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谈话

    夏冰完全可以装作视若无睹，但想到果果的抚养费，再结合梁实宽现在的情形，她很有理由相信，下个月的抚养费可能要打水漂了，夏冰需要找梁实宽询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叫住梁实宽，刚开口，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以前的称呼她再也无法说出口，就冲他打自己的那一巴掌，就已经把所有的情分打的烟消云散，把她心中仅存的一丝留恋打的丝毫不留，也让她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本性。

    夏冰急走了几步，跟上梁实宽，“哎，你怎么了？”

    梁实宽脚步顿了一下，理智告诉他，现在不能转头，但是他实在太想夏冰了，便矛盾地立在原地没有动。

    夏冰见梁实宽没有走也没有回头，便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他面前。

    臧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情形，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夏冰，走到了夏冰身边，刚要开口说话，看到梁实宽的一刹那便闭上了嘴。

    她知道这是他们双方之间的事情了，虽然她希望夏冰能离梁实宽越远越好，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事情还是需要她自己来体会经历，臧彤手里拿着外卖默默地站在一旁。

    梁实宽只看了夏冰一眼便移开了眼神，他没有勇气面对被自己伤害过的前妻，自己心底仍然深爱的人，他手里紧紧攥着空的饭盒，有些无措地看着前方。

    夏冰看着他这个样子，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梁实宽好像已经是遥远的事情了。她觉得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说话不是很方便，便对梁实宽说：“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手机上订单的提示音还在不停地响起，梁实宽直接按了关机。他点点头，却仍然保持沉默。

    夏冰不了解梁实宽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想来应该是不小的事情。臧彤站在旁边看着，她知道梁实宽的事情，以为夏冰也已经知道了，但看这个情形夏冰到现在还不知情。臧彤有些着急，她担心夏冰知道梁实宽的事情后会同情心发作，在她看来这样的男人看清本性后就应该离得越远越好，夏冰好不容易跳出了火坑，可不能再回头了。

    夏冰看出了臧彤的顾虑，她向臧彤投去了安抚的一瞥，她知道臧彤担心的是什么，重蹈覆辙的事情她是不会再干的，上一段婚姻已经让她心如死灰，怎么可能会复燃。

    臧彤肯定不能再跟着，她对夏冰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夏冰点点头。

    臧彤走后，夏冰往旁边看了看，几米远的地方就是一个咖啡馆，夏冰指了指店面招牌，看着梁实宽说道：“要不我们去那个咖啡馆吧。”

    梁实宽说了&34;好”。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咖啡馆。夏冰要了一杯美式，一杯卡布奇诺。在夏冰点餐的时候，梁实宽偷偷地看着夏冰，好像怎么看都不够。他看着夏冰熟练地告知服务员是否加糖加奶，原来自己的习惯喜好她仍然记得，梁实宽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一颗心如同泡在水里，酸酸涨涨的。

    夏冰点完咖啡，看着梁实宽道：“说说吧，到底怎么了？”夏冰的语气里毫无波澜，就像平铺直叙一件别人的事情。

    梁实宽刚刚酸胀的内心又被瞬间冰封，他强压下心底的苦涩，简单地把破产的事情说了一下。

    其实夏冰认出梁实宽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事业受到了重创，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的原因竟然是陈曼曼，她看着桌面久久没有说话。

    梁实宽看着沉默的夏冰，自嘲地笑道：“想不到吧，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顿了顿，他脸上恢复了冷漠，“也是我自作自受，只是想不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夏冰看着面前颓唐的梁实宽，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夏冰甚至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对于梁实宽的事情能做到如此平静，平静地就像听一个他人的故事，她感受了一下心脏，虽然跳动但早已心如死灰。

    正在这时，服务员送上了咖啡，缓解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或者说梁实宽感觉的尴尬，因为夏冰心中无所感。

    夏冰道了声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她想说两句话，但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前妻？朋友？好像都不合适，之前的事情已经让两个人情分都断彻底了。夏冰无意识地搅动着咖啡，出神地望着升起的袅袅热气。

    梁实宽抬头看着夏冰，看着她低垂的睫毛、清澈的眼神、白皙的皮肤、小巧的耳垂，梁实宽趁着这个时候贪婪地打量着夏冰。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曾经10年的夫妻，到现在竟然相对无言。

    梁实宽知道夏冰对自己的事情没有义务关系，也没有道理关系。他轻轻地开口，仿佛怕惊到了夏冰，“事情就是这样。”顿了顿，继续说道：“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夏冰抬头看了看梁实宽，说他自作自受吗，还是报应不爽，好像都没有意义了，因为没有感情，所以无悲无喜。夏冰点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梁实宽站起身，转身离开之际，用几不可闻的声调说道：“对不起。”便匆匆离开。

    声音虽然小，但是夏冰还是听到了。她抬头看着梁实宽离开的方向，然后默默地低下了头，喝掉杯中剩下的咖啡便起身离开。她冷血吗，无情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在遭遇被出轨、掌掴、抛弃后还能邀请前夫一起坐下来，夏冰觉得这已经是很好的状况了。

    梁实宽骑着电动车行驶在路上，他心中憋闷得厉害，没戴头盔，任由冷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却似无所觉。他只觉得眼眶发热，喉头哽得厉害，胸中憋闷得喘不过来气。他知道夏冰还能和自己坐在一起已经很好了，自己不应该太贪心，妄图夏冰的安慰，但是心里还是难受，难受得厉害，比当初破产后想到夏冰的程度好要难受一千倍一万倍。从打记事起，他就很少掉眼泪了，父亲是退伍军人，经常教育他男儿流血不流泪，但他现在只想说只因未到伤心处。

    到了送餐地点，为了遮掩发红的眼眶，梁实宽把头盔重新戴上。生活还要继续，他还有未完的目标，还有果果，还有要夺回的事业，一切都在等着他去重新开始，重新奋斗。

    楚湛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去员工食堂，大家都以为最近楚总走起了下基层亲民路线。最高兴的要数楚氏集团的女员工了，不管大姑娘小媳妇，谁都爱看养眼的男人，这是人类的本性，这也成为了一众花痴小女生的福利。

    楚湛久久没有看到夏冰的身影，朝身边的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立刻心领神会。他坐到了宋经理的身边，二人耳语了一番，助理皱着眉头回来了。

    “楚总，宋经理也不知道夏小姐去了哪里，只看到中午的时候和她对面的同事叫臧彤的出去了。”助理没有圆满完成任务，有些底气不足。

    楚湛没有说什么，把餐盒中最后一块牛肉吃掉便站起身离开。他实在不习惯周围人偷偷打量他然后窃窃私语对他评头论足，让他感觉像是锁在笼子里的大熊猫任人观赏。

    助理见总裁起身，赶忙扒拉干净餐盘中的饭，起身跟上。

    中午没有见到夏冰，楚湛的脸一直是阴着的，助理说话的时候都比平时小心翼翼的，大气都不敢出。找楚湛签字的人出来后冲助理使眼色，问道：“怎么回事？”然后歪头冲楚湛的办公室努了努嘴。

    助理讳莫如深地摇摇头，大家也知道从助理嘴里肯定打听不出什么，只是想着有没有枣，打一杆子，略微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助理觉得这样下去他的心脏病肯定要犯了，便径直去了翻译部。看到夏冰已经坐到了座位上，这才舒了一口气，赶紧发微信向楚总汇报。

    楚湛还在纠结着是否已经给夏冰发信息，如果发了又以什么样的立场去问。这个时候助理的信息框弹出来，他扫了一眼，这是夏冰坐在工位上的照片，他焦躁的内心稍稍平复了一些。其实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楚湛心里也比较焦躁，但是该如何说，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说，都是让他头疼的事情。严格意义上说，夏冰是楚湛的第一个女朋友，以往都是女孩来撩他，主动亲近他，现在到他主动了，他反而不会了。

    他也想过问问其他人该怎么办，但是一想起那些发小的德行，他便果断否决了。这些人凑在一起胡吃海喝还可以，但是这种郑重的事情还是离他们远些为好，估计他一开口这些人就得开始笑话他。楚湛想到最后只能求助于网络，但是看到那些俗套幼稚的告白策略，楚湛皱了皱眉，便按灭了手机。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接完了最后一单，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越是晚上点餐的人越多，而且报酬越丰厚，梁实宽抓住一切可以赚钱的机会，同事们都陆续回家了，只有他还奔波在路上。夜越深，气温越低，梁实宽的手套比较薄，渐渐地手都僵硬地关节都弯不了了，但是他却浑然未觉。以前的梁实宽可能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他会为了十几块钱的送餐费和别人争抢订单。梁实宽一个人慢慢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越是到了晚上，越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越是害怕。孤独的氛围浓重地包围着他，这个时候他就会不自主地想起以前每每晚回家，玄关走廊处那一盏温暖的橘色小夜灯，还有电饭煲里持续保温中的热粥。有的时候按时回家一开家门浓浓的饭香味扑面而来，混合着夏冰和孩子的对话，那么温馨的画面，梁实宽这几晚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梦到了。只有在梦里他的心才能再次活过来，才能积蓄第二天继续奋斗的动力。

    但是现在刺骨的风、麻木的手脚、累得空虚的大脑，让梁实宽像一具行尸一样地游荡在马路上，不知归路。

    走了近一个小时，到了家，梁实宽也没有洗漱，把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被子早已没有了夏冰喜欢的茉莉香洗衣液的味道，反而是一种常年未见日光的霉味。虽然没过多长时间，梁实宽却已经对这样的味道感到麻木。现在他的屋里是一切从简，冰箱里空空如也，厨房里仅有的厨具就是一个汤锅，用来煮方便面。橱柜里搁着一整箱的袋装方便面，他回来肚子饿了便会煮上两袋，单纯的面，连鸡蛋和香肠都没有，现在食物对于梁实宽来说就是用来填饱肚子，什么味道、营养等等一切的讲究，在他眼里已经微不足道。

    接下来的日子，梁实宽连楚氏大厦周边餐馆的订单也不接了，说起来内心深处他是遇到夏冰的，但是他怕大家认出自己给夏冰带来麻烦，怕夏冰被流言蜚语包围，怕自己给夏冰丢脸……忍着对夏冰的思念，他继续穿梭在大街小巷。最近他的失眠很严重，即使白天的工作强度非常大，到了晚上趴在床上，身体是劳累的，但大脑是清醒的。他便起来，一遍遍规划调整着自己的计划，他知道以他现在单纯的送外卖得来的收入，想要东山再起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知道最近网上兴起了一股直播卖货的风潮，看着他们汇报的销量，梁实宽觉得这是一个个人财富值迅速上升的风口。看着那些主播们口吐莲花，卖力地介绍推销着产品，梁实宽觉得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以前作为公司的领导，会议上发发言，言简意赅，简明扼要，这是说的话最多的时候了。公司倒闭后，他一直沉默寡言，一天里说的话很少，即使说话也是必要的几个字，“您的餐”，他甚至连让客户给好评的请求都不会说。但是，直播卖货貌似已经是目前他能找到的最低成本高收益的职业了，有的时候人不得不逼自己一把。

    就这样，梁实宽从网上购买了直播课程，怕被骗，他特意认真对比了几家，这是他第一次亲自货比三家，这才知道原来买东西也有那么多的诀窍。想着以前他看夏冰买东西总是看好几天才决定下来，他还曾经笑过夏冰小家子气，陈曼曼倒是不小家子气，买东西从来是什么大牌什么贵买什么，当时他还觉得自己的女人就该这么地大气，而不是像夏冰那样扣扣索索。直到今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梁实宽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地愚蠢可笑。夏冰是跟着自己从苦日子过来的，当时果果出生，他的事业还处于起步阶段，每个月的开销基本上花的都是夏冰的工资，夏冰给果果买东西都很舍得，唯独自己和家里日常开销，都会犹豫再三，非必要、不常用是不会买的，夏冰是真的在为这个家考虑，让他没有后顾之忧。陈曼曼却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购物欲望和炫耀攀比心理，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着想。打个比方，如果梁实宽生病住院，在床边陪伴照顾的肯定是夏冰而不是陈曼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