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赫连，你还不回去啊。”俞思炼结完账推开玻璃门出来，看见赫连直挺挺地站在那，“怎么今天你好像兴致不高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赫连仍然保持手插兜的姿势，抬头呈45°角望着天空叹口气，然后把脸转向她，“你赶时间吗？”
俞思炼整理了一下肩上的皮包，想了想，“今天周六，我暂时没什么事情可做的。”
“那我们走走吧。”
“走走？”
赫连看见她脸上的疑惑，随便找个借口，“你今天光去关注他们俩了，也没照顾到我。”
俞思炼听着他孩子气的话，觉得很幼稚，“我看你一直坐在那里不讲话呢。你平时就高高冷冷的样子，我以为那是你的正常表现。”
“屁……”他刚蹦出个音，随后及时刹住车，把脸转向一边，改口道，“反正我觉得我不受待见了，以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俞思炼被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逗笑了，目光向周围转了一圈，半晌，用商量的语气对他说道，“那这样的话，我带你去我读大学的地方看看怎么样？”
她看见他当即转过脸来，对着她笑了。
秋日中午的太阳不算大，慵懒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路上交谈的过程中，赫连得知俞思炼就是柏城大学毕业的——柏城大学是柏城最好的大学。
因为正值中午，两人进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一大批乌泱泱的学生从砖红色教学楼的方向涌出来，纷纷干劲十足地往食堂方向走。另外一个教学楼的学生则手挽手讨论中午点什么外卖，下午穿什么衣服去哪儿玩儿。
赫连羡慕他们不用穿校服，而且时间自由。
俞思炼看着他们稚气未脱的脸庞，不禁回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不知想到什么，她微微叹口气，声音很轻，但还是被赫连觉察到了。
“你的大学生活一定过得很美好吧？”赫连觉得像她这么美好的人，大学生活一定过得很欢乐，肯定也不乏追求者吧？刚才那声叹息他只理解为她感叹时间匆匆，怀念过去那些美好时光。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觉得有点怪，但她不想称呼她老师，于是为了掩饰这句话的尴尬，他又在后面加上一句，语气尽量显得无所谓，“既然来了，就说说你的大学生活嘛。”
俞思炼眼睛依旧望着那些渐渐走远的学生，目光有些不易察觉的湿润，良久，她才转身慢慢往前走，声音轻柔和缓，仿佛在陈述别人的过去，“我的话，没什么好讲的，我家庭条件一直都不太好，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都是寄养在叔叔家，考上大学后，除了上课，就是出去打工赚点生活费，每天都在想今天能拿到多少钱，今天能省下多少钱，今天怎样用最少的钱吃饱饭，学校活动也没参加多少，总之，就挺无趣的。”
道路两旁栽种着的香樟树投下一块块荫蔽，两人在柏油路上慢慢走着，头顶上的黄叶偶尔随着瑟瑟的秋风飘落下来零星的几片，落在布了少许枯叶的宽敞大道上。
赫连两只手悠闲地放在牛仔外套的兜里，他侧过脸看向俞思炼。白花花的阳光被风揉碎了从树隙间照射在她的身上，赫连甚至能看见她被阳光照得红通通的耳朵，以及她耳朵上细小的绒毛。
严格意义上，他没有经历过特别贫苦的生活，小时候在香港那段日子，对他来说算是过得很辛苦了，姑妈不给他钱，每天让他干苦力，不干就没有饭吃，但那至少只是给他的一个教训而已，一个因为擦破了姑妈心爱的车而受到的代价较大的教训。这个教训有期限，并且很短暂，只有一个月。一个月的苦受完之后，他照样回到他温暖的小窝，窝里有从小爱他的奶奶，刀子嘴豆腐心的爸爸以及一直唠唠叨叨为他好的妈妈。
在这些事情的背后，他有一个足够强大的背景，至少他不是永远那么辛苦，而俞思炼不一样，她没有好的家庭和背景，所有事情只能靠自己，她受的苦没有一个明确的期限，未来模糊不清，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挨过去。撑过今天，明天，然后是无数个明天。
老实说，如果俞思炼不主动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会想到她的过去那么不幸，因为她现在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悲哀的影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上了“幸福”两个字。幸好，幸好她现在这么幸福。想到这，赫连为她感到庆幸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他恨不得自己早出生几年，那样，他说不定能成为她的大学同学，替她分担一部分压力，她也不用一路走来如此辛苦。
脚踩到枯叶上的声音很清脆，赫连静静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听她为他介绍学校的建筑和事迹，以及她大学时期听到过的一些有趣的见闻。
学校还没有逛完，赫连想到俞思炼今天起很早，在麦当劳陪了他们那么久，现在又陪他逛学校，难免会累，于是提议去食堂吃顿饭。
其实他并不饿，只是为了能延长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而俞思炼想的是，他今天就喝了一杯可乐，应该饿坏了，正好又是饭点，就带他去了人比较少的3号食堂。
许多年不见，曾经的3号食堂已经变化很多，装修的更加好了，里面打菜的阿姨和大伯早就换了一批人。俞思炼问了赫连的意见，点了两份微辣的蕃茄鱼。
她打开手机正准备付款的间隙，赫连拿着手机把早就准备好的二维码放到付款机上一扫，钱立刻支付出去。
“说了我带你来，怎么能让你付钱。”俞思炼完全没想到他会付钱，觉得有点尴尬。
赫连假装看不到她的尴尬，轻轻地把她挤出队伍，面色如常道，“去找个位置坐下，一会儿好了我端过来。”
赫连拿了号码牌在一群人里面找到俞思炼，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赫连，老师现在已经不穷了，你怎么能抢着付钱呢？”俞思炼觉得让一个学生给自己付钱，实在是太丢脸了，莫不是刚才她说了自己的过去，让他以为她现在的生活状况依旧很糟糕？
赫连没想到她还在为区区这点小事计较，随便说个理由，“麦当劳都你请了，这次我请啊。”
赫连觉得这样说话很酷，仿佛他们俩是同龄人，而且是关系不错的同龄人，如果说他希望是哪一类同龄人的话，当时是希望他们俩是情侣咯，既然是情侣的话，就不用计较这些谁付钱的小事。况且，赫连无论跟谁出去，同学也好，朋友也好，统统都是他付钱。
俞思炼可不这么想，她听到赫连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他上午只喝了她一杯可乐，而且那杯可乐，还是点套餐的时候送的，这么白白接受他的恩惠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也许是以前学生时代穷惯了，别人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猜想别人是不是看不起她，记得她刚上初一那会儿，班主任是个十分热心肠的女老师，那时候午餐都是她一大早起来用隔夜饭炒好了装在保温桶里面带到学校去的，中午吃饭的时候，班主任见她吃的干，也没有汤，就用自家做的紫菜包，用开水冲了一碗紫菜虾皮汤给她端到教室，她看到那碗汤的一瞬间不是感动也不是感到受宠若惊，而是觉得班主任是在施舍她，可怜她。
她正在追忆过往，赫连已经把做好的蕃茄鱼端过来了，他还贴心地为她拆好了一次性筷子，递到她面前。
俞思炼接过来，顿了顿，犹豫着出声，“赫连，你父母挣钱也不容易，一会儿老师把钱转给你。”
赫连正在粗暴地拆筷子，听到她这么说，想回她一句“随便你”，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你平常有什么爱好吗？”赫连吃着鲜嫩的鱼片，状似随意地问。
“爱好啊，”俞思炼非常认真地想，“如果非要说一个的话，应该是听歌吧。”
“那你都喜欢听什么类型的歌？”
“这个倒是没怎么明确的分过，听得都很杂。你呢，像你们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比较偏爱哪一类歌？”
赫连不喜欢她说孩子这个词，眉心微微皱了下，“他们我不知道，我喜欢听泰国歌，什么类型都爱。”
俞思炼想起来之前看过班里所有学生的资料，赫连那份资料里面，写着他小学三年是在泰国清迈的一所国际学校读的。
俞思炼用赫连拿过来的勺子舀了勺浓郁的番茄汤喂到嘴里，品了品味道之后，用筷子夹了块沾满汤汁的肥厚的鱼片放到软糯的米饭上面。她用另一只手按住一边脸的头发，微低下头，夹起米饭和鱼肉一起放到嘴里，优雅地咀嚼着。
“这么说，你也会说一点泰语了？”
“岂止是会一点。”
赫连如愿以偿地在她脸上看到了钦佩的表情，他瞬间觉得自己得到了她的肯定，灵魂也仿佛得到了升华似的。
这样一说，话题自然就引到了有关泰国文化方面，让俞思炼想不到的是，不管她问什么，赫连都对答如流。
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下午三点。
秋天的天气变得很快，中午还是大太阳，下午就变成了没有风的阴天。
赫连正犹豫着要不要邀请她去看场电影，似乎又觉得有点为时尚早，但转念一想，好不容易跟她出来一趟，正巧氛围也合适，现在不说的话，这段关系就进展不了。
于是，他准备开口，“要不……”
“抱歉。”俞思炼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来放到耳边，嗯嗯了几声之后，把电话挂了，“赫连，我有点事要先回去一趟，你出来也很久了，赶紧回家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赫连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远了，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落寞。
乘地铁回去的路上，赫连看到她微信发来的转账，他想都没想直接点了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