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诱佛（完）
斗转星移，日夜流逝。
善清带着苏含衣走遍了妖界山川花海。他们日夜相伴，已然成了最默契的伴侣。哪怕什么也不用说，一个眼神，也能够明白彼此。
这日不知道为什么，苏含衣觉得格外疲倦，于是便早早睡下了。再次睁眼时，她并未见到那两只鸭子精，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大眼，甚至有些熏人的眼。
她唤了那鸭子精几声，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她下床在宫殿里转了几圈，又走出门，瞬间在花树下瞧见了她们的身影。她们变回了原形，毛发上还沾着血迹。
“怎么会这样？”她讷讷道。
她用法术拂去她们身上的伤痕，将她们葬在了花树之下。
葬好她们之后，她一路往外走去，呼喊了半天，半点回应也没听到，入目的只有成堆的尸体。
往日里守门的妖精，全都变回了原形，毛发上还沾着血迹。它们的尸身并不可怖，几乎只有几道浅浅的伤痕。几道浅浅的伤痕便能致命，可见凶手的法力有多高强。
她越往外走，心就越沉。她心头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
她摇摇头，强令自己不去想这些。
她穿过尸山，来到妖王宫主殿，却见善清赤红着一双眼，立在乾坤塔之上，舔舐着手中的猎物。而他的身后，还有一道浅浅的龙影。
听见动静，他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幽幽望向了她。他飞身至她的面前。他的眼睛变成了幽蓝色。
“你是阿墨，还是银龙？”
“你说呢？”他嗤嗤一笑，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真是只勇敢的小狐狸。听说勇者的皮肉会更加鲜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含衣直视着他，不卑不亢，“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使他沉睡，但别忘了，你只是一缕残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只是暂时占据了他的身体，不一会儿就会陷入沉睡吧？”
“呵，你倒是聪明。不过，就算只是暂时又如何？杀你的时间还是有的。”他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一点一点收紧，看到她脸色慢慢变成酱紫色，他的心头闪过一丝快感。
而忽然间，一股莫名的力量自她体内冲出，灼伤了他的手。他大惊失色，连忙放开了她，“你……”
他急速后退数十步，嘴角流下丝丝鲜血，“你一只妖精，身上怎么会有佛的气息？”
苏含衣也愣住了。为什么，她身上会有佛的气息？
霎时间，忽然风云诡谲，天地变换。妖界的天空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痕，在这裂痕之中，慢慢现出一丝佛光。而后，佛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逐渐汇成了一个大圈。
慢慢地，佛圈隐去，一名身着金色袈裟的老者自半空出现。他飞身至乾坤塔之上，双手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孽畜，枉费我当年饶你一命，如今你竟造出诸多杀念。”
他手一挥，一阵佛光圈向了银龙。银龙瞬间发出一阵哀嚎，他神情扭曲，残魂被佛光强行吸了出来，附在了乾坤塔的表面。
乾坤塔上现出一条浅浅的龙影。银龙抽搐，翻腾着，乾坤塔也随之震动。
老者默念佛经，巨大的金色经文笼罩在乾坤塔之上。银龙的动作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淡，最终化作一阵青烟飘入了乾坤塔内。
而善清，也在此时睁开了双眼。
他的双眼依旧泛着幽蓝的光，面容也是如常般妖冶。他幽幽望向苏含衣，又望向那名老者，眼中情绪莫名。
“阿弥陀佛。善清，你知错了吗？”老者默念佛经，驱逐善清体内的妖邪之气。善清端坐在地上，被无数经文包裹着，身上的妖气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终慢慢现出了一丝丝佛光。
再次睁眼时，善清的双眼已变成了浅棕色。
“师祖，善清不知。”
“你果真不知吗？你为情所困，堕入妖道，世所不容；你堕入妖道后，狂妄自大，惹得银龙祸乱妖界，诛杀数千妖灵。”
苏含衣见状便道：“大师，小妖听闻：佛家普渡众生，以救人于危难为己任，善清是为了救我才堕入妖道。成为妖精并非他所愿，何况在成为妖精之后，他也不曾伤害过任何人，他又有什么错呢？”
“阿弥陀佛。果真没有伤害任何人吗？”罗纳沙手一挥，眼前便出现了两幅画面：一是掉落在墙角，沾着血迹的狼王尸体；二是一只嘴唇发青的白狐。
罗纳沙又道：“且不说你杀了这两只妖精，此外，妖界祸乱也是因你而起。”他闭上眼睛，轻轻转动佛珠，“你可知错，善清？”
善清目光转向了苏含衣，眼中闪过千万种情绪：难过，不舍，纠结……他轻轻扯着衣衫的下摆，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眼时，他满目澄澈，跪在地上，语气坚定：“弟子知错，求师祖责罚。”
“那你便留在人间，施善忏悔吧。”罗纳沙又将目光转向了苏含衣。
善清沉默着，也没有望向她。他知道，一旦他开口，无论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阿弥陀佛。阿玉，你虽是只妖精，却也极有灵性。你可愿随我回佛门修行？”
“我不愿意。”苏含衣道。
“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罢了。”罗纳沙挥动袈裟，面前便出现了一个刻着莲花纹，约莫半人高的镜子。
“这是轮回镜，去吧，善清。等你了悟了，自然能离开此镜。”他手一挥，善清的身影便消失了。
苏含衣正要开口，却被他打断了，“阿弥陀佛。施主，他是佛，你是妖，本来就没有可能，倒不如早日放手。”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们并没有违反天道，你又为何要阻拦我们？”
罗纳沙闭上了双眼。
妖界的天空瞬间变得暗沉。一阵妖风平地而起，无数妖灵脱离了它们的身体，飞至了妖界上空。
而罗纳沙端坐在无数妖灵的中央。他双手合十，默念佛经，召唤往生阵，超度万千妖灵。
妖界的上空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画面：无数妖精，狼妖，虎妖，兔妖……它们的种种过往，它们的喜怒哀乐，苦楚心酸，统统漂浮在这狭小的天地里。
而下一瞬，所有的幻境都破碎了。天空中的阴霾渐渐消散，一切都开始明亮起来。微风浮动，花朵送香，妖界虽然没了妖灵，一切却都好像慢慢活了起来。
“若他不是佛，我自然不会阻拦你们。只是因果循环，自有天意。你和他本就不是同类，相互纠缠，只会破坏因果，枉误了他人性命。”
“你的意思是，妖界会出现今天的场面，都是因为我和善清违反了天道？”
罗纳沙没有回答，而是化作一阵佛光离开了。而那面轮回镜，也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苏含衣有些恍惚。善清，难道要永生永世被困在轮回镜里，生生世世，不死不灭？她忽然心口一痛。
她望向这瞬间明朗的天空，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善清被困在了生生世世的轮回里，而她又何尝不是呢？难道，她也是如善清一般？难道，善清，曹闵，早雨，全都只是她的梦境？
可，若只是梦境，为什么会这么真实？她伸手去触摸面前的花草，触感是那么真实，而空气中，也仿佛还残存着善清的气息。
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怎么可能只是梦境呢？
她叹息一声，失神良久。
妖王宫有一座藏书阁，她便每日去那里翻阅资料，半年后，终于找到了一本记载《轮回镜》的书籍。
上头写道：轮回镜乃是仙界至宝，历来被无数仙家争夺用以修炼。只不过，入了轮回镜的仙家，要出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轮回镜中灵魂越来越弱，直至完全消散，也就是魂飞魄散；二是修炼圆满，功至大乘，便可以自行脱离轮回镜。
虽然有巨大的风险，但无数仙家仍对它趋之若鹜。毕竟，谁不想成为仙界翘楚呢？
苏含衣叹息一声，走出藏书阁，望向了那片浮生花海。
这一望，就是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