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殳觅馨又陪姜映说了好多话，两个人还扯到了一些已经很久远的事情上面，外面十一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殳觅馨无论如何也要让姜映赶紧睡觉。奇怪的是，在殳觅馨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姜映突然伸手抓住了她，并且力气很大。
“怎么了妈？”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多看你两眼。没事儿，你去睡吧。”
“……那要不我今天跟你一起睡吧？”
姜映眼睛亮了亮，随即点点头。殳觅馨脱了鞋钻到床的内侧去，她掀开被子躺到姜映身边，不知怎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已经好久都没有跟妈妈一起睡了，有点怪怪的，嘿嘿……”
姜映转过身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是啊，自从搬到赫连家里，房子大了，我们就不在一起睡了。”
“……妈，我明天想吃饺子。”
“行，我们明天一早上就到菜市场去买饺子皮，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我想吃韭菜鸡蛋馅儿的，还有白菜猪肉馅儿的，嗯……还有那种里面包着黄黄的一种东西……”
“……什么黄黄的东西？”
“我不知道呀，就是小时候你包过的那种，可好吃了，又香又脆，甜甜的……”
这一夜，母女俩人不知道聊到了几点。殳觅馨睡着之后，姜映也渐渐地沉入梦乡，只是她睡得很不安稳，呼吸也一直很不均匀，心口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似的，隐隐作痛。
她耳边一直有个梦魇般的声音在说着话，就像念魔咒似的。
“……我一直都知道他以前结过婚，但是对我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希望你们可以离开，再也不要纠缠他……”
“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他的事情，即使说了我也有办法解决，我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包括你们两个人……”
“收下这些钱，有多远走多远吧……”
“不要再接近他了，他现在跟你们不是一路人……”
“耍手段又怎样呢？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
“千万不要小看我，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们最好识相点……”
“你的女儿叫殳觅馨是吧？如果想让她听话的话，应该很容易吧？”
“你以为外面的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吗？看看你自己吧？只会被人当作笑话来看的……”
“死了这条心吧，你们不配……”
“妈妈……”
“他一直都叫我宝贝呢？他这样叫过你吗？”
“妈妈？”
“他一直很感谢我为她生了一个女儿，他说吉娜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我们每个星期都会外出野餐，他到哪都会带上我，无论他有多忙，他都会空出时间来陪我……”
“这是去年他为女儿举办的生日宴会，很隆重吧？”
“每个周年纪念日，他都会偷偷给我准备一个惊喜，你知道纪念日是什么吗？”
“妈妈？妈妈……”
“我曾经问过他，他说你是一个很粗野的女人……”
“他说他并不爱你，也不喜欢你的女儿……”
“他一直都觉得你们是累赘……”
“以前的他被你折磨得很痛苦吧？”
“我第一次听的时候还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呢？”
“你真的害苦了他，他的青春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也配活着……”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妈妈？！妈妈你醒醒？！你怎么了？！”殳觅馨摇撼着姜映，害怕得眼泪都滚出来了。她翻身坐起来，用手摸着她滚烫的额头，哭叫着，“妈，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姜映蒙在被子里的身体已经全部汗湿，就像是汗水里面躺了一个人。她紧闭着眼睛，干裂的嘴唇嗡嗡地叫着，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心口，无论殳觅馨怎么叫，都叫不醒她。
“赫连！赫连！赫连……”
殳觅馨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冲上楼，直奔到赫连的房间，她发疯似的敲打着赫连的房门，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赫连在一片漆黑中睁开双眼，他模模糊糊听到殳觅馨的叫喊声，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等听到门外剧烈的拍打声才蓦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
拉开门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已经累得跪坐在地上的殳觅馨。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赫连眯着眼睛蹲在她的面前，突然被吵醒，他的头有点痛。
殳觅馨披散着的头发因为刚才狂奔上楼弄得十分凌乱，她脸上全是粘腻的泪水，好几缕发丝贴在湿漉漉的脸颊上，她双眼红肿着，仍旧沉浸在极度的恐惧之中，说话抽抽噎噎的，“我妈妈……妈妈她……她……”
赫连不等殳觅馨说完，直接起身飞奔到了楼下。
赫连和殳觅馨赶到姜映房间里的时候，姜映整个人已经从床上歪倒在了地板上，被子被揉皱了丢在一边，她全身猛烈地痉挛着，两只发白的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嘴里面涌出一种粉红色的带着泡沫的血。
“妈！！！”
殳觅馨扑到姜映面前，跪在她身边，将她上半身抱在自己的怀里，“你怎么了？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
赫连看着那边已经哭得语不成句的殳觅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迅速跑到客厅想用座机拨打120，这时窗外突然爆发一记响雷，他改变主意，转身冲上楼，跑到房间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他一边往下赶一边拨打120急救电话，电话被接通之后，赫连立即报告了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并详细描述了姜映的发病特征，最后把他所知道的她的过往病史统统告诉了护士。
护士在得知具体情况之后，告知赫连耐心等待，因为暴风雨，救护车可能晚点到达，原本需要二十分钟，现在可能需要半个多小时。
赫连焦急地询问姜映治疗心肌炎的药放在哪里，然而殳觅馨整个人都沉浸在莫大的悲伤中，根本听不见任何人的谈话。
“别哭了！我问你药在哪里？！”
殳觅馨仿佛被这一声吼叫给惊醒了，她泪眼朦胧地爬起来，蹒跚着步伐去抽屉里翻姜映的药片。殳觅馨找到药之后，颤抖着手拿给赫连，赫连接过药片，拿着水跪到蜷缩成一团的姜映面前，他试图喂姜映吃药，奈何姜映的嘴巴痛苦地紧抿着，药片根本就塞不进去。
“该死！吃进去啊！”赫连怒骂一声！他的心态都快崩了！
殳觅馨帮忙把姜映的嘴巴掰开，药片滑进嘴巴之后，赫连又按照刚才护士在电话里嘱咐的急救措施将姜映抱到床上去躺下。
“怎么办……她现在好痛苦！她不能有事的，妈！妈妈……”
经过一番折腾，赫连身上早就汗涔涔的了，他喘着粗气，绝望地望着被风摇动的窗户，他冲过去，解了铁钩，一把推开窗户，狂风夹杂着雨点斜射进来。只这一瞬间，他的头和身体全部都被雨水打湿了，他看着外面的狂风大雨，耳边响起护士在电话里说的话——因为暴风雨，救护车可能晚点到达。
“妈？妈妈？！”
赫连望着殳觅馨怀里的姜映，她突然瞪大了双眼，瞳孔缩得极小，眼眶周边露出大片眼白。殳觅馨明显感觉到姜映的身体绷直了，她用手抚上母亲那张放大的恐怖的脸，绝望地摇摇头，接着，姜映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傀儡一样，整个人像滩烂泥似的躺倒在殳觅馨的怀里。而这时，赫连已经冲到客厅，抓了刘叔的车钥匙就疾速返回原地。他二话不说地从殳觅馨的怀里将姜映抱过来。
殳觅馨怀里少了姜映，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走了似的，她哭喊着艰难地从地板上爬起来，追上赫连的步伐。
“你要干什么？！”
“去医院！”赫连把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姜映放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拿着车钥匙从后门出去，冒着大雨跑到车棚，把刘叔的车子开到了正门。
赫连把姜映从沙发上抱起来，然后把她放进车子后面，他让殳觅馨坐到后面去抱住她。
殳觅馨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只知道傻傻地抱着昏迷的姜映哭，什么话也不问。
车子打着车前灯在漆黑一片的雨夜中行驶。赫连自从拿到驾照之后只开过一两回车，对车子算不上熟悉。刚开始他的速度很慢，但上了大路之后，他速度逐渐快起来。为了尽快抵达医院，他选择了抄近道。
殳觅馨看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偏僻，她定了定神，抽噎着问他，“不是去医院吗？你要往哪儿开？”
赫连转动着手里的方向盘，眉头紧锁着，狂风和骤雨合力起舞，将泥路两边的树木挂得沙沙作响。雨刮器在车前窗上来回扫过，车子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着行进。赫连没有回答殳觅馨的话，而是专注着前方的路面，黑夜加上这样糟糕的天气，局限了他的视野范围，他只能紧盯着车前灯照到的地方去寻找出路口。
殳觅馨低头看着毫无任何反应的姜映，她用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仍然滚烫的额头，“妈……你不是说想回巷仰吗？你不是说想家了吗？我们都还没有回家啊……妈，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再也不还嘴了……”
多年后，殳觅馨忘记了这一天发生的许多事情，唯独记得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亲的手握在她手里渐渐变得冰凉，她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在她手心里一点点流逝掉。平时面对母亲时羞于说出口的话，在那一刻全部都说了出来，只是，她不知道，姜映到底有没有听见呢？如果听见了，又听进去了多少呢？她知道，她的女儿很爱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