安和焦灼。

    大衡拿下南邺并不意外，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极其惨重。

    南府军水军大营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二的兵力，那可是安帝和陈坚数年的心血，也是临江府百姓在水患从未间断的情况下从嘴巴里一口一口省出来的粮食喂养的。每每想到这里，已经六十有二的陈坚都会肉疼。

    最要命的是雄关府一战，皇家行在被烧了个精光，还赔上了太子的性命。

    想到太子，陈坚的脑门上便会直冒冷汗。明明是千方百计护着的，怎么就被刺杀了呢？人算不如天算，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理解太子究竟是怎么没的？可有一点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这条老命恐怕难留了。

    同陈坚一样，秦遵的心情也是异常沉重。

    预计两个月结束的战事足足拖了六个月，而且还把泊水沿岸大衡境内的七个县拖入到战争泥潭，这已经是大罪了。但这也许不足以要他的命，但太子在他的地界儿身首异处，就是诛了他九族他也不敢喊一声冤。他甚至想，哪怕留个全尸也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天王老子恐怕也救不了他了。

    想他秦遵才高八斗如何？有治世之能又如何？命没了，这些都是过眼浮云。

    当然，命没了也没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只不过分早晚而已，但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这些天他冷静了许多也清醒了许多，顺便还梳理了一些事情的脉络。

    比如，温坎从北昶回到南邺不到一年便掌控了局面，随后的藩王之乱看似乍起，如今想来却有可能是他温坎故意为之，再加上他突袭南府军水军大营……这一切想来都是很早就开始谋划的，应该是他身处北昶时就开始布局的吧？

    那么，他远赴雄关府打这一仗也是有备而来，而且成与不成他好似都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正如契盈所说他已前往细封氏，那么温坎会安心偏居一隅吗？

    但无论如何，秦遵并不准备放过温坎，或者说他一定要再见苏明镜。

    他想知道苏明镜出现在自己身边是偶然的，还是也在这些算计当中。可聪明如他又怎会分析不出前后之因果，可他还是想亲自确认。同时，他还想通了另外一件事，就是苏明镜一直养遮离鸟。直到不久前，他才从楚凉泊那里得知遮离鸟通过特殊方法的训练可以代替信鸽。

    想到这儿，秦遵只有苦笑的份了。

    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苏明镜，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她了。他想问，是她把雄关府的防御地图给了温坎，是吗？他想问，雄关府那些四处杀人、作乱的奸细是由她启动或统领的吗？他想问，她迟迟不肯嫁给自己就是因她是敌国的奸细吗？他想问，自己的一腔深情是错付了吗？

    可冷静下来的秦遵也会在某一时刻突然释怀，其实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太子赵诚贞离世后的两个月，东宫太子妃御所。

    如今夏至已过，正是赤日炎炎之时，裹着一身雪白锦衣配一支润白梨花簪的契遥立在廊下看赵沐恩蹒跚学步。

    她安静地立在那儿，看上去专注却又好似陷入到某种深沉的情绪当中，仿佛入了定。每到这个时候，御所里的宫人们都会小心翼翼地行事。这不，赵沐恩一个不小心踉跄着跌倒了，小宫女吓得赶紧去抱，还未抱起便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道：“拖出去，杖责三十！”

    那小宫女求饶的声音渐渐远去，忽闪着大眼睛的赵沐恩则满脸诧异。小小年纪的他不明白母亲刚刚还一派和气，为何这一刻变得冷若冰霜。想到这儿，他心头也涌出一股不悦的情绪，然后扯着嗓子哭了。

    等到安抚好赵沐恩，契遥回到寝殿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数日来，她总是在这个时辰安静地坐在灯影里，不哭、不闹也不怒，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巧灵心疼却毫无办法，因为契遥说不要打扰她，有些事情她要想清楚、想明白。巧灵不知道自家小姐要想什么事儿，她只是知道太子身死后自家小姐的魂魄便散了，好像如何织补都无济于事，已经散成了缕缕薄丝。

    那天，是沐恩第一次开口叫“父亲”的日子，整个太子妃御所洋溢着欢快的笑声。那一刻的笑声有多美好，下一刻的毁灭就有多残酷。

    先是一向持重的大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巧灵呵斥她没规矩，那大宫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体已抖成了筛子。再问下去，她便语无伦次地说凤仪宫那边出事了。

    一听凤仪宫出事了，契遥便慌忙放下沐恩带着巧灵赶过去。路上还跟巧灵说一早问安还好好的，这会儿出了什么事？然后抱怨自己身边的人不得力，不问清楚就跑回来报信。

    契遥絮叨着，巧灵却发现在前往凤仪宫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给太子妃跪下了。偶与几人对视，对方的眼神里都掺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巧灵没来由地心口直跳。

    当她陪着契遥一脚踏入凤仪宫时，正好听到公主赵笙宁大声哭闹着：“是谁说的，谁说太子哥哥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死”字重重地砸在了巧灵的脑门上，也重重地击倒了契遥。

    契遥完全没有了太子妃的凤仪，连滚带爬地来到皇后床前，一声“母后”叫得刚刚苏醒的崔烺泪水涟涟，伸出手来触摸着契遥已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叫了一声“儿啊”再次晕厥了过去。

    就这样，大衡最尊贵的一对婆媳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晕死了几个来回。好在笙宁拿出了公主的气势才稳住了凤仪宫内的慌乱局面，原来成长只需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