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嗒吧”一颗白色的棋子落下, 棋盘上的黑子全部被困死，俨然已经是必死之局。赵容武眉头紧锁盯着棋盘，思索可解之法, 半晌后终是放弃，摇了摇头，说道：“论棋艺, 为兄自幼便比不过你, 如今长大了, 更是比不过了。”
“阿兄只消去找嫂嫂下, 便不会总是输了。”赵容倾将棋子归拢到棋盒里, 含笑道。阿兄的棋艺的确比不过她, 但若是去寻嫂嫂下棋，也不至于总是输，嫂嫂偶尔也会让他赢几局的。
赵容武不好意思了，假装咳嗽两声掩饰, 自然不会去应这话题。殊禾这时为二人奉上新茶，茶香淡雅, 沁人心脾。兄妹俩饮着茶, 对坐着说话，这在平日里颇为少见, 自然不会是因为两人关系不好, 而是赵容武有官职在身, 平日里不得闲。
今日难得休沐, 赵容武来寻妹妹说说话。
“元正将近, 朝廷里开始准备各种典礼仪式，礼部忙得手脚都找不到了。户部也不会得闲，听闻雍王这几日都歇在户部。”赵容武说道, 话不多，却颇有向妹妹说道李辞迹象的暗义。想想他也是愁的，自从妹妹给他说了自己的心事之后，他对雍王便多了许多关注。大有为妹妹看着妹夫的感觉。
如今他们定北王府所在的位置如此特殊，父王又一心想要退避争储风波，陛下也是默许的。可他唯一的嫡亲妹妹却在这个时候看上了雍王。他了解妹妹的性子，认定了便不肯放手了，这如何能行。别看雍王似乎没有夺位的心思，那也要朝臣肯信，其他皇子肯信。
李辞是雍王，既是亲王，她的特殊地位就已经决定了，她逃不开的。与她扯上了关系，定北王府也是决计逃不开的。
赵容武开始想妹妹是如何对雍王产生了那般心思的，想来想去，怕是只有年幼时在洛都的遭遇了。一开始他是决计不同意的，他疼爱妹妹，却也不能够将定北王府置于危险的境地，他初闻此事，第一反应是劝她放弃，但他妹妹却说服了他。
她说：“阿兄大可想想，陛下还在位，可以保得定北王府。一旦陛下山陵崩，继位的襄王亦或是周王，可有陛下的胸怀，可以心无芥蒂地接纳的定北王府。”
赵容武沉默了，依照那两位的性子，决计是容不下定北王府的，便是其他人也是容不下的。天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自古功高震主者，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这是定北王府的困境，而他的妹妹竟想着支持雍王来摆脱。
“你又如何能够担保雍王能容？”赵容武眉头锁紧，又道，“且不论这个，雍王何德何能居此大位？”雍王不争，她已经是落了下乘，朝中无人支持，仅凭陛下的喜爱吗？
赵容武忍不住猜测雍王的作为仅仅是表象，暗地里却有争储之心，以退为进，最后竟惑得自己妹妹铁了心要支持她。但理智上却十分清醒，他的妹妹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更是整个定北王府中最理智最聪慧之人。
她既然如此说，那便是她深思熟虑过了。
“此次赈灾，雍王不至于大出风头，但却也让朝臣注意到她了。”赵容武叹道。一个拥有继承权且身受圣恩的亲王，在襄王被禁足之后，接受了执掌天下钱粮的户部，总会有朝臣忍不住去想那个可能性。哪怕是雍王自己不想，也总会有人推波助澜，由不得自己。
“襄王怕是要着急了，周王倒是耐得住。”赵容倾不咸不淡道。
“在这时候，周王若是动雍王，陛下肯定会察觉的。周王到底是比襄王聪明，但他总归也是看不起别人的。”赵容武轻嗤一声道，他不至于太了解周王，但与周王不多的接触中，却感觉到了这位天潢贵胄扎根于骨子里的自负。
可能襄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运气足够好的蠢蛋罢了。可偏偏就是这个他眼中的蠢蛋获得了那些重视正统的老臣们的支持，一直与他僵持到此，说起来也是讽刺呢。
“且不说这些了，倒是你，如何使得陛下点头你与雍王之事？”赵容武问道。女子成婚到底还是太过惊世骇俗，而他妹妹竟想让陛下明发上谕，昭告天下，赐婚于她与雍王。他已经能够预想到此事一出，那些纨绔守旧的朝臣如何竭力反对了。
“此事，已经在进行了。”赵容倾谈到此事，面容柔和了三分，染上了一丝明媚的笑意。但她没有细说的意图，赵容武也不问，他总归要相信自己嫡亲妹妹的手段的。且耐心等着，既然选择了相信，那便一直相信下去。
李辞那边近来确实是没有多少得空的时候，她执掌户部到现在才真正明白这手中的权力和责任有多重，愈发靠近元正，户部的事务便越是繁忙，一年中朝廷所有的开支和收入都要有一个清点和结算的总理，之后再按照往年的情况和预发的可能拟出一个总的章程，估算明年的总税额，呈交皇帝过目，最后在分派到全国各府州。
许是因为赈灾获得的赞誉，户部一些人开始软化，不敢再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轻蔑于她，许多重要的事情开始请示她的意见，致使李辞更加忙碌了。再加上昭和帝始终没有任命新的户部尚书，几乎所有事情她都要亲自过目才行。
一日午间休息的时候，温止前来寻李辞，一些账目上的事情需要李辞首肯。李辞看过之后，觉得并无不可，允了。岂料这位温侍郎并没有马上离开，李辞出于礼节邀请他喝茶，温止这才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温侍郎可有话说？”李辞捧着醒神的清茶，透过升起的白雾打量这位年轻有为的户部侍郎。她平日里也不是没有听到过一些宗室郡主县主私下底谈论温止，谈论这位侍郎如何英俊动人，如何受陛下器重……林林总总，倒是透露出了一些可堪为夫婿的意图。
李辞近距离打量温止，见他眼眸明亮，若有星辰，相貌不俗，清隽秀美，又自有一番清俊风骨在，难怪惹得那些堂姐妹们青睐了。不过，她目光下移，眼睛微眯了眯，目光落在了眼前人的脖颈处，这里似乎……
“有一事与殿下说罢。”温止恍若未看见李辞打量的目光，自顾从袖口中抽出一册账册，递与李辞。
李辞面露疑惑，依言接了过来，翻开查阅，越看脸色便越是凝重，最终伸手将账册重重合上，言道：“温侍郎有心了。”
温止脸上带着功成身退的笑容，起身告辞，拱手道：“殿下放心，此事微臣绝不与第二人说。”
李辞挥手，人便走了。
厅堂中人声寂寂，只余厅堂中央摆放的烧红的火炭燃烧着，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声音，李辞的目光越过厅堂，落到了窗外白茫茫的雪地上，廊檐下的侍卫，雪花稀稀拉拉地飘下，相信再过不了多久天就可以放晴了。
她的手捏紧了那账册，突然站了起来，急急地往外走去，一直到了户部衙门的大门外。雍王府的车夫见主子出来了，连忙迎上来，询问是否回雍王府。李辞点头，便朝着雍王府的马车走去，旁人见的便是雍王一副遇了急事匆匆离去的模样。
“殿下。”李辞匆匆回府，在侍人上前为她脱去御寒的大衣后，便一头钻进了书房里，并命令任何人都不允许进来。
众人不敢违抗，应声说诺。
李辞进了书房，看见了烧得正旺的炭火，急急走过去从袖口中拽出温止拿予她的账册，投入其中，却又忽然在半路中刹住，那账册的边缘一角依旧被烧出了一片焦黑，化成灰掉落在炭火盆中，她又后悔了，转头翻出书架上的一个木雕漆盒，将账册放到了里面，藏了起来。
这账册在她手上有些烫手，她没有想到襄王竟然如此大胆，在贪了盐税银之后，竟然还敢染指贡品，这些年私底下昧下了不少好东西，全都记载在这本账册了，收得极为隐秘，如今却是被温止给找了出来，还交给了她。
私吞贡品是大罪，尤其是皇子，更容易被指摘有谋逆犯上不轨之心，襄王是傻还是太过胆大。
如今这账册到了她的手中，绝对不会是一个好东西。如今周王独大，她不可能将此事捅出去，也不会让襄王知道自己手中握有对他致命的东西。烧掉这账册无疑来说是最好的办法，但她临了却反悔了。
敞开的窗外忽然吹进一股冷风，李辞瑟缩了一下，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忽然明白了什么。
昭和三十一年的冬天末，先皇后诞辰那日，昭和帝亲祭，次日与朝堂上听闻襄王昨日祭奠先皇后之时，哀恸悲戚，几欲昏死过去。帝感其孝心，下令解除了襄王的禁足。与此同时，远在嘉州的华朝公主上表请求进京贺新年，昭和帝拒绝了请求，却同时送去许多赏赐，加封华朝公主的封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应该是两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