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她略带为难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位一头紫色及腰卷发，身穿高档冰丝睡衣的漂亮女人，抿了抿唇，幽幽地开口道，“我跟赫连……在学校……其实并不是很熟。”
是真的不熟啊，赫连曾经骂过她“土鸡”，他不止一次嘱咐她在学校里不要跟任何人说他们是雇主儿子和雇员女儿的身份，因为他觉得非常丢脸，跟她这样一个土不拉几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简直是一种耻辱。这些都是他的原话，她发誓绝没有往这些话里面添一滴油加一点醋。
果然，徐朵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巴掌大的小脸瞬间扭曲成酸菜样，薄薄的面膜从脸上脱落下来，掉到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上，她用小孩子的语气急急地说道，“是不是我们家美美在学校欺负你了小馨馨，你告诉我，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收拾他，这个屁小孩，整天拽的像个二百五一样，东晃晃西逛逛的也不着家，我也早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殳觅馨看她后面说得气急了，习惯性地飙出了方言，再看她一只手掌握住另一只手的拳头，嘴里絮絮叨叨的，好像赫连现在就在她面前似的。她眼神向四下张望，仿佛在寻找武器——一个能制服赫连的武器。
徐朵虽已步入中年，却一直保养的很好，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自己也一直强调说自己身体里只是住着两个二十岁的少女，她的一些行为举止和穿衣风格也是二十几岁女孩的样子。
殳觅馨看她像个活宝一样转来转去，忍不住再次开口，“阿姨，不是我不帮，关键我跟赫连在学校都不说话的，真的。”殳觅馨摸了摸手里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徐朵见殳觅馨这么坚持，自己也不好再发话为难她，于是有些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赤脚走到床边坐下，语气里带了点莫名其妙的委屈，“馨馨啊，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是我跟老师打了招呼让她把你跟美美安排在一个班的。”
“……”
高一的时候赫连是实验班的，一个学期过去，他因为英语实在差得离谱被调到了普通班，也就是殳觅馨所在班级的隔壁。之前在实验班的时候，他是凤尾，后来调到普通班，又成了普通班的鸡头。
她就说以她的成绩老师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可能把她放到理科三班的，而且还是跟物理全年级第一的赫连一个班！
“我也没别的意思，你也知道，美美这孩子从小野惯了，他这个人做事情没分寸的，你看他自从住了校经常不在我们身边，很多事情我们不知道，他就为所欲为了，就他去年早恋那事，被他爸爸知道了，看把他打成什么样！”
高一上学期，开学没多久，赫连就谈了个女朋友，老师打电话给赫连雄，赫连雄好言好语地劝他分手，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他不仅不听，还犟嘴，把赫连雄气炸了，拿起身边的扫帚追着他满客厅地打。
“我呢，跟他爸爸想的不一样，我是觉得无所谓，他这个年纪想恋爱非常正常，说明他很健康。我就是想要他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被我知道，我好在他爸爸发现之前，把事情解决好，免得又像上次那样……”
“可是……”
最终，在徐朵的软磨硬泡下，殳觅馨收下了手机，并且答应她如果赫连在学校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汇报给她。
手心里握着梦寐以求的手机，殳觅馨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她只觉得像是握了块千斤重的秤砣似的，让她下楼梯都倍感吃力。
赫连家是简欧式的装修风格，此时她站在米白色的旋转楼梯中央，一抬眼就看见刚刚推门进来的赫连。
“你爬上面偷东西去了？”
赫连身上还是下午那件纯黑的宽t，湿漉漉的头发此时已经完全干了，并且乱糟糟的，正是这恰到好处的乱，给他整个人平添了一丝痞气。
他脚下穿了双价值几千的品牌鞋，抬脚迈上干净整洁的大理石楼梯，待他走近了些，她才发现他双颊微微泛着薄薄的红。
“问你呢，你摸到我房里偷东西了？”
他声音懒洋洋的，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听起来还有点沙哑。
殳觅馨听他张嘴第一句话就这么恶劣，不想理他，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喝了酒的状态。
她装作没听到，把手里的手机往身后掩了掩，侧过身子从他身边佯装自然地走下去。赫连捕捉到了她刚才路过他时，微微皱起的鼻子，应该是嫌他身上的酒味不太好闻。
“喂。”
殳觅馨止步，运了运胸腔里的气之后转身，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有事吗？”
赫连注视着她的双眼黑洞洞的，深不见底，尤其现在喝了酒，更加的深不可测。莫名地让人看了发怵。
两人都不说话，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静立着，一高一低，殳觅馨仰脸斜着眼睛看他，终究还是被他那熟悉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压得喘不过气。
赫连见她明明很怕还假装镇定的傻样子觉得好笑极了，不禁笑出了声。
这样安静的环境下，他突然出声，吓得殳觅馨心脏紧了紧，嘴巴微张，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憋闷的气。
“交代给你的事做完没？”他的声调没有太大起伏，语气里染上点莫名的笑意。
殳觅馨忍住想瞪他的冲动，轻舒口气，快速答道，“快了。”
“……”
“？”
“……”
“还有事吗？”
“……”
殳觅馨非常讨厌他光盯着人看不说话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似的，她没理他，转身走了。
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她隐约听到徐朵骂他喝酒的声音。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是英语课。
讲台上的中年女人挺个像是塞了只大西瓜一样的肚子，一只手掌往后扶着弯曲的腰，一只手拿英语教材站在写满英文的黑板前，讲课的声音无比洪亮，呱啦呱啦的，空气里都是漂浮的英文字母。
英语是赫连最讨厌的课，卓悦是他最讨厌的老师，没有之一，他从昨天看到课表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今天上课睡觉该做什么样的梦。
卓悦嗓门儿虽然大，但丝毫不影响赫连打瞌睡，她讲课的声音比他奶奶念经诵佛更容易催人入睡。
“youcanclarifythisquestionifyoustudybritishhistoryfirsttherewasenglandwaleswaslinkedtoitinthethirteenthcenturynowwhenpeoplerefertoenglandyoufindwalesincludedaswellnextenglandandwaleswere…”
晨风微凉，吹得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新鲜的阳光从浓绿的叶隙间漏下来，再像个顽皮的小孩子似的跳跃到光洁的地面上，然后乖乖地停靠在殳觅馨的脚边。
她坐得无比端正，低头认真地看着课文上那些组合在一起充满魅力的英文字母，很自然地跟着老师的思路。
她喜欢英语课，享受上英语课时的那种宁静，热爱听老师念英文时醇厚温润的声音，这种沉浸式的感觉简直就像真的置身在伦敦——虽然她没到过伦敦，但想象中那里一定是一个充满古典气息的地方吧。
她曾经读过一篇专门描写伦敦的文章，梦中曾无数次去到那里，她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踏上那个让她神往已久的地方。
她这样想着嘴巴不由自主地跟着老师默念，毫无征兆地，卓悦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殳觅馨还在自我陶醉地念着。
那个蹩脚的英文发音突兀地在教室后排地某个角落里响起。
殳觅馨的个子在班里女生里面算是很高的了。她自顾自地念着，良久，才觉察到来自周围的无数道怪异的目光，她头皮发麻，脸刷一下红了，她不自觉地拱起两个肩膀，恨不得把头埋到抽屉里。
但见讲台上的女人把手里的书本扣在一边，眼盯着教室后排靠走廊的某个位置喘了下气，似乎是在强忍着控制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赫———连——每！”
她的声音完全没了先前念英文时候的那种美好，取而代之地是努力压制住的愤怒。
原本静谧的教室里渐渐骚动起来。
卓悦是辰高出了名的暴脾气，她的脾气来源于想让自己的学生都有个好成绩，没有好成绩至少也要认真听课，她觉得那是师生之间最起码的尊重。偏偏赫连是她教过态度最坏的学生，整一个烂泥扶不上墙，但她又无法忍受自己放着他不管。
上学期最后一节英语课，卓悦被赫连一句“脾气那么大就不要生小孩”气得动了胎气，课上到一半就被送到医院去了。现在看她肚子比上学期又大了一圈，见她又要发作，每个人心里都暗暗地替她捏把汗，还有几个女同学小声安慰她别生气。
赫连疲倦地皱了皱鼻子，眯着眼抬起沉重的脑袋，不知道怎么睡的，前面有几撮头发已经炸毛了。他坐那缓了一下，看着前面一排排转过来的头颅，慢慢清醒了。
卓悦看着他那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开口，“我忍你很久了，赫连每，你要这样一次次地睡到什么时候？你不喜欢我可以，反正我教不了你们多久了，马上会有新老师来教你们，但我告诉你赫连每，有时候一个人的态度决定了他的生死，将来上社会了，更是如此！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这样耐心地管着你，等到以后有一天我真的连看都不看你一眼，话都不跟你说一句，完全当你不存在的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