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伴随着桂花的幽香，崭新的一周平静地到来了。
辰高七分之二的面积都被桂花树占了去，东楼靠东那边的走廊外的那棵老桂花树尤其大，枝叶已经伸展到了三楼来，那一朵朵紧挨着的金黄色小花一簇簇地挤在绿油油的枝叶里，用不着风吹，整栋楼都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
殳觅馨站在阳光充足的走廊上，两手揣在校服口袋里，佯装着生气的样子。
“别生我气了，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嘛……”棠禧站一边，用两只手揪着殳觅馨的校服外套，撅着嘴摇晃着身体，“是我哥出的馊主意啦，又不是我，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嘛，原谅我吧……”
“哼，再也不跟你好了。”殳觅馨十分夸张地“哼”了一声，把两只揣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双手交叠，继续生气。
“别嘛……一点小事情而已啦，我真的知道错了。”棠禧说着，手上的劲道也加大不少，整个要把殳觅馨的手臂摇脱臼的架势。
“好啦。”殳觅馨受不了她，把被她揪来揪去的手臂往自己怀里一扯，棠禧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真受不了你，我根本就没生气好不好？”
棠禧看着她整理身上被她弄皱的衣服，脸上丝毫没有生气的颜色，她嘴巴一撇，“好哇，居然骗我，亏我说得那么真诚。”她说着，上手开始给殳觅馨挠痒痒，殳觅馨被她挠的左右躲闪不及，一闪身，撞到了后面过路的人。
“对不起！”
殳觅馨下意识地道歉，还是没能挽回书本全部散落到地上的命运。
赫连正从办公室回来，手里端着俞思炼刚刚改完的物理作业本，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殳觅馨这么一撞，怀里的作业本全部哗啦啦掉到地上。
殳觅馨本来就因为撞到人心里愧疚极了，一看是赫连，心里更是愧疚加恐惧。她知道自己死定了，不知道他要怎么骂她，现在是下课时间，而且还是在走廊，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他们有的是时间看热闹，他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的话，她一定丢脸死了。
等等，他该不会要打她吧？他不喜欢她可以，但是，能不能，可不可以，不要打她呢？
赫连看着散落一地的作业本，静默了。
“对不起，赫连，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捡起来。”殳觅馨小心翼翼地蹲下去，内心十分紧张地把散落的本子一本本捡起来叠好，她预备着全部捡完之后再给他道个歉，没想到赫连也蹲了下来，殳觅馨瞬间觉得是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看着他默默地把本子叠好，然后接过她手里厚厚的一叠，放到他已经叠好的那一堆里面，旋即起身，抱着作业本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教室里。
殳觅馨望着他的背影缓缓起身，听到旁边的棠禧一脸震惊地说道，“见鬼了，他怎么不骂你了？”
上课铃声响，殳觅馨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偏过头看了眼正在抽屉里摸书的赫连，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那个，你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啊？”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今天心情非常好。
赫连拿出要上课的教材，翻开摊在桌面上，抬头往窗外瞟了眼，新鲜的刺目的眼光照耀着他，他声音里带了丝慵懒，“因为今天天气好。”
殳觅馨看着外面阳关普照的样子，心情也格外明朗，是啊，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这几天因为英语竞赛的事情，殳觅馨中午暂停了帮大家带午饭的“业务”，每天吃完饭就一刻不停地跑到教室里写英语竞赛题，连寝室也不回了。
中午的走廊空空荡荡的很安静，白花花的阳光穿透密密匝匝的树隙，照耀在光洁的地面上。殳觅馨感受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她老远就听到有人弹奏吉他的声音从某个角落飘荡出来，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那声音才逐渐清晰起来，推开门一看，竟是赫连。
后排的黑板那摆放着两张并在一起的课桌，是出黑板报的同学为了方便站立挪到那的，其中一张桌子前面还放了一张椅子，是为了方便爬到桌子上而准备的。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虽然很大，却并不热，赫连身着一件宝蓝色的条纹卫衣，坐在两张桌子的中间，一只脚踩在下面的椅子上，一只大长腿很自然地往下垂直着，脚抵在地面上时不时打下节拍。
他怀里抱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吉他，一只手轻轻地拨弄着上面的琴弦，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似乎在寻找节奏。
“路过了学校花店荒野到海边，有一种浪漫的爱是浪费时间，徘徊到繁华世界，才发现你背影平凡得特别，绕过了城外边界还是没告别，爱错过了太久反而错得完美无缺，幸福兜了一个圈……”
殳觅馨呆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怕她一个举动打扰到他。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痴痴地听着他唱出的歌。窗外的叶子幽幽地落下。她垂在腿边的手静静地为他的歌声打着节拍，很奇怪，她明明没有听过这首歌，却自然而然地能为他打出拍子来。
殳觅馨等到他似乎唱完了才走进去，抿着唇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眸，把视线移到面前一米处的距离，慢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赫连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坐在那，拿一个背影对着他。
殳觅馨佯装自然地从抽屉里拿出上午课间没写完的英语习题，轻轻地翻开，动作幅度尽可能得小，尽可能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此刻内心十分焦灼，后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知道，赫连正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呢。
这样诡异的静默持续了大概三分钟，赫连百无聊赖地拨了拨吉他上的琴弦，出声，“哎。”
殳觅馨心尖微微颤了下，偏过头有点迟钝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叫她干什么，赫连就起身抱着吉他慢悠悠地晃到了她身边，边走边唱，最后在她旁边那张课桌上一屁股坐下。
“路过了学校花店荒野到海边，有一种浪漫的爱是浪费时间，徘徊到繁华世界，才发现你背影平凡的特别……”
殳觅馨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半偏头的姿势，胸腔内的一颗心砰砰跳着，手里握着笔僵在那，不知道该干什么。
赫连唱了一会儿又不唱了，静默地坐在那，一双眼无神地望向窗外。
殳觅馨没有抬头，她见他不唱了，以为他此刻是在打量自己，她一只手握住另外一只手的衣袖，有些局促不安，她在心里庆幸自己周末在家洗了校服，不然赫连此刻就要看到一对油得发亮的校服袖子了。
此时此景，她觉得应该主动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那个，你中午没吃饭吗？怎么这么早就在教室啊？”
“殳觅馨。”
殳觅馨抬头对上他居高临下的双眼，脱口而出，“我在。”
“如果是你，你会喜欢刚才那首歌吗？”
“哪首？”她眨巴眨巴眼睛，“刚才你唱的那一首吗？喜欢啊，当然喜欢。”她说完又后悔了，是否自己表现得太过积极了一点？她连说了两个喜欢呢！
“应该是个女生都会喜欢吧，歌词好美啊。”她用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正常非常平静，而她这些自以为的暗暗努力在赫连看来都再正常不过。
“可是她应该更喜欢泰语……”
“啊？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她没听清楚他刚才说了什么。
赫连打了个呵欠，看着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莫名地有些顺眼，“起开，我要睡一下，困死了。”
殳觅馨看见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欣喜地站起身，让他跨进去。
赫连把吉他扔到旁边的窗沿上放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旋即有些疲惫地趴在桌面上，合上眼。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殳觅馨轻轻地坐回位置，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他有没有睡着，等确定他真的睡着了，她才放下一切防备专心致志地注视着他。
赫连的脸真好看啊，他的眼睫毛像女孩子的眼睫毛一样，长而密，鼻子高又挺，嘴唇呈健康的淡红色，他的皮肤白皙细腻，没有一点瑕疵。他的头发又黑又茂密，却也很整洁。窗外的大好阳光从他的后面照射过来，投下一半阴影，照得他身后像发光一般。此刻连空气里的细小尘埃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自觉地，殳觅馨把手伸过去万般小心地用手掌为他遮挡住投射到他脸上的那部分阳光。也许是察觉到额头上有遮挡物，他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殳觅馨像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立刻缩回手，直起腰身，伸长了脖子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那样子活像高尔夫球场刚刚做完坏事之后站立起来极目四望的土拨鼠。
教室里淡蓝色的窗帘随着秋风浮动着，窗外传来非常细微的树叶的簌簌声，整个教室安静极了。
殳觅馨做贼心虚地轻呼一口气，再次把目光转向赫连，小心地站起来，把赫连身边的窗户轻轻合上，然后再动作极慢地把窗帘拉上。
做完这一切，殳觅馨的目光仍旧贪恋地放在赫连沉睡的脸上，看了一会儿，怕赫连突然醒来看到她直勾勾的目光后把她当神经病，她开始低头写题目，写了一会儿，一阵困意袭来，她也学着赫连的样子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多年后，若赫连知道，在这个秋阳明媚的午后，他也曾被她这般深深地凝视过时，也许，他心中在对她愧疚的同时，懊悔也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