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救
西郊的长街上, 行人们脚步匆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他们的神情掩饰不住的激动, 也许对城中发生的事是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
人就是喜欢看热闹嘛,唐心能理解,可看热闹看出病来,就有点令人无语。她在杂货铺买了些东西,再踏出门时, 戴上了厚厚的面罩。
当时她是用袖子掩着脸进的铺子, 老板好奇地问她怎么了, 唐心只说是脸上起了红疹。原本一切都还算顺利, 没想到就在她路过茶水摊时, 意外发生了。
当时摊子上有两人正在聊天, 一个老头和他儿子。唐心隐约听到, 谈的是朱雀门的事。听他们说,今年沈家管辖的区域突然加收赋税, 引起民众的不满。刚好沈家主在朱雀门视察,便被记恨的人盯上了。
年轻人感叹那持器伤人的男子是条汉子。唐心却没把这话当真。她知道田七应该是幕后之人的一颗棋子, 什么因为不满赋税只是个幌子。
“想老夫当年多么威风, 那姓沈的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茶摊上还卖甜米酒,这酒并不醉人。老头显然酒量不行, 喝高了之后开始吹起来。
唐心随意地瞟了他们一眼, 正准备离开。没想到正仰着脖子喝酒的老人,身子突然一僵,双手仿佛被冻住。“哐当”一声,手中的木杯子从手中跌落, 骨碌碌刚好滚到她的脚边,阻住她向前走的步伐。
“爹!爹你怎么了?爹!”年轻男人惊慌地伸手去扶。唐心拧眉看过去,老头的面色突然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球鼓出,眼珠变得浑浊不堪。
不过片刻,他似乎被人掐住了喉咙,面容痛苦地扭曲起来。“嗬嗬救、救哈”他拼命发出最后的求救声,接着不断地发出骇人的响声,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茶水摊上的客人被他吓到,都一溜烟地跑出茶棚。就连茶博士都被吓得躲在摊子后面,没有去追还没付钱的客人。
老头的儿子是个性子软的,事发突然,他急得涕泪横流,完全失了章法。“这是怎么回事,求求你们救救我爹”
这时一直发出怪叫的老头,突然双手作出爪状,接着用力地朝自己的喉咙抓去。因为他儿子离得最近,唐心当即喊出声,“赶快按住他的手!”
女孩的声音清亮而气势十足,如同一道清雷,将男人的神智拉回来些许。
他迅速地作出反应,在老头即将碰到喉咙时,死死地捏住枯瘦如树干的手。见被人阻止动作,老头彻底发狂,他发病的样子虽然恐怖,实际上却没什么力气,死命挣脱不开后,便朝他儿子的手狠狠地咬下去。
“啊!爹,我是腾儿啊!”男人吃痛叫出声,却也知道箭在弦上,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于是咬牙没有松开手。
唐心又摸了摸面罩的带子,确认这面罩严实后,才敢走近这两人。“这位小哥,你爹爹平日可曾有过这种症状?”
男人抬头,看到是个不到十岁的姑娘,他不免有些失望。女孩带着不知什么材质的面罩,虽然看不清全脸,露在外面的眼睛却清澈如水,充满灵气又美丽。
他莫名地镇定下来,找回平日正常的语调,肯定道:“我爹他平日很健康,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躲在远处的人见一个小姑娘如此,有几人鼓起勇气围了过来。唐心注意到了,出声阻止道:“大家先别靠近,”她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我爷爷的祖上行医。我听他说过,若是正常人突发怪病,这病不仅凶险,而且很可能会传人!”
此言一出,那些人愣了片刻,接着飞快地收回脚,退地比之前还远。见到这情况,男人的眼中弥漫起绝望。这下更加没人能帮他了。
可他知道女孩说的有道理,也没有责备她。好在他爹也许是没了力气,咬住他肉的力度逐渐变小。
其他人听到这话后,有脑子活络的当即说,“秦子腾,我那头驴正在河边吃草。我给你牵过来,你赶快送秦叔去医馆吧!”
“是啊,你身上的银钱够吗?我们借给你,你赶快走吧。”
“不能再耽搁了,人命关天啊!”
他们将银钱用布包着,扔了过来。秦子腾红了眼,一时有些感动。此时这些慷慨热心的人,不少之前还冷眼旁观,这些人大多是西郊的住户。
她知道他们是听到这病会传染,因此才急着把秦老头送走。她与沈青珂的对弈刚刚开始,自然不会死于这场瘟疫。见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她准备悄悄离开。刚走出几步,便被唤住了。
“小姑娘,谢谢你!”男人朝她高声道谢。唐心回头,看到秦子腾将他爹半抱起来,正准备将他放在驴背上。若这病真的是瘟疫的由头,恐怕这年轻人也
唐心朝他点点头,又摆了摆手示意他快走。她无法改变这些人的命运,只能尽力相助,哪怕这些也可能都是徒劳。
茶棚发生的事虽然惊险,却没有耽搁太多时间。等到唐心到马场时,乌金才完全西沉,天色彻底暗下来。
她让萝卜监视田七三年,即使还不清楚马场的内幕,对他的家庭情况却了如指掌。田七性子沉闷又木讷,快三十才娶妻,娶的是西郊农户人家的女子。
去年田氏给他生了个儿子。夫妻俩的日子虽清贫,却也平淡幸福。根据萝卜的观察,自从有了孩子,田七一天和人说话的次数,从不超过三句到能有五句。
三年前唐心根据拿到的所有资料,断定指使孙兰馨的人与田七有关,是因为那天他难得地请了客。而请客的时间,刚好是孙兰馨进入马场的时段。
可田七在马场的境况不太好,可以说一个朋友都没有。这足以说明问题。而随后田七的诸多行为,也有些不对劲。
至于这次田七刺杀沈齐良的真正动机,唐心目前还无法猜测。但是他这样真心疼爱妻子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会做出危险行为。因此田七已经成为弃子,她才想着来寻田氏。
可惜她还是来晚了。唐心仗着人小嘴甜,拦住一个空闲的伙计询问。这才知道就在她来之前,一位自称沈家少爷的少年,从李家人手里,带走了田氏和她的孩子算算时间,若是她没管茶棚的事,是能赶上的。
“多谢。”她朝回答她的伙计道谢,转身后拧起眉心。她倒不后悔救人,只是没想到,沈青珂能这么快就横插一脚,心中有些许烦躁。可惜木已成舟,只能另寻他法。唐心思索片刻,没有停留便往回走。
马场伙计好奇地看了看她的背影,搓了搓手,正准备回去做事。“大哥,请问能和您打听一点事吗?”他又被人叫住了。
他回头一看,这次是个瘦削清秀的青年。对方很客气,饶是伙计不大情愿,还是不耐烦地点点头,“你问吧。”
“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比我高一点,二十来岁,有点凶的男子?”
刚刚那可爱的女孩找的是妇人,这个男人却是来找男人的。伙计暗道奇怪,稍加思索后,摇头道:“没有见过。”
“谢谢大哥。”男子似乎松了口气,神情轻松许多,他又行了个抱拳礼,“谢谢您,谢谢。”
一个大男人,倒是有些娘们唧唧的。在他走后,伙计嘀咕了一句,“真是奇怪的人。”
城内沈府。
回廊处挂满灯笼,下人们进进出出,皆是神色紧张,大气都不敢出。
白日里为了迎接贵客,沈管家提心吊胆地安排了宴席,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位赵小姐。没想到晚上他要迎接的场面更大,更令人胆颤心惊。
沈管家站在内院门口,抹了抹脑门处的汗,低声问小厮,“请到神医没?”
下午的时候,家主躺在担架上被送回府。他第一时间吩咐人去叫府上的大夫。
他们看了之后,都说家主是皮肉伤过重,需要尽快医治。
那歹人也不知刀上涂了什么,伤处的肉腐烂得极快,已经深可见骨,需要刮掉腐肉。
偏偏他伤的地方在腿根,就挨着腹下那要紧之处。府里医术最好的大夫握着刀,手抖了半天都不敢下刀,最后哭着说愿意一死。
沈管家今年已经五十岁,在沈府待了大半辈子。他能理解大夫的心情,换做是他,的确宁愿去死,也不敢动这一刀。万一偏了一寸,他要怎么面对醒过来的家主,怎么面对沈家的老祖宗!
被问到的小厮低着头,他一紧张便容易岔气,讲话支支吾吾的,“神医、神医他老人家说,今日诊断的次数已经用完了”
沈管家皱起老脸,没忍住飚出脏话,“这糟老头子狗屁不是”
他的脸上逐渐浮现绝望的神情。家主的情况不能再拖了,无论如何还是命最重要!
他下定决心咬牙道:“来人呐,让大夫动手。若是他不肯,便拿刀架着他脖子”
小厮胸中的一口气缓了过来,继续说,“但是神医的弟子,他、他来了。”
“什么狗屁弟子”管家的怒气溢于言表。
“沈管家,还请不要动气。”一道悦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音色如同上好的箜篌般华丽,又如雨落山涧般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