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小馨馨啊,快劝劝你妈妈吧,现在赶紧去医院看看,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徐朵一只手掌轻放在殳觅馨的后背上,语气透露着焦急,“早上就说带她去看,她非倔着不去,你说这可怎么办呐?”
姜映脸上虚白的颜色慢慢缓和了些,见面前两个人神色紧张的样子,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两人释放出“我很好,不用担心我”的信息,随后朝她们无力地摆摆手,声音疲惫地说道,“不用……我只是这段日子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去花那个钱做什么?不去不去……”
“妈,徐阿姨说得对,我们得去医院,让医生看看是怎么了……”
“我说了我没事没事,你怎么那么啰嗦!”姜映被吵得烦了,力气也上来了,一把就将预备扶她起来的殳觅馨给推开了,徐朵“哎”一声连忙从后面稳住殳觅馨才不至于让她摔倒。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别烦我了,让我休息一下,求求你们了……”姜映语气里透露着疲累和烦躁的情绪,抬起两只手扶住已经汗湿的额头,嘴里喘着粗气,仿佛刚才那一推用尽了她所有力气似的。
徐朵见她执意要躺下,忙上前去帮忙她将身子躺下来,又把被子给她重新拉好。见她的状态的确是比刚才好很好的样子,只好先妥协,暂时让她休息会儿,“那你先好好睡一觉,我们不吵你,不过睡醒起来还是不舒服你一定要说,我们马上带你去医院。”
“没事……放心吧……我能有什么事情……”姜映说着,余光瞥了殳觅馨一眼,随后就闭上眼睛,疲惫地睡去了。
徐朵将一旁早已红了眼圈的殳觅馨叫到房间外面,一边安慰她一边询问她关于姜映之前的身体状况。
也许是天生敏感自卑的缘故,殳觅馨一听徐朵这话,以为她是担心姜映在这里出什么事情,怕责任落到他们头上,她急忙作出解释,“阿姨,我妈妈身体一直挺好的,并没有什么疾病……”殳觅馨说完,忽地想起记忆里,每次妈妈生气的时候,总会突然晕倒,有时候跟爸爸吵嘴吵得凶了,也会突然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有几次在田间做活的时候,晕倒了还被村里人送到村卫生室去……
“去年你失踪那段时间,你妈妈就晕倒过一次,当时我们送她去医院,也按照医生的意思做了相关的检查,可是什么毛病也没检查出来,是不是她身体不太好啊?兴许是累着了就会这样……”末了,徐朵一只手安慰似地搭住殳觅馨的肩膀接着说道,“一会儿我让尤姨炖些鸡汤,喝了也许能好些。”
听到这里,殳觅馨才恍然,原来徐朵是在关心妈妈,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她不禁心生惭愧。
晚饭殳觅馨是在外面大桌上吃的。尤姨炖好了鸡汤,让殳觅馨去端给姜映喝。
殳觅馨从自己房间里搬来椅子,坐在床边一边写作业一边陪着她。她在忧心母亲身体的同时,也在考虑要不要将见到父亲的事情说出来,看见姜映一脸疲惫虚弱的样子,殳觅馨决定暂时憋在心里。
夜深人静时,殳觅馨再次与父亲相遇了,这次,是在梦里……
“……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月亮……”
“爸爸,你在说什么?”
夏夜的傍晚,凉爽的风吹刮着茅屋旁的毛竹簌簌发响。殳伯印吃过晚饭,像往常一样出来散步,绕着村子走了一圈之后,他停在自己茅屋的毛竹前面,背着手,抬头仰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小小的殳觅馨为了躲避洗碗,一吃完饭就偷溜出来寻找爸爸的身影,见爸爸背对着她站在毛竹那仰望黑漆漆的天空,她下意识以为他是在撒尿。等了好一会儿,见爸爸还保持原来的样子站在那不动,殳觅馨忍不住走过去想吓他一跳,只听到他突然说出这样一句她听不懂的话来。
“觅馨啊,你是喜欢月亮呢?还是喜欢那六便士呢?”
只有五岁大点的小孩子哪知道什么是“六便士”,只知道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不好吃,她理所当然得将“六便士”理解为一种吃食。她正想询问那“六便士”的味道,是甜的还是咸的,酸的还是苦的?这些话还来不及问,见爸爸用手指着月亮,殳觅馨小脸着急地扭作一团,伸手跳着要将爸爸抬起的手给拽下来,稚嫩的童音在这美好的夜色中焦急地喊道,“不可以用手指月亮,耳朵要割掉的,不能指,拿下来……”
殳伯印被孩子天真的话语逗笑了,他笑着,无奈地将手放下来,转而拉起女儿的小手,转过身子蹲下来,与她目光平视,“觅馨,爸爸问你,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你会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吗?”
殳觅馨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爸爸不在?爸爸要去哪里?”
殳伯印静默了几秒,认真地注视着面前可爱的孩子,声音有些疲惫,“爸爸……爸爸现在很难过,爸爸想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也许去到那里,爸爸就会重新快乐起来……”
“那爸爸还会回来吗?”殳觅馨歪着脑袋想了半晌,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爸爸不在,妈妈会打我的,爸爸走了,以后妈妈打我,就不会有人帮我了……”
听着孩子可怜巴巴的声音,看到她一脸委屈的样子,一张小脸皱起来,下一秒,黄豆般的泪珠就从那双澄澈可爱的眼睛里滚落下来,殳伯印赶紧将她抱在怀里,用手轻抚她的后脑勺,嘴里焦急地安慰道,“觅馨乖,不哭不哭,我们觅馨最乖了……”
“我不要月亮,我要爸爸,爸爸你不要走……”
“好,爸爸不走爸爸不走,以后都不会走……”
夏夜的蝉虫在漆黑的树林间鸣叫,萤火虫闪烁着莹莹的光芒在丛林之间飞舞,远处的瘦河传来细流的低语,身旁的茅屋隐没在夜色中,屋内的黄色灯光从茅屋的门窗和缝隙间泄露出来,屋里传出锅碗瓢盆的咣当声以及小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
……
“你他娘的就知道天天坐这写写鸟字,你坐在这钱会从天上掉下来怎么滴?人家庞大永出去工作一年,回来就把房子盖起来了,你倒好,天天跟个佛祖一样坐在这,就我还跟你住在这破茅房里面,刮风漏雨的,觉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种地,挣几个钱饭都吃不上!我草你娘!我日你祖宗!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能不能不要天天娘啊娘的挂在嘴里,真的很没有素质!你简直就是一个泼妇!”
姜映平日里最讨厌殳伯印吵架的时候骂她没文化没素质,仿佛戳伤了她的自尊心似的,此时她穿着旧汗衫双手叉腰地站着,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直飞溅出来,她弯腰从地上的米罐子里抓起一把被雨水打湿了的发霉的大米,朝殳伯印的脸上用力扔过去,“你有素质!你有文化!你随便动动笔就能挣大钱,钱呢!在哪儿呢!你就是坨狗屙的臭屎!还把自己当黄金一样宝贝着!我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个好吃懒做的死鬼!”
夏日正午时分,正是外面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姜映满身是汗得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见殳伯印写字写得连饭都忘了煮,她一股火顿时冒了出来,去米缸舀米的时候,才发现米缸里面有好大一块被水泡胀的凝结在一起的米块儿,外面还发了带毛的青霉,她责备殳伯印忘记将米缸盖好,才导致米被屋顶漏下来的雨水泡烂,殳伯印写东西正写的认真,没空听姜映抱怨,姜映见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放开嘴劈里啪啦一顿乱骂。平时骂一下,殳伯印认个错也就过去了,他这次偏要还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小小的殳觅馨不知所措地站在床边用手安抚着哇哇直哭的弟弟,见爸爸妈妈吵个不停,她一下子哭出声来,两个孩子的尖利哭声加上面前这个正在满嘴爹啊娘啊骂着自己的“疯”女人让殳伯印一个脑袋都快要爆炸了,他一气之下,夺过姜映手里的米缸子,举起来之后再用力得摔到地上!
棕褐色的米缸子砸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闷响,缸片应声四散开来,洁白的大米登时飞溅出来——殳伯□□里顿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痛快!
姜映一声尖叫,见满地的碎片和四散的大米,一下子就气红了眼,她扑上前去抓住殳伯印乱抓乱打。
邻居闻声赶来,首先看见的是一屋子的狼藉,再看见的是披头散发的姜映跟头发了疯似的母狼一样嚎叫着,将如同一只瘦弱的梅花鹿一样的殳伯印推到土灶上一顿毒打,打得殳伯印直缩着脖子,脸上和胳膊上都被姜映藏污纳垢的指甲刮出好几道血痕。
“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吵什么啊,都消消火……”
“呜呜呜……我上辈子作孽这辈子才嫁给这个窝囊废!他就是臭牛粪!他不得好死!他要下地狱的!我这辈子算是毁在他手上了……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