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绿药

    唐心回到陶家的时候, 神色有些疲倦。邵柠月正在院子里摘花，粉色的木芙蓉十分娇艳，她现在虽然不缺银钱, 却依旧喜欢拿这种花染衣，像是在维持着某种经年的习惯。

    这时她看到小姑娘，远远便喊道：“心儿回来了。吃过晚饭没呀？”

    楚老二将唐心送到南巷子，便说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了。所以她没有吃什么东西，而且因为心里藏着事，她难得没有什么胃口, 于是淡笑着回答：“月姐姐, 我吃过啦。”

    先前她在花园里碰到的那个人, 原来是神医的弟子, 她和秦朗聊了一会, 知道她是唐家的女儿后, 根本不认识什么师姐, 他很是落寞。两人将彼此的情报交换的差不多。只是如果要秦朗帮她，唐心目前还没想到能拿出什么筹码。

    她的确可以供出莫老头, 虽然她不明白这“无香”的来历，但是那位大师姐肯定与老头颇有渊源。但是她没有说, 只是与秦朗约定了下次会面的时间。

    当初为了应对瘟疫的到来, 唐心才提早让莫老头帮她，四处寻找医术高超之人。没想到这三年莫老头一直没动静, 这时候反而给了她一个大的惊喜。

    比起那位脾气古怪的老神医, 秦朗的确还好打交道一些。若是放在往常，唐心今晚铁定睡不着，而是会在第一时间去找莫老头，商量接下来的策略。可是今天她却感到异常的疲惫。秦朗带给她的熟悉的感觉, 实在是过于折磨人。

    要知道之所以踏上这轮回之路，她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报复那人么。若不是这两人只是气质相似，皮相并不相像。恐怕她当场便会恨得杀人。

    眼下怪病已经开始肆虐，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不多了。唐心想了想，决定将田七的事情暂且先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应对这场瘟疫。

    说来也奇怪，前世她并没怎么听过这逍遥谷。可根据她的观察，那秦朗是个不俗之人，按道理来说，不该在前世里默默无闻。

    当时夷城的人死了大半，城主家还绝了一族。恰好此时王上轻信奸佞，民不聊生。因此才有沈赵两家后来的起兵。虽说唐心今天想给自己放个假，却还是没忍住开始思虑。

    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心儿，我煮了点桂花酒酿小丸子，趁热尝尝么？”她打开门，邵柠月端着一碗香气扑鼻的甜汤。

    金黄的桂花点缀在碗里，雪白的糯米丸子精致可爱，配上家酿红糖米酒。“姐姐”

    邵柠月把碗端到桌上，温柔地说：“这碗最是安神助眠，今晚咱们早点休息吧。”女人别的什么都没说，又仿佛把所有的事都说了。唐心感到鼻头一酸，暖意涌上心间。她乖巧地点头。

    与此同时，内城赵府。

    赵府的府邸极其阔气，原本是前朝大官的宅子，本来走得是清贵的风格。奈何赵家财大气粗，宅子易主后，新主人极尽装潢的气派，赤金玛瑙随处可见，精美的摆件比树木还多。

    此时夜已深，一处位置极好的院子，依旧是灯火通明。

    “白芍，热汤好了没。小姐待会该休息了。”厨房外，一个长相平淡的丫鬟抱手站着，满脸都是不耐烦。她是新进的一等丫鬟，叫绿药。

    因为心思多又会奉承，最近很受宠爱。而厨房里在烧热水，满脸灰扑扑的白芍，却是以前在房里伺候的丫鬟。

    “好了。小姐喜欢洗烫点的，所以我特意烧久了点”白芍好心地解释了一句。

    没想到绿药仿佛被刺到了，嗤笑一声，“哟，白芍姐姐不愧是从大小姐身边退下来的，倒是比我清楚的多。我便替主子多谢你的忠心了，只是呐，妹妹劝你一句。这人呐，要在其位谋其政。我想你不想去做更邋遢的活计吧。”

    若不是她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都不对味。也许单纯如白芍，还会以为绿药是真好心，所以在这感谢点拨她。

    这时绿药指使小丫鬟进来抬水，她也不再出声，垂头缩在阴影里。等她们退出了厨房，白芍默默收拾好绿药踢翻的小凳子。

    她是赵府的家生子，从记事起便被安排伺候小姐。虽说大小姐性子刁钻，其实也不会过于为难她。白芍心酸地想了想，好像就是从花家小姐和自家小姐交好后，她对自己的态度便开始慢慢改变了。

    这绿药从前不过是个三等丫鬟，似乎也是先得了花小姐的青眼，因此才慢慢被大小姐看重的。可白芍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介贱籍，尊贵的城主家的小姐，不会自降身价来对付她。

    只是如今不能亲自照顾大小姐的起居，白芍心中有些忧虑。但愿大小姐要一直过得好啊。这样她无论做什么，才能放心和安心。

    可惜白芍忠心护住，被如此对待的人却毫不领情。厢房里，赵素素刚沐浴完，披着湿漉漉的发，正坐在铜镜前准备抹香膏。绿药站在她身后，用毛巾替她擦拭头发。

    这花小姐送的香膏的确非同凡响，以前赵家和沈家请遍天下名医，对赵素素嘴上的伤口都没办法。

    这三年她因为这道丑陋的疤痕，才不敢出门，更别说去找沈青珂，才让那个叫唐心的贱民，白白地钻了空子。

    一想到这件事，赵素素的面容便扭曲起来，愤恨地扣了扣长指甲。绿药见她这个模样，知道这是她要作妖的前兆。

    她作为一个从底层爬上来的，心眼自然远超常人。眼珠子一转，应对的话便说出口，“大小姐真是天仙般的人物，难怪那花小姐总是来找您。奴婢看呐，她就是看出您日后一定贵不可言，才这么上赶着和您攀交情。”

    这话赵素素爱听。本来因为家世的原因，她不得不在花满月面前低头，没想到这绿药果然聪明，如此有眼光。不愧是她挑上来的丫鬟。

    她轻笑道：“毕竟是城主家的千金小姐。”并没有反驳绿药说的，看着心情好了起来。

    绿药心中暗自嘲笑她愚蠢自大，面上却愈发恭敬谄媚，压低声音悄悄说：“大小姐，我之前在外院当值时，经常出门办事。有次看到那花小姐，她扮作丫鬟去了药铺。您说她也快成老姑娘了，还迟迟不肯出嫁，是不是多少有点蹊跷啊。”

    别看赵素素和唐心年纪相仿，她不该懂的却懂的不少。听到绿药这番不怀好意的话，她的凤眼一转，仿佛淬着毒，“花姐姐的事也是我的事，她遇到麻烦了，我怎能袖手旁观呢。”这话说的倒是为别人着想似的。

    “绿药，可不要误事。”她没说具体要做什么，丫鬟与她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心照不宣，“奴婢遵命。”

    说来也是合该赵素素运道好，翌日晌午绿药便顺利回了府。主仆两人在房内密谈，丫鬟喜不自禁地将一张纸双手递给她，卖弄道：“大小姐，您真是神机妙算，看看奴婢替您找了什么？”

    赵素素看了下药方，上面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唯独没出现“红花”、“麝香”之类的字眼。她有些疑惑，难道是某些隐秘的伤寒药？在做害人的事情上，她一向很有头脑，很快便想到找府里的大夫，悄悄地问清楚便可。

    “那伙计也是个没什么血性的，我威胁说要找人弄死他，他便一股脑全招了”绿药还在洋洋自得。赵素素突然发问，“你去药铺的时候，可隐藏好了身份？”

    绿药一怔，下意识答道：“奴婢换下了婢女的衣裳，装作平民女子”她突然意识到赵素素的眸光变得冷酷，直觉让她迅速作出反应，“奴婢、奴婢绝对不会连累您的。求大小姐开恩！”

    见自己的杀意竟然被提前点破，赵素素反倒冷静下来。她又想了想，觉得这丫鬟的确难得，比白芍那样的蠢货讨人欢心的多。若是就这么杀了，实在可惜。而且她不信拿到了花满月的把柄，她还敢在自己面前嚣张。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好绿药，我怎么舍得呢。”赵素素面上带笑，明明是艳丽的五官，绿药却感觉面前的是一条毒蛇。“告诉狼刀，今晚之前处理好那伙计。记得这次别被赵逸的狗腿子发现。”

    绿药打了个冷颤，不过是一件这样的事，这才八岁的女孩便能下此狠手。她突然对自己不顾一切，爬到这个位置产生了一丝丝后悔。

    可面对荣华富贵的诱惑，既然不是她死就行。往后她要面对的阴司可不会少。绿药攥紧拳头，应下后便离开了。

    半个月后，夷城又经历了一番变化。西郊马场的怪病，终究还是没有按照李家设想的，不过是死一些马，死一些马奴。

    这怪病因为发病时，人的喉咙会极其干涩疼痛，胸部鼓胀，发出马嘶吼时一样的怪叫，被时人称为“马喉痹”。

    这病虽可怕，却也不算难以防治。一开始死的只有些常出入马场的平民。可自从李家的嫡子和嫡女双双染病身亡后，内城便也乱了起来。

    李家的嫡女叫李素颖，刚好及笄定了好人家。而她平日里最喜和贵女们玩，各种诗会茶会从不落下。她染病死去的消息一出，城内的富户们纷纷炸开了锅。

    唐心还是在和秦朗见面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消息。他们约在霁月茶楼，叫作“荷风”的上等包厢。秦朗和她说起这件事。唐心回答说，她先前在外头，听说的差不多了。而少年许是为了活跃气氛，还悄悄告诉她另一桩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