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第 238 章
杀人诛心, 不过如此。
周王与其党羽得知此事的时候，均是眼前发黑，天昏地眩, 悔不能在这该千刀万剐的御史求见昭和帝之前直接将他拦截，哪怕是杀了也在所不惜。
可惜，他们都没有逆转时空的大神通, 亦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大魏祖例, 御史可风闻奏事, 亦可面圣直谏。换言之, 御史若要进谏或弹劾, 可以直接向天子近侍递一个牌子, 请求觐见天子。天子若允，御史便可直面圣颜，陈言奏事。旁人若想从中阻拦，除非在半道上使些阴损的法子让人来不来或是买通天子近侍, 将牌子压下。
前一种有操作的可能性，后一种, 买通天子近侍, 绝无可能。
事已发生，绝无挽回的可能, 周王及其党羽只能补救。
“李颂, 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本王呢。”周王恨得几乎要咬碎了牙, 双掌撑起身子, 光洁的桌面上, 拇指头狠狠陷入其中。
虽然自去岁末，周王过得顺风顺水，朝野中拥立他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俨然盖过了秦王李颂，李颂及其势力也屡屡受挫。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颂为他之大敌，仍有不可小觑的势力，他从来没有松懈过对李颂的防备。
可千防万防，终究是防不住。
“查，给本王查清楚，蒋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周王面色前所未有的平静，唯独一双满目猩红的眼，让人不寒而栗。
“蒋家误我王大业，万死难辞其咎。”周王党羽皆不敢目视那双眼睛，心却在一点一点地下坠，直至深谷。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他们活吃蒋家的心都有了。
“这蒋亿万是如何做事的？竟敢私自违背殿下的命令，这售卖兵器之事，必定要查清楚啊，殿下。”
蒋家卖粮，周王等人其实是知晓的，甚至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是在周王默许的前提下进行的。蒋家对于周王的作用将相当于是钱袋子，周王缺钱的时候就伸手向蒋家要。为了笼络蒋家，周王甚至娶了蒋家的嫡女，给予商户之女侧妃的名分和地位，蒋家感念周王恩德，更为忠心，源源不断地给周王输送钱财，哪怕是周王在江南的金矿被雍王抄掉后也是如此。
如此，周王一直以来对蒋家颇为满意，完全没有想到蒋家会在背后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祸事。
“查，一定要查清楚。”宁国公目眦欲裂，狠厉道，“殿下，必要时可推与蒋家。”
舍掉蒋家，保全周王，弃车保帅，这已经是明摆的事。
御史弹劾的其他罪名先不论，要命的是私卖粮食和兵器，涉嫌通敌卖国的不赦之罪。私卖粮食，周王去年便叫停了，还命蒋家把尾巴扫干净，哪曾想蒋家竟然敢阳奉阴违。可这与私卖兵器比起来，完全可以算不上大事。
私卖粮食之事，周王可以推脱是他毫不知情，是底下人自作主张，陛下或许会信，还伤不到周王的根骨，事情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哪曾想，蒋家向天借了胆，私卖兵器，甚至真的有可能如御史弹劾所言，藏匿铁矿，隐而不报。
历来朝廷，哪个不是将铁矿列为查禁之物，论要紧程度，金矿甚至都比不上铁矿。
若蒋家真的藏有铁矿不报，周王推说自己不知情，是蒋家自作主张，有谁会相信？
朝臣会相信？陛下又岂会相信？
秦王藏得可真是够深的，这是要绝了周王成为储君的路啊。
他们这会儿再怎么恨李颂也无济于事，首要的是想办法渡过这一劫。
“殿下，眼下不管事实如何，当务之急，应速速去往行宫面见陛下自辩才是。”宁祯迅速冷静道，“如今事已发，陛下跟前再有小人胡言，局势将对殿下更为不利。”
众人一震，纷纷附声劝说周王，趁着局势还没有朝着更不利的方向发展前速速入宫。
眼下若不入宫，就怕没有机会再入宫了。
周王不敢耽搁，匆匆忙忙赶往行宫，本可一路畅通无阻的他在昭和帝的寝殿前受了阻。苏常侍在殿门口的石阶前拦住了他，周王着急上火也要忍着不能发火，拱手道：“父皇可在？本王有要事要求见父皇，还请苏常侍代为通传。”
原本该很爽快进去通传的苏常侍却一反常态，面露为难，只道：“周王殿下，陛下半个时辰前已服用了药汤，现下已经睡下了。”
“本王确有要紧的事情要面见父皇。”这个时辰分明不是用药的时候，周王知道面前的人是在说谎，可是他不能揭穿，“苏常侍只需替本王通传一声即可。”
周王坚持，苏常侍犹豫了片刻，只好应了下来，“还请周王殿下稍后。”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苏常侍便回来了，他为难地看着周王，“周王殿下，陛下已经睡下了，您还是改日再来。”
周王一颗心坠到了谷底，他当然不会相信昭和帝已经睡下了，只怕不想见自己才是真，父皇真的是连自己的辩解都不想听了么？
他藏着袖袍里的手狠狠攥紧了袍口，执着地盯着殿门，不肯离去。
苏常侍颇有些担心周王就在这里不肯走了，幸好周王最后还是离开了。
“人走了么？” 寝殿内，“已经睡下”的昭和帝坐在书案后，以手抚额，在他的面前摆放着御史送来的蒋家在河西所犯之事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写得明明白白，周王的影子几乎随处可见，想摘都摘不出去。
所有被指控的罪名，昭和帝已密令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回陛下，周王殿下已经离开了。”苏常侍垂首回道。
殿内透着一股可怕的静谧，苏常侍不敢出声打扰昭和帝的思绪。直到昭和帝问了一句，“雍王去皇陵有几日了？”
“陛下，已有五日了。”
“五日了，也该回来了。”
李辞是第六日回洛都的，一回来，她发现洛都的整个天都变了。
短短几日，周王因为御史的弹劾跌落云端，他屡次去往行宫求见天子，可天子未有一次见他，周王的地位岌岌可危。周王党羽更是急得如同火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为周王辩解开脱。但基本上是无用功，昭和帝不肯见他们，他们做太多也无济于事。
听说周王现在到处找人帮忙求情，可他这事情闹得太大，天子没有表态，敢帮他说话的人没有几个。宗室有几个长辈倒是腆着几分脸面帮他求了情，也没有结果。
李辞从皇陵回来后便直接去向昭和帝回话了。期间不期然问起周王的事，天子只是面色淡淡，看不出来什么，只道是要查，查清楚了，真为真，假便假，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她也不敢多问，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退离开了。
“周王显然是慌了。”李善跑来说道，“这几日周王来找我父王求情，父王没肯答应他，说了些推辞。”
“老二能不慌么？”李辞讽笑一句，“人人都会做错事，父皇向来待我等优容，宽恕的罪过也不在少数，但父皇再宽容也是有限度的。他若是真没做那些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真做了，就是踩在了父皇的底线上了。”
“未来一段时日都不会太平，我们都要惊醒些。”
“我自是知晓。”李善郑重应道。
“父皇该是真对老二寒心了。”李辞一边对赵容倾猜测道，一边思索。
蒋家私卖粮食的事情是周王授意的，这件事情是她与阿容查出来的，被捅了出来，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凭借这件事可以从周王身上狠狠撕下一块皮肉来。但私卖兵器这件事情她是真的想不到蒋家会如此胆大妄为。
藏匿铁矿之事十有八九怕也是真的。只是不知道，周王在里面掺和了多少。弹劾这事是四姐使人做的，周王与蒋家到底有没有藏匿铁矿她再清楚不过了。
这回是四姐与她联手放的大招，若是这次不能将周王摁死了，她们便几乎没有机会了。她得去四姐府上好好商议后续的事情，不能让周王翻身了。
“蒋家真藏有铁矿了？”秦王府上，李辞拉着赵容倾的手落座便问道。
“自然是真。”李颂亲自给她们沏了茶，“蒋家藏的这铁矿不大也不算小，处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发现的。这座铁矿揣在他们手里已经有些年头了，一直不敢示人，老二那边也不知道。这些年，老二逼蒋家逼得紧了，蒋家这才铤而走险。”
周王这些年频频向蒋家要钱，李辞抄掉他在江南的金矿后，周王府的收入来源骤减，周王自然不肯委屈自己，压力便压到了蒋家身上。但蒋家纵使是皇商，上面供着这样一只饕餮，再有钱也是扛不住的。
“蒋家这些年外表看着花团锦簇，实则内里已经空了。”赵容倾亦是道。河西靠近西北，以蒋家为大，从各方考虑，她在河西安插了不少的探子，以策万全。
“周王把蒋家的心养得野了。”李颂面色浅淡，眼里却有杀机。
贪官纵然可恶却也只是贪财，将人杀了钱起码还能回来大半。铁矿却是禁忌，大魏铁律，私藏甲胄者斩首；觅得铁矿隐而不报轻则夷三族，重则诛九族。一般人藏有铁矿有何用处？只有心怀不轨之人想利用这铁矿生事。
事情一出，但凡脑子清醒的都会往这方面上揣测，天子的眼中更是揉不得沙子，不然周王何至于受到如此冷落。
周王敢说自己毫不知情，他敢说，有多少人会信？
“此一事你我运作已久，证据确凿，老二也翻不了身了。”李颂思索了一番还是细细叮嘱道，“只是他到底经营多年，手底下的势力必然不小，恐怕还有一番折腾。你我都要小心谨慎才是。”
这是担心周王狗急跳墙。
“四姐放心，我知晓的。”李辞郑重应下了。
眨眼间便到了七月。短短不过十日的光景，周王以及他的党羽们都觉得日子格外难熬。昭和帝那里始终不肯见周王，哪怕是周王跪在殿门外痛哭陈情自辩，也只是得了一句让他回去等着的话。
周王自己见不到昭和帝，行宫之中的宁贵妃也心急得如同被油煎了一般，自己也多次要求见昭和帝，想为自己的儿子说一说情，可她一开口，昭和帝便露出不耐烦来，直接赶她回去，无事不得随意走动，变相地把她禁足了。
宁贵妃霎时间心如死灰，昭和帝铁了心不见她，也不愿意听她说话，她也无计可施。
朝野中周王的党羽四处奔走，想要破局。他们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久前他们还志得意满，洋洋得意，憧憬着快要到手的从龙之功。
如今，几乎可以说是一朝梦碎。
周王若是倒了，绝了大位的可能，那他们这些年跟着周王身后鞍前马后劳心劳力的人岂不是干了个寂寞？非但如此，既然选择了站位，就同于把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全都搭在周王这条船上了。
船要是沉了，他们都得去喂鱼。
周王党羽这些日子急得上蹿下跳，他们倒是想过联手给天子施压，可天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若真的这么干了，天子会怎么想？发觉他这个儿子真是本事了，竟笼络得一群臣子为他说话，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们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已是做了两手准备。
蒋家的事情非同小可，他们知道昭和帝必要查，而且已经派出了人秘密去查了。他们一面惶恐畏惧，一面也在想应对之策。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蒋家父子将那些要命的罪过都揽过去，把周王摘出来，弃车保帅。
大祸是蒋家惹出来的，他们万死难辞其咎，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河西那边还要做些工作，抹掉周王的一些痕迹。他们现在就是在和昭和帝比速度。
另一面周王党羽四处登门，为周王求情。“事情尚无定论，仅凭御史一面之词，陛下便不愿意见周王殿下，犯人尚有自辩之权利，陛下总该听听周王殿下说些什么，再行处置也好。”
但凡是在昭和帝那里有些情面的人家他们都去登门，有不愿意的，自然也有愿意的，说说情而已，成与不成于他们也没有什么大碍，说不定还能卖周王一个人情。
常郡公府上自然也是被人找上门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还是没能更完，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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