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第 237 章
然而宁贵妃畅快舒心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被一则消息打破了。
天子有意追封已逝的温贵妃为皇贵妃, 谥号都已经拟定好了，只待天子用印后经左右相宣发即可。
消息传到宁贵妃殿中，宁贵妃大发雷霆, 桌面上可见的茶器、瓷器尽数化成了碎片仰躺在地面上。宁贵妃发泄之后仍不解气，周围伺候的侍女已经尽数跪伏在地上，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宁国公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场面。
他眉头一皱, 挥袖摒退周围一干人, 闭上门窗, 只余下了他与宁贵妃。
殿门阖上, 四下无人, 宁国公几步上前搀扶住浑身颤抖的宁贵妃, 劝道：“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想必阿兄你也得到消息了，陛下竟要将那贱人追封为皇贵妃了。”宁贵妃神情凄苦、状若疯癫，她狠狠抓住宁国公的手臂, 精心保养的指甲陷入到皮肉里，惹得宁国公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她都死了这么久了, 陛下还念着她, 甚至还要将她追封为皇贵妃，陛下欲将本宫置于何地？”宁贵妃仍不甘心地追问道, 仿佛天子就在眼前。
按照大魏祖例, 天子之妻为皇后, 皇后为天下之母。皇后之下为皇贵妃, 位同副后, 地位尊荣无比。皇后若在，按例不设皇贵妃；后位空悬，可设皇贵妃为副后, 代掌后印，主掌后宫。且天子驾崩后，皇后与皇贵妃之棺椁可随天子梓宫入葬陵寝，同居于主墓室之中。
宁贵妃知道昭和帝向来偏爱温氏，可她没有想到，到最后，天子竟还要与温氏同寝长眠，甚至让温氏踩到了她的头上来。
这是她极难以接受的。
“妹妹，你冷静些。”宁国公受不住低喝了一声，反手抓住宁贵妃的胳膊，将人摁回了椅子上，“看看你现在想什么样子。”
宁贵妃显然被喝住了，她的眼珠子转过来定定看着宁国公，一息，两息，三息，最终平复了下来。
宁国公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口干想喝杯茶水解渴，但眼见桌面空荡荡，脚下一地碎瓷片，只好歇了这个心思，专心劝说宁贵妃道：“温氏已死多年，委实构不成威胁，你又何必置气，气坏身子反而不值当。陛下给予温氏再多的恩宠、追封不过都是死后哀荣，给了便给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不妨碍到咏儿，顺了陛下的心意又能如何？”
宁国公边说边观察宁贵妃的反应，见她神情有所松动，便知道她是听进去了。他这妹妹一向高傲且争强好胜，冲动之下容易惹出祸端来。好在她并非是不识大体的，这仍旧是好的。
追封这事来得极是突然，但陛下按着旨意没有宣发，让人透露出来，怕也是存着心要看周王的孝心和表现的。周王党并非没有不满，追封温贵妃，最后还是抬举了雍王，在身份上，雍王便是诸皇子皇女中最高的了。
但这对于目前的周王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们商议合谋之下，决定顺了天子心意。唯有宁贵妃那里需要安抚，周王为人子，他出面或许有些为难，便有宁国公出面。
“这口气本宫真的难以咽下。”宁贵妃犹不甘心道。
“咽不下也要咽。”宁国公态度强硬，忽又缓了语气语重心长道，“忍一时之气，日后咏儿登位，你便是太后，区区一皇贵妃又算得了什么。凡事还要往长远些看才是。”
宁国公还没有说的是，若陛下日后立周王为太子，为使太子名分更为名正言顺，焉知陛下不会立宁贵妃为后？
但这只是猜测，眼下不宜说出来。
“阿兄的话，本宫知晓了。”宁贵妃终是道。
六月二十九，昭和帝明发上谕，追封温贵妃为皇贵妃，谥号“怀”。
生母荣获了追封，李辞作为人子是要往行宫拜见昭和帝叩头谢恩的。当她行完大礼之后，坐在上首的昭和帝朝她招手，她顺从走过去。昭和帝有意起身，她便小心搀扶着，这对天家父女俩一路走到了行宫内的园林中。
“你母妃去得早，朕想她却又不敢去见她，只在青镜殿留了她的画像。”昭和帝目光放空望着前往的湖景，似怀念也哀伤，转身拍了拍李辞的肩道，“你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去看你母妃了，过几日就与王妃随礼部一同到皇陵去看看她吧。”
“也替朕去看看她。”天子的声音哀伤寂寥，藏着无尽的思念。
“是。”李辞低首应了。
昭和帝的这道追封旨意一下，让刚刚能够喘口气的礼部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转了起来。皇贵妃的册封是大事，哪怕是追封，该有的典礼和仪式也一点都不能马虎，甚至还要加上祭礼。昭和帝让李辞与王妃一同前往，也是有让李辞担任主祭人的意思。
册封仪式加上祭礼共需要五日，礼部官员宣读册文，由李辞宣读祭文。仪式结束后，李辞与赵容倾需要在灵前烧香祭拜。
跪在温贵妃的灵前，往日母妃的音容笑貌只剩下了眼前的一块灵位，李辞心中难过。眼睛总有些干涩，眨啊眨的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愣愣望着眼前的灵位。
“想哭就哭吧。”赵容倾给她擦擦眼睛，大拇指划过眼眶下的皮肤，触摸到了一点湿意。
往日里，李辞其实甚少提起温贵妃，并不代表她心中是不想念的。有时候，赵容倾不经意间看见李辞一个人盯着某些物件出神，神情哀伤。
那些物件，赵容倾见过不少，知晓它们的来历，也知道李辞是在睹物思人。
闻言，李辞抽噎了两下鼻子，还是没有哭出来，看着赵容倾哀伤得像一只可怜的幼兽，她低头看着火盆里烧得旺盛的火，低哑道：“母妃去的那段时间，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很难过，父皇纵然担心我，可他到底事务繁忙，不可能一直看着我。其实他也很难过，好几天没有吃得下饭。”
她眼里是跳动的火光，记忆却回到了那段悲伤的岁月，无意识地揪着手里的纸钱，“我想过跑出皇宫去寻你，趁着他们不注意，跑到了皇宫北门。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又回去了。”
李辞说这话时，面上的无助彷徨恍如昨日，末了勉强又笑了笑，“我也没走多久，父皇就带着大批人急匆匆赶到了。他又急又气，差点没把我揍一顿。”
年少失恃，心中该有多么哀伤。
赵容倾也曾体会够过。她摸了摸李辞的脸颊，柔声道：“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寻不到我了。”
李辞让她摸了两下脸就不给摸了，别扭道：“母妃看着呢。”
她又怕阿容难过，凑过去在耳边低语了一句“我也一直会在你身边的，永远。”
赵容倾目光望着她，看到了她眼中仿若山海不能移的坚定，心中的山野开满了花。
两人不经意给温皇贵妃秀了一波恩爱，但灵前不能太过放肆，两人虔诚地给温皇贵妃上柱香，行过叩拜大礼后，李辞不舍看了灵位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走在白石铺就的小道上，李辞回想起往事，忍不住酸道：“你大概不知道，母妃以前可喜欢你了，好多次同我说过，要是你也是她的女儿就好了。”
她那个时候调皮捣蛋，念个书能把太傅气得头顶冒烟，上蹿下跳得可把一把老骨头的太傅折腾得不轻，还惹得好几个教书的师傅隔三差五就到昭和帝和温皇贵妃面前告状。那时，赵容倾作为一直被太傅夸赞的好孩子，可把温皇贵妃眼馋坏了。
这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不能是自己家的。
看着李辞哀怨的小眼神，赵容倾被逗乐了，捏着她的脸颊道：“谁让你那时如此顽劣。”
“母妃一定没有想到，阿容你做不了她的女儿，可以做她的儿媳，同样亦是女儿。”李辞嘴角翘起，洋洋得意，她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恐怕也要左右摇摆了。
这段短短的时日，李辞与赵容倾在皇陵祭祀温皇贵妃，洛都中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如同山洪海啸，一发不可收拾。
七月初，秦王门下御史上书弹劾河西蒋家以皇商身份之便，私通贿赂官员将大量的粮食、兵器等物暗中贩卖给北戎，有通敌卖国之嫌，其大罪一；另有草菅人命、强抢民妇、侵占百姓田产等罪名，凡此种种，罗列下来竟有十数种之多。
弹劾一出，满朝皆惊。
须知北戎为何屡屡侵扰大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北戎以游猎放牧为生，其地气候严寒，不适宜耕种，春冬两季寒流入侵，北戎粮食短缺。如此便觊觎大魏水草肥美之地，故而入侵。河西有粮，多数时候可以自给，若要屯粮仍需从其余各地调运，尤其是江南盛产粮食之地。
其实大魏朝廷也知北戎粮食短缺，若一点粮食都不允许运出，这仗只怕会没完没了。沿边设有边市，定时开放，允许百姓自由买卖，但粮食属于严格管控的范畴，卖出去多少都要登记在案，且不能超过规定的数量。
御史所弹劾，蒋家已然将远远过量的粮食私卖给北戎，若属实，实在是胆大包天。
且不说粮食，兵器更是大忌。
兵器从何而来？
铸造兵器需要铁，铁又从何而来？
御史所奏，河西蒋家私卖的兵器不在少数，如此数量的兵器，究竟从何而来。御史不敢妄加推测，请陛下圣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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