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神医
这人的声音如寒玉, 除了他家少爷，沈管家从未曾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
他烦躁的心绪奇异地被抚平了些许，转身看过去, 他不由地当场失神。这世上竟然有风姿如此出众的少年！
站在院内的是个十五六的少年，穿着一袭青袍，上面绣着淡雅的竹，远远观之如芝兰玉树。
他眉若远山，点漆般深邃的眼眸，鼻梁直而高, 线条无一处不优美。近观之犹如朗月入怀, 清雅无双, 恍若谪仙。
饶是沈管家阅人无数, 仍被这少年的容貌震在原地。他目光呆滞地张着嘴巴, 早没了往日精明老练的模样。
好在小厮早就见过此人, 没有如管家般失态, 他躬身道：“小秦神医，您看我家家主的伤势”
这位过于年轻的神医不仅生得仙人一般, 性子也很是温文尔雅。
他客气有礼地开口：“神医不敢当，叫我秦朗就好了。方才在济世堂, 我大致了解了沈家主的伤势。若是信任我, 可否带我先去看看病人？”
沈管家终于回过神来，他臊红着脸, 忙道：“秦神医, 真是罪过。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千万不要和老奴计较。”
现在家主这个情况，别说是老神医的弟子来了，哪怕来的只是个赤脚大夫, 只要他敢拿刀，他都阿弥陀佛了！
“沈大，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快带神医去见主人！”管家终于恢复平时的模样，敞着大嗓门迅速吩咐下人。
明明是您老自己在发愣。沈大在心中悄悄嘀咕，一时也不敢怠慢，领着秦朗直往主卧去。
院子中便只剩管家一人，他捏了捏袖角，望着那道青色背影走进房中，仿佛一尊古老的泥塑。
虽然这位神医弟子年纪小，不知为何他却对其由衷地信任。因为心情过于大起大落，人精似的管家都没察觉，这似乎有些不大寻常。
这时另一个家仆匆匆地跑来，“沈管家，少爷他回来了！”管家捋了捋有些皱的袖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还不赶快去接。”
主母一直在房里陪着家主，他只负责找大夫这件事。府里的主心骨终于回来了，于是两人又急忙去大门迎。
西郊，南巷子。
“心儿，该起床啦。早饭准备好了。”唐心被喊醒时，睁开眼望了望窗外，迷糊地感觉天已经大亮。昨天邵柠月和楚老二听了她要萝卜传达的话，一直待在家里。
昨夜她回来时似是累极，两人什么都没问，只是催着她去休息。没想到她忘了提醒。邵柠月却都猜到了，今早没有出摊，直到这个时辰才喊她起床。
因为昨日的事情，楚老二睡在偏房。今早还是他第一次在陶家吃饭。等到唐心梳洗完坐到桌边，发现大人们的脸色都有点沉重。
今早吃的是酸汤水饺，配上两碟秘制的腌豆和肉酱。邵柠月还给唐心热了一碗牛乳，说她在长身体得多补补。
往常一切以干饭为重的楚老二却没动筷子。三年的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最多。
他不仅更加健硕，从前流里流气的气质，也化为一种世事历练的成熟，英俊而锋芒内敛，像是一壶经年的老酒。
他皱眉，沉声道：“昨日行刺沈家主的人已经被关进地牢。听说是马场的伙计，不满赋税心生怨恨”邵柠月和唐心都静静地听着，知道楚老二说的不止这些。
“西郊马场应该是出大问题了，”楚老二经过一番推断，得出自己的结论。这段时间正是因为马匹成本变高，楚老二才去码头重操旧业。
唐心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的男人，心中有些欣慰。她果然没有看错她的二哥。
邵柠月认真地听完，沉吟道：“用马紧张的原因无非是马少了。而马匹变少极有可能是马病。若是寻常的马瘟，马场没必要遮掩到现在”
她突然抬眼看向唐心，眸光锐利，“心儿，你昨天说要我们别出门，便是因为这个吗？”
向来温柔的女人此时有些严厉。唐心莫名地心中一紧，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有这个猜想啦。而且我已经长大了，我会注意保护好自己的！”
她突然感到头顶传来一阵温暖，接着光洁的额头便挨了一记弹指，唐心吃痛地轻叫出声。
楚老二眼中也是颇不赞同，语气却宠溺，“你才多大。人小倒是鬼机灵。下次再偷偷去冒险，你二哥可要请家法了！”
“我哪有偷偷地”唐心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嘟起唇揉额头。
“在我和你二哥眼里，你呀，永远都是小娃娃，”邵柠月擦干净手，剥了个鸡蛋递给唐心，“我们会护住你的。”
原本肃着脸的男人，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词，莫名地觉得脸上发热，心跳忽地急促起来。在这之后的早饭时间，楚老二没再说话，只看到他哼哧哼哧地吃饺子，好像恨不得把脸都埋在碗里。
这酸汤水饺是邵柠月的家乡菜，面汤红亮，饺子皮薄肉多，肉质鲜嫩，酸辣的汤水又中和了油腻，就连早上胃口不好的人，都能吃完一大碗。
吃完早饭后，唐心回房拿出一个包袱，将在杂货铺买的面罩、白酒交给邵柠月。楚老二好奇地拿过面罩。
“二哥，你若要出门，一定要带上这个。回家之前，再用这酒洗洗手。”唐心眼巴巴地望着邵柠月。
“就让你二哥出去打听打听…”女人安抚地捏捏她的脸蛋。
“二哥~”唐心又可怜兮兮地望着楚老二，清澈的眼眸里仿佛汪着水，要哭不哭的。
“陶娘子，不如就让我带着心儿吧，我一定万分周全。”一大一小都这么看着她，像是两只可爱的毛茸茸的兽。邵柠月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好不容易被允许出门，唐心走到院门处却不急了，而是停下来观赏新开的木芙蓉花。楚老二耐心地在一旁等她。
无人注意，女孩站的地方是整个陶家视野最好的，地势偏高，能望到不少地方。过了一会唐心似乎欣赏完了，她的眼神很快地掠过一株老杨树，笑道：“二哥，我们走吧。”
不久后的大街上，唐心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楚老二同样脸色沉重。行人们都有意识的缩肩掩鼻，脚步匆匆。
大白天的商铺都关了，家家紧闭门户。不时地有人神情慌乱，往外城的医馆方向跑。而在看到这样的人时，行人们都纷纷侧身，好像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们来到一处露天的茶棚，刚好是唐心路过的那家。茶博士许是得到消息晚，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楚老二走了过去，问他:“店家，请问这是出了什么事么？”
“呀…”茶博士被吓了一条，退后几步，看到他戴了口罩，才舒了口气，“您还不知道吗？马场那边死人啦！这病来得古怪恐怖，自从昨日出了个病人，到今早听说有五个得这种病的了！”
这时他注意到唐心，疑惑了一下，接着眼睛一亮，“哎，你不就是昨儿那个小姑娘”许是看到个熟悉的人，茶博士善谈的热情又回来了，扯着他们开始絮絮叨叨。
唐心说担心莫老头，又和楚老二一起去找了他。莫老头原本便记挂着唐心的生辰，送了她一朵大红色的绒花。
楚老二左看右看，觉得这红花虽艳了些，却喜庆，将小姑娘衬得更孩子气。无视唐心有些黑的脸色，夸赞了一路。
最后她到沈府时已是下午，此时城门严格控制城外人的进出。她带着沈青珂给的令牌，守城的士兵没有为难她。
在等待门房通报时，楚老二低声说：“心儿，我都说了我替你还书就是。你还非得亲自来跑一趟，”他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嘟囔道：“这沈家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虽说楚老二是在沈府学成的武艺，他不仅清楚自己是沾了谁的光，还一直觉得沈青珂的心思不纯。因此后来硬是给了武先生大笔银子，还当着沈青珂的面，就是为了让他明白，他可不想让心儿欠他。
“二哥，这次我一是为了还书，二是也该商量、结束课业的事了。”
“结、结束？”乍一听到唐心的打算，楚老二瞪圆了眼睛，他一时有些慌，“心儿，二哥不、不是那个意思。你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没关系，哥你别多想。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唐心耐心地解释。乱世已经开始，大厦将倾。她都打算好要送他们离开这，哪里还顾得上学业。
“唐姑娘，请容我带您去见少爷。”一个伶俐的丫鬟朝他们走来，她生得容长脸，细眉长眼，虽然不如书画讨喜，却很是正派端庄。她领着唐心，一边说，“少爷此时还在主院，和夫人商量事情。还要请姑娘稍等片刻。”
这时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您就在院子里候着就行，我去给您安排桌凳。”唐心倒是没说什么，见丫鬟这谨慎的模样，她大致猜到书画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于是唐心便坐在小花园里，她还挑了个迎着风口的地方。丫鬟好心地劝她：“唐姑娘，这儿风大，要不还是咱们换个地方吧。”可惜唐心再三坚持，她只好拿了件披风给她。
刚好这披风也是红面白底的，远看她整个人就是一团红，还有几分滑稽。她却浑不在意地吃着甜果，喝着香茶。毕竟她今天可不是为了见沈青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