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诱佛3
“你不问我的名字么？”苏含衣的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柔声问道。
“名字而已，人之表象，是什么都无关紧要。”善清淡淡道。
“那你不问我的名字，该怎么称呼我？难道，你每天都叫我狐狸精吗？”苏含衣“吃吃”一笑，难得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小僧称呼你女施主便可。”
“那可不行。天下有千千万万个女施主，万一我和别人在一块，我怎么知道你是叫的我呢？”
善清沉默了。他忽然想起数年前师父曾对他说，女人最是麻烦，现在看来，师父说的果然不假。
不知过了多久，苏含衣昏昏欲睡时，才终于瞧见，不远处有一处村落，冒着缕缕炊烟。
“戴上这个吧。”善清递了块粗布方巾给她。
苏含衣接过方巾，笑道：“本来以为你久居寺庙，什么也不懂，却没想到你如此心细。”
她轻轻将方巾缠在耳后，遮掩面庞。可这方巾太过粗糙，磨得她脸有点儿疼。
“不过也是，一个和尚和一个年轻女人，真是奇怪的组合呢~待会到了村上，你该如何解释我们的关系？”
善清皱眉，轻声道：“小僧只说你是小僧无意间救下的即可。”
到了村上，二人便投身一家农户。那农户的男主人外出打猎了，屋中只有女主人和她不满十岁的孩子。
女主人便将她已出嫁的女儿的房间腾了出来，让苏含衣住，而善清则是打算收拾收拾住柴房。
“柴房又冷又潮，不如你睡那个小榻上吧？”苏含衣道。
善清不语。
苏含衣便轻声对他道：“我不是人，是狐狸精；你也是个和尚，没什么好忌讳的。”
善清深深看了她一眼。
苏含衣便不理他，径自躺在了床上。她才躺了一会儿，便觉得仿佛身上的每一寸细胞都休眠了，只剩下数不尽的疲倦。
她轻轻唤了几声善清，道：“我快饿死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好不好？”
善清淡淡瞥了她一眼，放下行李便出房门了，不久就端了盘绿叶菜回来，“只有这个，吃了吧。”
苏含衣饿得前胸贴后背，心里也蓦地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她拼命将它压下去，却还是烦躁极了。
她知道，她是受了狐狸精习性的影响。她轻抚着胸口，觉得那颗跳动的心，仿佛都不属于自己……
她轻轻叹息。狐狸精，总归是妖精，若是有一天她妖力暴涨，也不知道会不会妖性大发，滥杀无辜……
“我要吃生肉！”她哑着嗓子说。
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通红。而后，她的臀部，竟然慢慢冒出了一条尾巴……她连忙用被子挡住了。
“和尚，我现在既然跟着你，你就该负责我的衣食住行！”苏含衣拼命忍耐着。她的眼睛越来越红，她感觉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着，她的身体都要扭曲了，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善清瞧着她的模样，低低叹息一声，“罢了。因果循环，自有天意。”
他随即便出去了，再回来时，手中端了一整盆生肉。
他放下肉，便迅速离开了。
苏含衣三两口便将那盘生肉吞掉了。这肉一下肚，她的神情立刻恢复了清明。
她望着那还剩一滩血水的木盆，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变成妖怪……
这妖怪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而妖精的习惯，甚至在控制着她的意识，她的行为！
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完全被妖精的本能支配！
“和尚，和尚！”她对着门口唤了两声，见没有回应后，便下床出去寻他了，四下都找了一圈，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正当她想回房时，便瞅见了刚打猎回来的男主人。
那男主人方脸黄皮，个子高大，一见她便呆呆愣在原处，手里的兜网都掉了，网中的动物四处逃窜。
“你的猎物掉了。”苏含衣轻声提醒，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柔媚得不像话。
“哦，哦……”男主人完全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苏含衣不再说话了。她现在没有现出真容，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这男人就……难道，狐狸精的魅力这么大的吗？
她飞速回到了房间。她坐在房里等了许久，方才等来了善清。
“今天多谢你了。善清。”
善清眉头轻皱，“你不必道谢。等到了凉州，你我便分道扬镳吧。”他忽而闭上双眼，转了转手中的佛珠，“这户主动了色心，你我得尽快离开此处了。”
“好。”
二人便随意收整了下行李，连夜出发了。
“善清，你不能丢下我。”还未到凉州，苏含衣便对善清道。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这善清和尚是个六根清净的高僧，而她，只是一只狐狸幼崽，不论在妖界、人界，抑或是其他地方，都是一个极其弱小的存在，而跟在善清身边，无疑是最安全的。
“世界万般，自有法则。你我人妖殊途，断然没有跟着我的理由。”
“可你们佛教不是常说，众生平等吗？那么，是人又如何，是妖又如何？”
“世界万物，自然都是平等的，只不过各有各的归处，又何必纠缠在一起？”
“这怎么能算纠缠呢？你们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我不是人，但也是条生命，你就这么放着我不管，让我成为别人的食物吗？还是你们佛家不讲究知行合一，永远只是口头行善？”
善清沉默不语。过了好半会儿，他才道：“你的族人在哪？我送你去那儿。”
“不知道，这几十年，怕是都没人管我了。”她坐得离善清近了点，那熊熊的篝火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你呢？你打算去哪儿？”
善清摇头，“小僧不知。”
“你不打算回佛寺了吗？”
“并非如此，只是小僧的师父说，只有悟得三垢八苦后，小僧方能回去。”
“三垢八苦……”苏含衣微微失神，“那你已经游历多少年了？”
“小僧已在外游历八年之久。”
“那这三垢八苦，你参透了哪些？”苏含衣笑问。
“小僧愚钝，尚未能参透十之一二。”
“那你要再这么下去，怕是一辈子都参不透这三垢八苦。”
善清默默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你总是端着高僧的架子，又怎么能参透呢？这三垢八苦是什么？无论是人，还是神仙精怪，都为这三垢八苦所苦。只有你们佛教中人，总是端着佛的架子，不肯沾染尘世分毫。那么，你既不愿意入世，又如何能参透这世间种种呢？”
善清平静的眼眸中染上了些许困惑。是啊，这些年，他从不愿意沾染任何凡尘中事，每每遇见人间种种，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面对。
“可一旦沾染凡尘，那便难以脱身……”
“若是不得脱身，那便是你心性不够坚定；若是能脱身而去，那你便也算参透了。”
“那，依你之见，小僧该如何？”
“自然是……还俗。”
到了凉州后，二人便在一家客栈落了脚。歇了一夜醒来后，苏含衣发现，善清竟不辞而别了！
她叹息一声，只得自个保重了。幸好她此时身处人界，不至于轻易成为其他妖怪的口粮。
她便定了一月的房间，然后每日出门去买生肉吃，虽然不是很饱腹，却也能勉强解解饿。
而她，明明每日出门都戴着面巾，并且穿得十分朴素，却不曾想，还是引来了登徒子。那登徒子在客栈下吵吵嚷嚷许久，吵得她忍无可忍出了房门。
闹事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青年男子。他身着华衣，身躯肥胖，发量稀少，嗓门极大，“姑娘，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有多苦？我每日上街就是为了瞧你一眼！姑娘，我家里有五十亩良田，而且我还没有娶妻，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绝不纳妾！”
他的身旁还立了两名体格异常壮硕的家丁，仿佛她一不同意就要把她绑回去似的。
苏含衣望着他，没说话。她有些不理解。她明明脸遮得严严实实，衣裳也穿得十分臃肿，就这样，怎么都能引来这种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呢？难道，是狐狸精的魅力太大了？
她没有开口，只是在不停地摇着头。她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娇媚，为免迷惑更多人，她索性装聋作哑。
“你是个哑巴？”男子死死盯了她许久，猛一激灵，仿佛瞬间回过神来，“又胖又哑？我怎么会……？奇了怪了。”
他旁边的两名家丁也忙道：“公子，就算你想找个好生养的，也不用找个哑巴呀！这凉州城里，愿意嫁给你的多了去了。”
青年用力一拍头，“怪事怪事……”他使劲盯着苏含衣，“你怎么一直蒙着面？”
“会不会是丑得不能见人？”他的家丁道。
“不行，快让我瞧瞧，不然我不让你走！”青年道。
苏含衣忽然想起，狐狸精一族，擅长媚惑之术，她便打算试试效果。她目光涟涟，饱含情意，默默看着青年。
青年神情果真有一瞬恍惚，他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煽起了自己耳光，口中还不停念叨：“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猪……”
苏含衣见状，扑哧一笑，随即便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