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五色土-妖龙
萧无常离开之前, 先把那只兔子精从角落里薅了出来，而后将它一掌拍成了一只兔子，关在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金笼子里。
“没事别放他出来。”他盯着那兔子道, “关着他, 我等他给我个解释。”
他说这话时, 岑吟站在门边, 冷星绝站在屋内。他摇着一把折扇，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只笼子。
“哟, 萧哥就这么走了哇, ”他道，“不怕我留下来抢你的女人？”
岑吟的眉头挑了一下。萧无常则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不会吧，你本来不是个女人吗，后来为了做护法神才变成了男人, ”他自然而然道, “我需要提防你吗？”
岑吟和冷星绝同时瞠目结舌, 岑吟以为自己听错了, 冷星绝则目瞪口呆他直接说出来了。
“你就这样把我给卖了？”他震惊道。
“你不是男人？”岑吟吃惊地问。
“我……”
“用西洋人的说法, 他是变……”萧无常一时没想起来那个词，顿了一会才开口, “变……变相。”
“是变性。”冷星绝义正辞严道, “是是是，我以前是个女人。”
岑吟觉得这番言论过于超乎所知，差点手一抖撞在门框上。
“你以前是女人？”她大惊, “那你现在……？”
“男人啊。”冷星绝洒脱一笑, “如假包换的。”
“简直荒唐！”岑吟顿时严厉起来，“好端端的女人，如何把自己变成了男人！”
冷星绝叹了口气, 道了句这事说来话长。大约就是……佛国护法只要男人，自己又追求某种意义上登峰造极，因此……就对自己狠了一些。
“这不是狠，这是有病。”岑吟直接道，“你们佛国实在诡异，为何护法神非要用男人不可？怎么女人做不了吗？”
“不是这样的，”萧无常立刻辩解，“此事……有些苦衷……”
“什么苦衷？”
“就是……”萧无常叹了口气，“做佛国护法，都得先当一段时间和尚。”
岑吟不甚理解他这话的意思，仍旧是盯着他看。萧无常发现她竟然没会意，反而愣住了。
“和尚。”萧无常正色道。
“和尚？”岑吟点头。
“和尚，”萧无常朝头上抓了一把，“秃的。”
“秃的……”岑吟愣了一会，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你……你秃过的？”
冷星绝爆发出一阵天绝地灭般的大笑。萧无常的脸色明显十分不好，并未正面作答。
“总之，佛国护法本是不限男女的。”他严肃道，“可一旦被选中，都要先送到庙里去当僧尼，修行数年。其中，斩除烦恼丝乃是必经之事。但……”
世间除了真正的女尼，有几个女人是愿意秃头的，都不愿意。而护法神往往又不是从比丘尼中选，多是些女侠，女武士等等。这些女子容貌美丽，却最怕掉头发，加上佛国护法又常常南征北战，动辄战损，说白了都是些死士，久而久之，便全为男子了。
“所以……你也剃度过吗？”岑吟忍不住问，“可有画像一观？”
冷星绝又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大笑。他皮相已经笑得裂开了，从缝隙中咕噜噜地转着一只鬼眼。
“不可说！”萧无常气得脸都紫了，“你……你管我！我走了！”
他说着，将头一甩，转身便气急败坏地离开了屋子，留下笑相极丑的冷星绝和一脸若有所思的岑吟站在屋内。
岑吟眉头微蹙，捏着下巴，仍然在纠结剃度一事。
“那岂不就是说……他秃过？”她沉思道，“萧无常……原来也当过一头荒野秃狼……”
冷星绝笑得张牙舞爪。他正准备去取当年珍藏的画像给岑吟一观，却被岑吟一下子给岔过去了。
“冷先生，你……”她犹豫了一下，“你真的是女人？”
“曾经，曾经。”冷星绝捏上脸部的裂缝，当即解释道，“若是你要验货，那我还是公的。”
“好端端的女人……”岑吟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不打紧不打紧，我倒不十分在意此事。”冷星绝道，“不过你莫怕，我是好人，绝没有古怪的心思。”
岑吟看着他那张假脸，觉得半信半疑。身后的笼子动了一下，只见那只兔子可怜兮兮地蹲在里面，正扒着栏杆朝外面看。
“小兔子！”冷星绝兴高采烈地蹦过去看，“一看就有股茶味，说两句话来我听听。”
“放我出来吧，呜呜！”那兔子扒拉着笼子道，“寒星哥哥不关我的事！我很敬重他的！”
“这是你主子关的，我也解不开呀。”
“呜呜呜！”那兔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岑吟，“女冠……救救我啊……”
岑吟摆了摆手。她本就不喜这兔子，星星出了事后，老觉得不对劲，更加防备他了。
“我是无辜的！”那兔子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我什么都没做呀！”
“是吗？”冷星绝说着，将手伸向了脸皮，“那不然这样，你要是不害怕，我就把你放出来。”
他说着就撕下了脸皮，那兔子惊叫一声，瞬间捂住了眼睛。过了一会，从爪缝里朝外面看，结果冷星绝冲着他又换了一张脸，把他吓得差点晕过去。
岑吟叹了口气。
几乎那一整天，冷星绝都在玩那只兔子精。他就坐在桌子旁，不停地撕脸皮吓唬它。那兔子给他吓得瑟瑟发抖，除了哭就是晕过去，又被他叫醒，再接着晕。
岑吟则在自己房中，本想打坐，奈何迟迟不能入定，只得作罢。她叫了些点心和茶水，独自一人慢慢地吃着，吃饱了之后，又去找书来看，想着有没有志怪杂谈一类，想翻一翻。
她在萧无常的书箱里找了半天，翻找出一本《阅微草堂笔记》来，拿在手里翻看起来。
谁知刚看了录一，忽然又走起神来，无端想起了城中那座七星梅桩。她记起那最高的梅花桩上立着一座无人小庙，有几案香火，却不知供奉何人。接着又想起了那个女鬼童，似乎被萧无常塞入了提灯里，随后便不知所踪。这两件事，她越想越觉得蹊跷。
其一，她在想那庙宇究竟供的是什么东西？与那鬼童是否有所关联？其二，为何那煌骸见了装入鬼童的提灯便会追赶，莫非其中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奇门路数？
岑吟不十分理解，越想越以为诡异。正当她心神不宁之时，门忽然被扣响了，把她吓了一跳。
她起身去开门，刚一拉开，面前就出现一只手，里面握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显然是送给她的。
“请食之。”九皇子咬着另一个苹果道。
“多谢，”岑吟有些诧异他为何会来，但还是接过了苹果，请他入内。
九皇子一下子跳进来，左右看了看，小心地关上了门，接着又听了听旁边的动静。
“那个西洋人住在隔壁吗？”他问。
“是。”岑吟点头，“殿下……是来找萧释的吗？”
“不不不，我是来找你的。但我是偷偷溜下来的，别让胡爷爷知道。”
“找我？不知殿下有何事？”
“有件大事。”九皇子谨慎地压低了嗓音，使得他那气声更加阴森，“那个西洋小子，会算命。”
“这……”岑吟不觉得这是什么怪事，仍是十分不解，“他好歹也是个修行人，会占卜吉凶不是也合情合理？”
“他算了你的。”
“当真？他怎么说的？”
岑吟闻听此言，十分惊讶。九皇子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在她耳边叽叽咕咕把森威尔对她的测算说了一遍。
“我是听不懂这番话的，只是我记得下来。趁还没忘，赶紧告知你。”九皇子道，“好，我没有他事了。就此告辞。”
他悄悄地溜进来，又悄悄地溜走，像个五六岁的孩子。关上门后，岑吟抓着书，根本不及反应，竟原地愣了半晌才回神。
手里的苹果红得像能滴出血来。她低头看着，深吸了一口气。
她决心去亲自问一问森威尔。
信念笃定，她便放下手中的东西，整理了衣冠后推门而出。谁知一出门就看到森威尔站在走廊里，正冷冷地朝前方看。在他对面不远处，冷星绝摇着一把纸扇，漫不经心地仰头看他，因过于高傲而扬起了下巴。
森威尔戒备地眯起了眼睛。
“妖魔。”他冷淡道。
岑吟注意到他的声音又比先前含糊了一些，似乎不是那么清晰了。但冷星绝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甚至还喷出一股烟来。
“彼此彼此。”
森威尔却将头转向了岑吟，盯着她看了片刻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人逃跑了吗？”他问，“看起来，是把你留在这里了。”
“他只是去办一些事，谈不上逃跑。”岑吟道，“正巧，我有些事要找你。”
“好，且等我一下。”森威尔道，“等我处理掉这只……”
他话音未落，冷星绝却已站到了他面前。他打量着森威尔，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
“你就是那个死盯着萧无常不放的家伙？”他饶有兴趣地问。
“有事吗？”森威尔转向他道。
“似乎世人在你眼中，一多半都是妖魔。既然如此，”冷星绝笑嘻嘻道，“不如就看看，你皮下是不是妖魔。”
他说着将手伸向森威尔的脸，唰啦一下，竟撕下了森威尔的脸皮。
岑吟当即被吓了一跳，当即后退了一步。只见那张人皮十分完整，被他持在手里晃来晃去。而在他面前，森威尔则直挺挺地站着，脸上血红一片，全是暴露的肌腱和神经，甚至还有凸出的眼球和骨骼，瞬间变得恐怖万分。
没了人皮掩盖的面容，先前再英俊此时也丑陋不堪，甚至还有些恶心。
森威尔却只是站着，两颗绿色的眼球直直地盯着冷星绝看。后者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人皮，啧啧一番后又一下子丢回了森威尔脸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时，面容已经复原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接着岑吟就看到他转身将手按在了墙壁上，背对着自己，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
不但如此，他口中还喃喃自语着许多听不懂的符文，似乎是在为自己祷告。但是大约……他对此猝不及防，一时难以接受。
岑吟看他的样子，心想一时半会是问不出什么了。她看了看冷星绝，只见他在无声地大笑，一边笑一边抓自己的脸，下面的恐怖之物已经快藏不住了。
她刚想开口申斥对方恶劣太过，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奇怪的嚷嚷声。似乎是什么人要进入迎松客栈内，却被拦了下来，正在对峙。
其中一个声音，听着莫名有些耳熟。岑吟朝窗口走去，低头朝下看，却赫然看到一个举着伞的穿白少年正在与客栈的小二掰扯。
“一炷香之内，我要见到那个女人！”那少年大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客人，您到底要找谁啊！”小二无奈道，“住店的女人多得很！我不知道您要找哪位啊！”
“我要找我的女人。”那少年冷酷地哼了一声，“你连我的女人是谁都不知道，我看你这店还是早日拆了吧！”
“客人您也太蛮横了！光天化日的，这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我就是王法！你若是知道我是何人，吓得你尿裤子！”
店小二欲哭无泪，不得已，只能转头朝客栈上看，最后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叫喊起来。
“喂！女人！”他大喊道，“你若是听见，就赶紧下来吧！有人找你！”
岑吟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觉得自己此时出去，等同于宣告自己答应了，他做梦。但若是不出去，真的在外面喊一天，自己只怕也就彻底出名了。
她左思右想，徘徊不定，心急如焚。正当她迟疑之时，那举着伞的少年却一下子出现在了窗外。
“呵，女人。”他邪笑道，“找到你了！”
说着他将伞一收，七手八脚地从窗户里爬了进来。
且不说这窗户足有几层高，单是说他那诡谲的模样，就能吓死三十只兔子。
岑吟当即向后退去。她总觉得……妖龙找上门来了。
熊孩子果然无年龄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