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心绪不宁

    获知赵诚贞身死的消息，契遥不出数日便已形销骨立，哪怕是小沐恩的哭闹也不能让她有半点反应。巧灵也是悲痛交加却不得不勉力支撑，直到将军和夫人出现，她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秦氏把契遥紧紧地搂在怀里，心疼得如刀割一般，恨不得立刻把女儿接回家去将养着。

    契遥恍惚了半天，猛地发现是爹娘来了，她愣怔了一下，突然就扑到了契承祖的身边，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满眼愤恨地说：“我有苦苦地求过父亲，父亲也答应过我，会护太子周全。可如今这算什么，算什么？你不是说，你那个小庶女是最好的护卫吗？父亲，我告诉你，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要找到凶手，我要那个小庶女和永州那些废物们通通给太子陪葬……”

    契遥的言辞让秦氏和巧灵的心头都是一震。

    秦氏再次把浑身发抖的契遥搂在了怀里，而巧灵则把侍奉在近前的两个宫女即刻打发了，随即关上了殿门。秦氏也哀怨地看了一眼契承祖，发现他除了眉头微蹙，面色倒是沉静。他看着近乎要发疯的契遥，沉稳地说：“你若真想给太子报仇，那就打起精神来。发疯是没有用的，你该想想要如何报仇，如何把沐恩养大成人！”

    就这样，契遥有了重新站起来的动力，她心中虽有怨恨但还是一个母亲。同样，安帝也必须打起精神，他不只是赵诚贞的父亲还是一国之帝王。

    但，大司空崔璟与皇后崔烺却是真的倒下了。哪怕公主赵笙宁日夜侍奉在母后的床榻前，哪怕崔莺时衣不解带地在祖父跟前尽孝，都已无济于事。

    怀仁宫内，皇贵妃李锦也是疲惫不堪。

    自太子身亡的消息传回，莫说前朝人仰马翻，这后宫也是乱成一锅粥。皇后彻底倒下了，李锦心里虽窃喜，但需她处理的事情也是扑面而来，简直令她有些招架不住。更令她气闷的是，得到消息便昏厥过去的安帝醒来后第一时间没有去探望半死不活的皇后，反倒即刻下旨让她料理后宫，之后便住进了兰妃的玉林宫。

    李锦心里冷笑，很是为皇后难过。结发夫妻又怎样？患难夫妻又如何？他赵钺的心里只有这天下和他自己罢了。所以，那些情爱要来有何用？都不及这权势滔天、富贵荣华与长命百岁。

    借此机会李锦索性把堂妹、准信王妃李绣也接到了宫里。李绣果然没让她失望，短短数日，便将宫内的诸多事宜都替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关键是待人接物有礼有仪且处处称这是皇贵妃教导嘱咐的。

    李锦这边紧赶着忙叨，兰妃也是每天会前往凤仪宫守上两三个时辰。

    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皇后经常泪水涟涟，她是真的伤心。记得第一次见皇后时，她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高贵、如此气度、如此风范的女人啊。那天，皇后亲切地看着她就如看着一个小妹妹，皇后说：“好一个碧玉年华啊，以后你就跟着我好好过日子吧！”

    这一过就是二十年。施兰名义上是嫁给了安帝，实际上她真是跟着崔琅过活了二十年。

    这些时日，施兰除了去凤仪宫、除了照料安帝，其余时间都在庵堂里念经。

    她每次从凤仪宫回来更是要一口气念上半个时辰，因为她每每都庆幸死了的是赵诚贞而非赵陌岭。她知道这种念头是罪过，可这种罪过她不得不担。此外，还有另外一件事令她心绪不宁。幽幽醒转的皇后竟把赵笙宁的手放到了她的手里，皇后说：“我把笙宁托付给你了！”

    与施兰一样心绪不宁的还有秦遵。

    秦遵打小就看遍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所以在看似放荡的背后是极度清醒的头脑。然而，昨夜之所见、之所听，让他再次陷入艰难的抉择中。最后是契承祖的一句话惊醒了他，契承祖说：“若想济世天下，就让自己活得久一点吧，崔璟也是如此才换来大衡二十年的太平！”

    原来，昨日入夜，陈坚的腿伤旧疾犯了，疼痛难忍之下昏厥了过去，之后便有人来把他抬走了。秦遵焦急地问要把人送去哪里？

    一个身披全黑斗篷的人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容貌，那人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当中。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此人是安帝身边的左侍卫长邱番，他只听命于安帝一人。

    秦遵心内不安之际突感五脏六腑传来阵阵剧痛，紧接着便是呼吸急促、手脚发麻。他心里叫了声不好，这显然是中毒的迹象，想到陈坚是被抬出去的更是直冒冷汗。若这般死去，只怕那碗孟婆汤他是抵死不会喝的。但眼下却容不得他细想，因为他的身体在倒下之前，大脑就已关闭了所有的思维反应。

    秦遵醒来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儿。随后，他动了动眼睛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光线。接下去又动了动手指、脚趾以证明自己还活着。最后，他吐出压在胸中的浊气，想着定是要应对一些人和事了。

    然后他看到了契承祖，还有大司空崔璟。但秦遵与崔璟从未见过。

    秦遵少年成名、狂妄不羁，一挥而就的策论洋洋洒洒、名动天下，却只得崔璟一句评语：“此少年，言甚好，行可为否？”

    崔璟的意思是你小子说得很好，那要如何做呢？若是旁的恃才傲物的年轻人大抵会忿忿不平，但秦遵却能冷静地对待不同的声音。之后，他也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做才能达到自己策论中所言——民皆有为，法皆能行，君达天下。之后，他给崔璟写了一封长信，言辞间虽不见虚心，却有请教之意。

    据说崔璟见了此信微微颔首，回道：“山高水长，汝需探之，方能得法！”

    就这样，从未相见的两人成了忘年之交。

    也正是因为崔璟，秦遵才甘愿给自己套上枷锁从县令做起一直到永州刺史。中间，他悔过、气过、忿恨过甚至想一走了之，但每每都被崔璟说服。崔璟相中了秦遵有治世之能，秦遵也对这位长者充满了敬意且心疼之。

    秦遵说过：“乱世未结，崔司空几乎以一己之力引天下清流定休养生息之策，可谓砥柱。然，他能撑几日啊？”

    如此，秦遵才会在崔璟的授意下守着临江府谋局多年，只为有一日与南邺开战之时可以避免战火波及百姓，可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所以，当秦遵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崔璟时，他红了眼眶，哽咽着叫了声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