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哎你们看，那是不是她那大的？”
“……是那大的，撑着个大伞估计又要去村口站着等她爹回来了吧！”
“嘿！觅馨！觅馨！上哪儿去啊？下这么大的雨？”
“……”
“外面下大雨呢！赶紧到阿姨屋里避避雨！来！快来！”
“你摇头做什么呢？一会儿感冒了，外面风大，快进来！”
“……我要去等我爸爸，爸爸回来没有伞。”
“嗨呀！你这个屁孩子懂什么呀？你爸爸不会回来了！”
“你爸爸再也不会回来啦！”
“……我爸爸昨天告诉我他今天回来，他还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我要等他……”
“昨天？！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是在哪告诉你的？”
“……在梦里告诉我的……”
“嗨呀！你个傻孩子……”
……
“大姐啊，不是我们不帮你啊，学校有学校的规定，你这个女儿年龄已经超过正常入学年龄了……”
“帮帮忙吧老师，我没文化什么都不懂，你看这孩子也这么大了她不上学也干不了别的，帮帮忙吧姑娘，你们都是文化人，你们行行好……”
“真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
“大个子，你怎么长得这么高啊？你几岁了？”
“大高个，为什么你比我们年纪大，还要跟我们一起上学呢？”
“……殳觅馨，怎么家长会一直都是你妈妈来参加呀？你爸爸去哪儿了？”
“殳觅馨，怎么总听你说你妈妈呀？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爸爸哎？”
“殳觅馨，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离婚了呀？为什么离婚呀？”
“你就是没有爸的孩子！我说错什么了！”
“有妈生没爸养！说的就是你吧！没素质！”
“殳觅馨？刚才家长会是你奶奶来的吗？”
“那是她妈妈！”
“她妈妈怎么……那么老啊？”
“她妈妈是干什么的啊？她的手好脏啊……她刚才坐在我的位置上……”
“她说话声音好大，把李老师耳朵都震聋了……”
“她的手机好烂呀，用胶布包了好几圈……”
“老板，你们好人有好报，把工资发了吧，我拖着两个孩子，他们都要吃饭呀……”
“老板，我给你跪下了，我们穷人挣点钱不容易……”
“姐姐，我好饿，我也想吃好吃的……”
“姐姐，为什么大家过年都那么开心，妈妈却要哭呀？”
“姐姐，我们有爸爸吗？我们的爸爸去哪儿了？姐姐你见过我们的爸爸吗？”
“殳觅馨，昨天家长会你家长怎么又没来？”
“你妈妈去幼儿园参加你弟弟的家长会了？那你爸爸呢？你可以叫你爸爸来啊……”
“殳觅馨，你家是不是很穷啊？”
“殳觅馨，你怎么总是喜欢一个人呢？”
“殳觅馨，你为什么不喜欢讲话啊？”
“殳觅馨，你好像都没有什么朋友，你不觉得孤独吗？”
“殳觅馨，你家是开厂的吗？怎么地址填的是工厂里面啊？老师说需要填具体地址……”
“殳觅馨，你的衣服鞋子是不是你妈妈的啊？看着真土……”
“殳觅馨，你下课到老师办公室里来一趟，老师有几件穿不下的衣服给你穿……”
“哎？殳觅馨，你屁股后面好大一块红红的东西啊？”
“殳觅馨你是不是没洗澡啊？身上好臭啊？我不想跟你做同桌……”
“殳觅馨，你的鞋子后面鞋垫都跑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殳觅馨，你是不是没穿内衣啊？”
“我妈妈昨天带我去店里买内衣，她说我这个年纪该穿内衣了。”
“殳觅馨，老师很早之前就跟你说了，学费是一定要交的，老师都宽恕你这么长时间了……”
“殳觅馨，班级里的补习费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交了……”
“殳觅馨，课外阅读的费用你到现在还没有交，你自己去跟老师说吧。”
“殳觅馨，我昨天跟妈妈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我们看见你了，你为什么要捡地上的烂菜叶子呢？我叫你怎么不理我啊？”
“殳觅馨，你好冷漠啊。”
“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
“你性格好古怪啊……”
“真受不了你……”
凌晨两点的雨夜，空气湿冷，房间内，殳觅馨蒙头盖住自己的脑袋瓮声瓮气地大哭起来。趁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的哭声也渐渐放开了。雨点拍打着窗玻璃，玻璃上的雨点汇集成一条弯弯曲曲的雨线，活像一只粗长的爬动的蜈蚣。
二楼房间内，灯光明亮。赫连穿着水蓝色的v领睡衣坐在书桌前埋头刷题。他紧紧皱着眉头，手攥着笔在草稿纸上一遍一遍地算，终于解出答案之后，他眉头渐渐松开，嘴角挂上一抹笑意，随后心满意足地伸着懒腰，抬起头看着面前模糊一片的窗户。莫名地，他眼前浮现出殳觅馨的样子，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跟以前很不一样了，方方面面都改变了很多，但是，他有自信，他将在短时间内追上她的步伐，然后再狠狠地把她丢到他的身后——他实在看不惯她嚣张的样子。他开始怀念以前那个她了。
半夜下楼倒水喝，他借着过道里的微光走下楼梯，穿过漆黑一片的客厅，径直走到厨房，外面的光从厨房的窗户内照进来，雨点把窗户打得劈里啪啦响。赫连站在冰箱门前，正仰着头喝水，突然听见一声门开的响动，紧接着外面响起一道雷电，雷电的光亮从过道的窗户那照入，过道那立时像白天一样通亮。
雷电的光亮只闪动了两秒钟的时间，就是这两秒钟让赫连清晰地看到了站在过道口那的长发身影。随着雷电的消逝，很快，那身影就没入黑暗中，但他知道，她还在那……
“艹……”赫连以为见到鬼了，心咯噔停了一秒。理智让他想要上前去一探究竟，走近了，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鬼，而是殳觅馨。
“你他妈有毛病啊？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扮鬼？”赫连刚才真的被吓到了，看到是殳觅馨，他气得张口就骂。见她站着一动不动的，抽泣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传出来，赫连觉得莫名其妙，“你在哭？”
过道内的灯被赫连拍亮，他看见殳觅馨身上仍旧穿着秋季校服，长发披散着，一张脸脏得像刚经历过什么大事情一样。
殳觅馨只是因为哭得眼睛酸麻，脸上黏糊糊的，出来卫生间洗个脸，被赫连这样劈头盖脸地一骂，她刚刚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的情绪又慢慢涌了上来，她低声抽泣着，慢悠悠地挪回了自己的房间，随着门砰一声关掉，赫连的目光也被门板撞了回来，他久久地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参杂着一股无名的情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她最近情绪波动有点大，以前的她，永远都是一副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样子，一切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令她难过和值得在意的事。出于好奇，他忍不住去想她到底是怎么了？
自从上了高三之后，周末返校时间提前了，原本周天下午晚自习之前返校，现在改成了周天早上九点之前返校。殳觅馨哭了一夜，翌日返校的时候，眼睛肿得像两个大油桃似的。
晚自修开始前，赫连跟同学抱着篮球上来，在楼梯上撞见低垂着头下来的殳觅馨，她走路的样子极慢，如行尸走肉一般。
“喂。”赫连叫她，见她没应，又叫一声，“殳觅馨。”
殳觅馨仿佛沉浸在某个世界里面，被这一声突然叫醒了，抬起的一只脚没放到台阶上，整个人失去重心立时往下坠，幸而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拽住她的胳膊，才让她不至于狼狈地摔落楼梯。
经过这一吓，她双眼慢慢恢复了焦点，后知后觉地偏过脑袋，低下头冷冷地看着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双手。
赫连等她站稳了，仍然拽着她的胳膊，周围空气安静得诡异，听到身后传来同伴们不正经的调笑声，他才回过神来，像被热水烫着了似的把手缩回来。他被她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吓到了，再加上她眼睛又红又肿，别提有多恐怖了，“上晚自习了，你要去哪儿啊？”他尽量将声音处理得自然些，听上去就像是随口一问。
楼梯间的光线直直地射下来，照在殳觅馨的头顶，她似乎还处于一种恍惚的境地，整个人有些精神不振，她在他们一堆人的注视之下转过身慢悠悠地往楼梯上走，赫连隐约听到她转身时嘴里咕哝着什么。
“她刚才说什么？”
“啊？什么说什么？”
“刚才吗？她好像是说有什么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啊？她以前不跟你一个班的吗？你不应该跟她很熟吗？”
“见鬼，我跟她不熟。”赫连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他懒得往深处想，抬脚往楼梯上走。
灯光通亮的走廊上，赫连转着手里的篮球往班级走，后面的同伴追上来揽住他的脖子，“原来你们不熟啊？刚开学那段时间看你老是欺负她，我们还以为你俩有啥深仇大恨呢。”
赫连一听这话，心里惊了一下，“我老是欺负她吗？”
等他们细数完他曾经的劣迹，他才猛然间发现自己以前真的很混，他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要欺负殳觅馨，记忆中，她仿佛也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他想不通，也不愿意想，但又迫切地想要给自己一个曾经那么做的理由，思来想去，原因归结于他以前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