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一别既是永恒
巨大化的子体死了，它被虚空中迸溅的一只穿着粉色拖鞋大脚生生踢碎了脑袋。
那小山一样的身体开始摇摇欲之，在轰然之间，直接砸向了地面。
许多子体被它生生砸死，甚至连这栋大楼都开始摇摇欲坠。墙壁、地面都在这场震动中出现裂痕。
但是走廊内剩余的子体依旧悍不畏死，在看到虚弱无比的牧青时，忍不住就要再次冲锋。却在这时，它们身下的走廊突然裂出道道口子，将这些恶魔直接吞噬。
七层楼高的落差未见的会对这些怪物产生致命的影响，但是却给了牧青喘息的时间。
此时尚立杰的家近在咫尺，甚至牧青都能看到其门上门镜内微弱的光点。
在牧青和末日之影的努力下，此时的十七号住宅楼已经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坠。许多住宅的门窗墙壁，都在二者刚刚的战斗中被生生撕碎撞烂。
但是偏偏他家没事。
无论是那道蓝色的防盗门，还是四周贴满了小广告的墙壁都完好无损，就好像在刚刚的战斗中，有人刻意保护了这里一样。
此时的大楼正在被裂缝分割，其中牧青旁边的地板上就裂出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透过这个口子，他甚至可以看到在一楼废墟中挣扎咆哮，不断向上蹦跳的子体们。
整栋大楼被这道裂缝一分为二，而牧青身下的这截楼体则正在快速倾倒。
在另一侧楼体的断面上，一根翘起的钢筋被骨鞭缠绕，随后牧青借力从倾倒的楼体上纵跃而起。
在他身下，大量悍不畏死的子体攀附着两面楼体的断面疯狂的冲了上来。
然而它们终归没有牧青迅速。他身体如钟摆般摇荡，双脚重重一踢身前墙体，整个直接凌空飞起，一路翻滚着摔进了残存大楼的走廊里。
在他身后，几只子体借助自己强壮的后腿竟然也一路追了上来。
砰砰砰的枪声响起，m9的威力并不足以破坏这些家伙的板甲，但是子弹的势能依然能抵消它们跳跃的力量，将它们生生从七楼轰了下去。
“你特么到底怎么招惹她了？”
牧青散去手枪后，对着面皮魔就是破口大骂。因为他刚才强行动用老人印在自己脑海里的【拖鞋一脚】，使得此时的他头晕目眩，四肢乏力非常。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给他一张床，他绝对能一觉睡到过年。
但是此时的他不能睡，因为此时又有大量子体冲了上来，想用他的身体“吃席”。
“下贱！”
牧青一边暗骂，一边冲向了尚立杰的家。
越来越多的怪物跳了上来，危机之中，他奋起全部力量，整个人如同重锤，一头撞在了尚立杰家的防盗门上。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原本从里向外开的防盗门被他生生从门框上撞来了下来。
在尘土飞扬的门口，无数拥堵在一起的子体疯狂的嘶吼，尖锐的爪子不断对着牧青抓挠。但是无论它们如何愤怒，却都不会进入这间屋子一步。
仿佛那分割走廊与房间的门框是一汪雷池。
呼！
躺在防盗门上的牧青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猜对了。
这些家伙就是跟随尚立杰而出现在这里的，尚立杰就是它们存续的根本，所以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这些浑身都是毁灭的怪物绝对不敢接近他。
这是一场豪赌。
因为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余力了，进入尚立杰家是他最后的手段。
所以如果有任何一个点是他猜错了的，那么他的下场就会比身下这栋被一分为二的大楼还要惨。
不过现在看来，他没有猜错。
子体们的嘶吼在远去，原本昏暗的走廊此时被层层额黑暗包裹，就像是一幕戏剧结束后，降下的帷幕，遮掩了后面“舞台”上的一片狼藉。
“活着真特么好。”
牧青舒服的躺在坚硬的防盗门上，此时的他真恨不得就此睡去。
“你是？”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声音温婉轻柔，像是轻纱飞舞，又似月光蔓地。
牧青的视觉里，出现了一个吊着马尾辫的女人。
她的容貌普通，未着粉黛的脸上带着点点皱纹，让她的容貌显得微微有些憔悴，仿佛是在生活中承受了很多的忧思。
但是她的眉眼特别干净，像是月光清泉，朝霞晨露，带着一种能洗涤人心灵的纯净感。
生活困苦，但是皓月不曾蒙尘。
“你没事吧？”
看着牧青呆愣愣的看着自己，这个女人眼中的诧异变得更甚。但是奇怪的是，那双凝眸中有虽然翻滚着许多波澜，却独独没有恐惧。仿佛眼前这个家伙不是撞破了自己家防盗门的怪物，而是一个走丢了的孩子。
“没……没事。”
在女人的注视下，牧青瞬间清醒。
他有些慌乱的起身，将身下的防盗门扶起，然后怼回了门框上。
这是个多余的动作，因为那道破碎门框已经无法承担防盗门的重量，不过牧青还是这么做了。
他想让女人的家完整。
至少能暂时完整。
“没事？”
看着牧青紧张的表情，女人眼中流露出了丝丝笑意，像是涧中清泉在叮咚作响。
“啊……有事，有事。”感受到裤兜里的面皮魔在撞击自己的“铃铛”的牧青瞬间回神，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女人的眼睛，而是说道：“我来看看尚大哥。”
“哦，来看立杰的啊。”
女人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她穿了一身蓝色的家居服，配合上那双眸子，竟真的如同一汪清泉一样清丽。
清丽的让牧青想要马上逃离这里，和外面的怪物同归于尽。
“快进屋。”
女人让开了身形，同时请牧青进屋。
她身后的屋子很小，一室一厅。一进屋就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同时也是夫妻二人平时吃饭的地方。
按照冷山提供的资料显示，尚立杰夫妇是有孩子的。然而在婴儿出生不到一年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就夺走了孩子的性命。
从那以后，这对夫妻一直互相守望着，在没有添丁进口。
而在圆月之夜以后，这个家里就剩下这个女人自己了。
牧青心里默默的想着。
这个方厅不大，所以为了节省空间，他们特意打了一个壁挂式的折叠桌。
此时那张桌子已经被展开，上面摆放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和一些食材，而尚立杰就坐在背对着牧青的位置上。
“立杰，你朋友来看你了，你怎么不招呼人啊？”
女人嗔怪的推了一下呆坐不动的尚立杰，随后有些歉意的对着牧青道：“他这人就这样，少言寡语的。你先做，我去给你拿碗筷，咱们边吃边聊。”
说着，她也不等牧青拒绝，直接走到了那个坐落在狭窄阳台里的厨房里忙活。
牧青缓缓做到了桌子旁。
折叠桌上的火锅在沸腾，沸水带动着热气，为这间不大，但是却为这温馨的家里带来了丝丝水韵。
在桌子的另一侧，面皮青白的尚立杰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一切。
他应该是死于子体的撕咬，因为此时他的胸口上被开了一个几乎连同到胃的伤口。透过这个伤口，牧青甚至能看到他后面的墙壁。
尚立杰已经死了，死在了两个月前的那场灾难，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被邪恶力量复活的行尸。
但是在女人眼里，她就是自己的爱人，亲人，唯一的家人。
牧青夺路而逃的想法更重了，甚至连他的身体都在不听使唤的向门口移动。
却在这时，那个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
她手里有一副碗筷，和一些水果饮料之类的吃食。
“哎呀，立杰，你怎么像是孩子一样，吃的到处都是？”
在看到尚立杰后，女人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她面色如常的拿出纸巾，为尚立杰擦拭前胸，仿佛眼前的人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可怕的尸体。
但是在牧青的眼里，那双净白的手正在她爱人那被抓烂的肺部上下摸索着，甚至有几次还触碰到了那颗只剩下一半的心脏。
牧青无法知道自己女人眼中的尚立杰是什么样的，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她正生活在一个幸福的世界里。
在那里，她的爱人是一个鲜活、完整的活人，是和她相濡以沫多年的至亲之人。
他们真的太恩爱了！
恩爱到尚立杰明明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本能，他的记忆却还最终驱使他回到了这里。在这样一个只存在于恐怖幻象，存在于过去的虚幻世界里，他本能的想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他成为了她的一切，她活成了他的记忆。
而牧青，却要亲手打破这一切。
尚立杰是构成这个虚幻世界的一部分，随着时间推移，当这些死尸全部触及【恐怖井】的最底层时，这里的一切将会被带回到现实。
到那时，曾经的惨剧会再次上演，那一切还未曾过去的恐怖与悲伤将会再次主宰剩余的人们。
而想要改变这件事也很简单，就是打破这个存在于过去与幻想中的世界，让这对留存于记忆中的恋人再次体会一下生死离别的痛苦。
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假是，是虚无的，就像在游戏里一样，是人为架构出来的世界。
但是他下不了手。
就像面皮魔说的那样，他就是操蛋的圣母婊，一个在游戏里连只鸡都不舍得杀的圣母婊。
但是无论面皮魔怎么嘲笑他，他都无法在女人那清澈的眸子前杀死她的爱人，毁灭她的生活。
他杀过人，甚至杀过天使与恶魔，但是从没有哪个时候，让他如此痛恨自己。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谈？”
在牧青的注视下，女人也感到了一丝丝异样。她并没有多问，在和牧青说过几句话后，便找个借口回到了卧室。
显然，这个女人是在给牧青和尚立杰创造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一个让前者可以杀死她爱人的机会。
牧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到女人走进了卧室，随后关上了屋门。那个卧室很小，小到牧青一眼就能看到挂在墙上的，密密麻麻的婴儿照片。
一种“他们的孩子在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罪恶感油然而生，让牧青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生死之间，抉择最是痛苦。
但是他也明白，有些事他必须做。
于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中已经透露出坚毅。他缓缓探手，一把扣住了尚立杰苍白僵硬的脸，顺带着，也将手里的面皮魔扣在了他的脸上。
“艹！”
后者大怒。
正在津津有味吃瓜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思来想去，磨磨唧唧的思想斗争过后，最后竟然还有她的事！
而且按照这个恋物癖变态以往的尿性，估计这次又没啥好事。
“你特么又想干什么？”面皮魔破口大骂道：“老娘陪你出生入死就够不容易的了，你还要拿我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太不拿自己当人了？”
牧青没有说话，只是阴恻恻的看着她与火锅直接的距离道：“是你自己动，还是我帮你？”
哪有恶魔怕热水的，那百来度的沸水对于它们来讲连洗澡水都算不上。但是虽然面皮魔不怕沸水，那上面漂浮的黑色流炎就显得有些过于“热情”了。
于是她只好骂骂咧咧的干活，将自己身体包裹在尚立杰的脸上，同时调整五官，变成了后者的样子。
牧青看着和尚立杰万般无二的面皮魔，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突然爬到后者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矫情。”
随后身体僵直的行尸站了起来，他先是“妩媚”的对着牧青抛了个媚眼，而后在后者杀人的眼光中打开了卧室的门。
“你们谈完了？”
看到自己爱人进来，女人急忙迎了上去。
“嗯，说完了。”
面皮魔模拟着尚立杰的声音轻声答道。
女人的幻想世界与死人的记忆世界融合在一起，牧青无法知道在女人的视觉里，此时的尚立杰到底是个什么。
但是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并没有发现搂着自己的爱人已经是一具被恶魔控制的尸体怪物了。
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尚立杰心里全是对女人的爱意，甚至是爱慕。不知是不是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面皮魔控制着尚立杰将女人轻轻揽入怀里，然后摸着后者的头发道：“姐姐，你的皮肤好差啊，姐夫都不给你买化妆品么？”
女人：“？”
牧青：“艹！”
不用想，一定是面皮魔这个王八蛋的“职业病”犯了，见个女人就想“绿茶”一下。
不过她也明白自己的情况，急忙改口道：“你最近的皮肤太差了，等我回来给你买些补品补补身子。”
“你要走？”
女人瞬间听到了别的东西，原本的疑惑被她迅速抛诸脑后，同时那流淌在其眼中的清泉泛起了阵阵波澜。
“嗯。”尚立杰回道：“我要和小牧出几天差，多则几周，少则几天，你要在家乖乖的哦。”
尚立杰在公司也算是个小头头，所以这种出差的事并不算少，女人没有疑虑，只是如往常一样准备各种出门应用之物。
“不用准备了。”尚立杰突然说道：“公司都准备好了，事出突然，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他就和牧青一起想门口走去。
女人诧异，却没有说话，只是如往常一样，替他拿出了衣服和鞋子：“出门小心，记得随时打电话。”
她的声音轻柔温婉，不似在叮嘱，更像是在和爱人互诉衷肠。
牧青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来。他无法在那里继续呆下去，他宁可被怪物吞噬撕咬也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呆下去，更不想再去看一眼女人眼中的光亮。
对不起，我是来毁灭你的记忆的。
女人在门里，尚立杰在门外。那扇被牧青撞飞，却又神奇复原的防盗门一点一点的合拢，仿佛要将二人分割在世界的两端。
一旦这扇门被关闭，那么二者将彻底天人永隔，无论是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突然，那扇即将合拢的门停了，一双略显粗糙的大手从门缝中伸出，轻轻抱住了女人。
“我走了。”
男人说道。
“嗯，早去早回。”
女人回道。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舍不得花钱，多买些自己喜欢的西服穿，不要总给我买，我的柜子里放不下了。
不要总吃凉的，你胃不好。更不要总吃辣的，会长痘痘。还有晚上睡觉前不要玩手机，免得晚上做梦。多泡泡脚，对你的睡眠有好处。
我在宝宝的白天照后面藏了些钱，原本是想等咱们结婚十年的时候给你买枚钻戒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如果缺钱就去那里拿。
我很快就会回来，和你，和宝宝，一起生活在这里，直到永远。”
砰！
未曾合拢的房门关闭了。
坚硬而又密不透风的钢铁造物隔绝了这一对余生注定不会再见的爱人。
一别既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