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周一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上完,体育老师吩咐殳觅馨把体育器材收拾好,全部拿到器材室放起来。原本这些事情都是体委做的,但是因为殳觅馨没穿运动服,上课的时候又经常走神,跑步的时候还跑到别人的跑道上去,把整个班级的秩序打乱了,作为惩罚,老师分配她做这些收尾工作。
等所有人都散开以后,殳觅馨将小操场上滚的到处都是的篮球一个个捡回来放到篮球车框内,然后又慢悠悠地将球筐推到了器材室。天已经入秋了,中午的大太阳依旧毒辣,它把周围照耀得白花花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殳觅馨捡了半天的球,身上出了一身汗,头顶被晒得发烫,走进器材室的一瞬间,全身上下瞬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清凉。
她关上门的一瞬间,重重地喘了口气,似乎是想把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苦闷和委屈全部一股脑儿吐出来似的。她背靠着门框蹲下来,眼泪滚滚而下,她从未如此疲惫过,一瞬间,她想到了死,是不是死了就会轻松了呢,死了应该就不会再遭遇这些现实生活中的痛苦和打击了吧?
器材室内有独属于体育器材的塑胶味道,室内很安静,安静得她可以清楚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还记得小时候,是爸爸手把手地教她读书认字,她想不通,曾经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时间真是个强大的东西啊,它能改变一切人和事,它可以无情地摧毁一切美好的记忆,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一个人。
从小到大,每当她受到委屈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熬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幸福的日子就在前面等着她。可是,这么多年了,究竟那个幸福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到来呢?它有期限吗?如果有,是什么时候?是否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那个幸福的彼岸呢?
在这段艰难的行进过程中,她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是否她做的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呢?她的努力,她的坚持,也许在别人看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到底在执着什么?谁能告诉她,人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活着就是为了受难吗?可是明明别人可以那么轻松地就得到幸福啊。她到底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啊?如果没有她,妈妈现在应该会很幸福吧?毕竟身后不必拖着她这样的一个累赘了,如果没有她,爸爸也会自由自在地追寻自己的理想而不必受到内心和外界的谴责吧?如果没有她,妈妈一定会将全部的心力都放在殳荇身上,那样的话,殳荇也不会失踪了,妈妈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沉浸在自责里。
没有见到爸爸之前,她对生活一直都维持着一个不上不下的态度,没有很高的追求,也没有过低地沮丧,但她知道将来一定是要好好报答妈妈的,她过的好,也会让妈妈过得好,她若过得不好,同样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妈妈过得舒服。但是见到爸爸之后,听了他那一番真情的诉说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她忽然间不明白自己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爸爸没有错啊,他只是年轻时候冲动选错了对象,他明明那么深情地爱着龙欢,他是一个专情的好男人啊。
妈妈也没有错啊,她这么多年来执着地爱着自己爱过的那个唯一的男人,她没有错啊,她也是一个专情的好女人啊。
他们都没有错,可是他们又都有错,爸爸错在忘记了自己身为一个丈夫和父亲应该履行的责任。
妈妈错在了不该那么死脑筋得一个人坚持这么多年。
所以谁都没有错,大家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活着,毕竟每个人的人生就这么一次啊,该怎么活理应让自己来做主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委屈,难受,想哭呢?也许一切本该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可是,谁又能说现在就不是一个好的发展呢?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每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谁又比谁懂得多呢?究竟怎样一个活法才是正确的呢?也许,大家都活对了,只有她一个人活错了,怪不得,怪不得总是有人说她古怪,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活错了,她之前二十年的光阴全部白白浪费掉了,可是……并没有人教她要怎么活啊?她能怎么办呢?要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得不能自已的时候,对面器材架后面动了动,架子上的一颗被灰尘染黑的绿色羽毛球滚落到地上,紧接着赫连从那个铁架子里面翩翩走出来。
三十分钟前,老师吩咐赫连来器材室找铅球,他一直磨磨蹭蹭找到现在。
赫连借着找铅球的功夫在这偷懒,没想到居然意外地目睹到殳觅馨蹲在门后面狼狈地哭,他原本想等她稍稍冷静下来再出去,可是她越哭越来劲,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他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破事儿值得她这样浪费眼泪?
他穿着统一的蓝白色运动服,双手插兜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得俯视着满脸泪痕的她。她的脸哭得通红,双眼比昨天消肿了许多,但还是很肿,又因为刚才哭得泪水鼻涕糊了一脸,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殳觅馨看见他的一瞬间,眼泪就止住了。她木楞楞得盯着前面的墙,余光都不分一点给赫连。
赫连见她没反应,仿佛有意要跟她作对似的,也是一言不发,就那样像个巨人似的站在她面前。
热辣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赫连头部以下部分,连空气中飘扬的尘埃都看得清清楚楚。赫连觉得目前这个环境有些古怪,但莫名得感觉不坏,甚至有点……美好?
终于,还是殳觅馨打破了平静,她没看他,目光仍旧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是在对着墙讲话,“滚开。”
听闻此言,赫连眉心微微皱起,他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她殳觅馨几时这么嚣张过?她居然对他用“滚”字?
他也不甘示弱,“这句话应该我说吧?滚开,我要出去。”他在暗示殳觅馨挡住他的路了。
殳觅馨心里面极不舒服,她想起那段日子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很生气,她抬起头,直视着他倨傲的双眼,“为什么你那么恶心?”
赫连笑了,再走近她一步,在她面前蹲下来,目光与她平视,“我恶心?”
他都已经准备好一大堆恶毒的话语来还击她了,却在话语即将说出口的瞬间,看见她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红红的眼角上直线滚落下来,他愣怔了下,看见她哭,他竟有些慌张。恍惚间,他伸手欲将挂在她脸上要掉不掉的泪水拭去,他这一举动,被殳觅馨读作攻击的手势,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就将他伸过来的手一巴掌打开。这时候,班里一个男生突然将旁边的窗户嚯得打开,他透过窗户看见他俩的姿势,脸上浮起一个奇怪的笑,“到处找你找不到,原来你在这呢,赫连,吃饭去了。”男生贱兮兮地说完,突然歪过头,对着门外喊了句,“哎老师你怎么……”
体育老师突然开门,殳觅馨只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力,紧接着身后的门被推开,殳觅馨身体随着惯性前倾,她不受控制地撞到赫连身上。赫连突然被撞,身体后仰,一下子倒在地上。光影交错间,殳觅馨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趴到了赫连身上。
赫连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地面,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伸出双手扶住殳觅馨的肩膀,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和那抵在他胸膛处隔着薄薄衣料的那团软绵绵的东西……以及那稍显凌乱的心跳。
刹那间,时间停止了。他偏过头看她,本能地握紧她的肩膀。
殳觅馨在老师推开门进来的第一时间从赫连身上爬起来,老师开门,见他俩出现在这,疑惑,“我就说这门怎么这么难开?你俩下课了还呆在这干什……”
他话还没说完,殳觅馨就低着头从他身侧逃似地跑出去了。
赫连保持着仰躺在地上的姿势,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嘴唇微微张开,眼睛早已失去了焦点。
体育老师只感觉耳边扫过一阵风,回转身看一眼已经跑没影的殳觅馨之后,又转过来奇怪地踢了下地上已经傻掉的人,“嘿小子……”
晚自习的时候,赫连控制不住自己,眼睛老往殳觅馨的位置瞟。殳觅馨偶尔偏过头来,他就不露声色地移开视线,将桌角上堆起来的一摞摞的练习册作为很好的掩护。他突然回想起很多殳觅馨以前的事情,比如,她仿佛一年四季都只穿长袖,从来都不穿露胳膊露腿的衣服,即使六月份最热的天气,她也穿着辰高的秋季校服外套,在家里也没见她穿过短袖。还有,夏天上体育课的时候她从来都不换运动服,高一的时候怎么样他不知道,高二的时候,她为了行使自己不穿运动服的特权,主动跟老师说要当体委,现在高三了,老师换了,没那么好说话了,她就算是当众被老师骂也不愿意穿那露胳膊露腿的运动服,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次都这样就显得非常可疑了。难道她汗毛很旺盛?为了遮住毛手毛脚才这样穿的?他又想起以前徐朵说过的,她比他大两岁,他不禁猜测或许她将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就是为了掩盖自己比别人先发育的身体吧,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