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八十年代皇妃13
午饭过后，赵芬梅在苏含衣房门口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敲门进去了。
她本来没有敲门的习惯的，被苏含衣说了好多次后，方才养成了这个习惯。
进门之后，她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拉着苏含衣的手，说了许多往事。比如当年她怀张巧翠的时候，日子有多么地苦。
那天，日头高照，炎热无比。她挺着大肚子，还在地里干活。干着干着肚子一疼，眼见着她马上就要临盆了，张大顺慌忙找人借了辆牛车，把她拖回家……
那天的天气是那样糟糕，而她是那样难熬……她生下巧翠之后，家里的婆婆也没了，孩子们都是她一个人带，尤其生了张汝良之后，她既要带大的，又要带小的……
她面容哀切，声音沙哑，说得情真意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苏含衣听得有些麻木。她配合地垂下眼眸，拍了拍赵芬梅的背。
如果是原主，大概会被赵芬梅这番话感动吧？可她不是原主，她只听到了这段话的目的性。
果然，啜泣了一会儿后，赵芬梅抬眼偷偷瞥了下她，又继续说：“巧翠啊，如兰和良良我都不操心，我现在最操心的，是你呀。你已经十八岁了，模样也生得不好……再这么熬下去，以后可怎么找到人家呀。”
……
苏含衣有些无语。果然，她拐弯抹角说这一大堆，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句。
“妈，你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赵芬梅诧异她的乖巧，但又有些宽慰，“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你姑爹家的堂侄儿你还记得吗？他人长得俊，还上过高中，现在就在他们村里教小学。而且他家条件也好，这十里八村的姑娘，就没有不想嫁给他的。只是他眼光高，不肯谈个没念过书的，所以他家才想着找他叔叔问问。这不，就问到了我们这边……”
见苏含衣不说话，她又继续道：“巧翠啊，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不然到时候，这么俊的男娃，就成了别人家的啦！他现在二十一了，正预备年底结婚呢。”
“我要上学，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同样是要上大学，你怎么不劝良良结婚呢？”
“那哪能一样？男娃什么时候都是金疙瘩，女娃要是过了年纪，就成了筐子里的剩菜，没人要咯！”
何况，她家良良以后是要当大官的，肯定要慢慢相看，最好是娶个官小姐，绝不可能娶一个村妇！
苏含衣听了直皱眉。她真是厌倦透了这套说辞。
她忽然有点心疼原身。张巧翠就这么被她的父母洗脑了一二十年，长大后的她，怕是也像如兰一样卑微、顺从吧。
“什么没人要？现在上学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你忘了，副县长曾经来这儿，叮嘱我要好好读书吗？他临走之前，还说等我大学毕业时，会再来这看我。怎么，妈，你是觉得副县长的想法不对，想跟他唱反调吗？”
赵芬梅瞬间哑声。
副县长，竟然这么看重巧翠？她当天只顾着端茶上点心了，也没注意副县长对巧翠的态度……
不行，她得赶紧去问问老张！
赵芬梅跟张大顺咬耳朵，商量一番后，就再没提过让苏含衣嫁人的事了。
八月底，还未到九月，苏含衣和张汝良，就收整了行李，一起去了京大。
二人虽然是同一天出发，却并没有坐同一趟火车。
一到学校，就有热心的学姐帮苏含衣搬东西。苏含衣很是感激。宿舍楼外墙似乎新刷了一遍，看着十分整洁。而里头的房间虽然略有些逼仄，但环境还算不错，上下四人寝，窗户旁和门旁各有一张桌子。
苏含衣并未买新衣服，她仍旧穿的是两年前的花色衬衫，下套一条黑色直筒裤，再加上她的黄皮肤，大脸盘，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的三名舍友，有一位肤白貌美大长腿，及腰黑长直，搭一件粉色小洋裙；有一位白衬衣红裙子，披肩卷发；还有一位短发白t牛仔裤，潮气十足。
那个牛仔裤的女孩异常热情，一见她就分了她个苹果，说：“我姥姥家种的，味道一般，你凑合着吃吧。”
女孩啃一口苹果，看了她两眼，“你打哪来的呀？”
“我江淮省的。”
“哦。那远着呢。听说你那边产橘子，又多又便宜？可不像我们那，贵得慌。”
“你是哪的呢？”
“我东北的。”她把苹果核一丢，继续说：“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我叫顾兰姝，你呢？”
苏含衣蓦地一顿。顾兰姝……这名字还真好听。至于她，大概这辈子，只能叫巧翠了……
不行，她到时候一定要改个名字！毕竟，现在改名字还没那么严格。
“我叫张巧翠。”
顾兰姝表情一滞，随后又扯起抹笑容，强行夸赞一句，“你的名字真好听。”
苏含衣没忍住笑了，“你别夸，这名字可土了。我到时候，打算改名字呢。”
“哦……”
顾兰姝又拉着她说了许多话，从当红明星到流行歌曲，再到诗歌文学，她仿佛什么都懂一点，一说起来就是滔滔不绝。
苏含衣也不觉得聒噪，只觉得她挺可爱的。
至于另外两个舍友，那个穿粉色小洋裙的叫做范茹萍，虽然话不多，但十分有礼貌，说话也异常温和；另一个穿红裙子的叫做邱艳群，她外表美艳，实则温柔沉静，喜欢诗词歌赋，是个不折不扣的古典佳人。
这几个舍友都很好相处，苏含衣便没有搬出去住。
除去教室，她去得最多的便是图书馆。看到书中的名山大川，她脑子里忽然想起许多事情。
她想起她和早雨在乡间的日子，想起陈国灭亡后，她所游历过的名山大川，见识过的风土人情；想起民国街头的繁华和战火纷飞时的残破……
那些记忆交织着，混乱地在她脑中四处乱窜，而后，仿佛被一阵阵云烟遮住了，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淡到她几乎要怀疑那只是一场场梦境。
她叹息一声，拿了一本《民国史》，随意一翻，竟然看到了一张莺莺的照片。
莺莺不喜欢照相，因此留下的照片很少，而文章后附的那一张，便是莺莺在百乐门唱歌时的照片。而照片中，她发现了自己的背影：就坐在台下第一排。
她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把这本书全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有些乏了，就趴在桌子上小憩。醒来时，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了这样一副画面：她的舍友邱艳群没有撑伞，大着肚子站在雨中，头发全贴在了脸上，模样狼狈不堪。而她的不远处，是张汝良决然离去的背影。
苏含衣有点儿恍惚。她许久没冒头的预知能力，又回来了？
所以在不久的将来，她的舍友邱艳群，会和张汝良在一起，然后被他抛弃？
可是，她该如何跟邱艳群说呢？她现在和邱艳群不过是普通朋友，何况她如果贸然和邱艳群提起此事，邱艳群恐怕还会觉得她莫名其妙，或者是觉得她和张汝良关系不好，特意编排他。
苏含衣便把此事抛在了脑后。
过了两天，她正在宿舍看书，忽然听见邱艳群问她：“巧翠，你家里有几口人呢？”
“我家有五姊妹。大姐嫁人了，二姐三姐去了，家里还剩下我和小弟。”
“你小弟，还在上学吗？”邱艳群继续问。
“在上学，说不定你还见过他呢。他也在我们学校，只不过是经济类专业。”
“这样么？我邻居就是学经济的，说不定和你弟还是同学呢！你弟叫什么名字？”
“我弟叫张汝良。”
“张汝良……就是那个获得了全国书法大赛二等奖的张汝良同学吗？！”邱艳群轻呼一声。
苏含衣愣了愣。张汝良什么时候得了全国书法大赛二等奖？要知道，张汝良上初三时，那字还跟狗爬一样……所以，他到底获得了什么机缘？
“巧翠，你弟弟这么厉害的么？”范茹萍也轻声问了句。
顾兰姝听到这话，忙插了一句：“巧翠，你弟弟是不是学校宣传栏贴的那个帅哥！他好帅啊，比刘德华还要帅！”
“刘德华是谁？”范茹萍又问。
顾兰姝靠着床梯，神情慵懒，“哦，你们可能不知道。他是香港最近比较火的一个男演员，前两年演了《神雕侠侣》。我那会儿天天追他的剧呢。”
“这样呀，怪不得我不知道。我看电视看得少，我爸老占着家里的彩电。”范茹萍道。
“原来你们家都有彩电。我家还在用那台老黑白呢。”邱艳群轻声叹道。
……
苏含衣沉默了。这个年代有大彩电……她的舍友们，果然都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而她，大概是四个里头最穷的。
“巧翠。”顾兰姝呲溜一下走到她面前，手搭在她肩上，“什么时候让我们认识认识下你弟呗！”
“认识他做什么？我和他关系不好。”
“啊？你们不是亲姐弟吗？”
“亲姐弟又如何？我家重男轻女，他是家里的宝贝疙瘩，我是他的烧饭丫头……”苏含衣故意说道。
“他，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吗？长得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然奴役自己姐姐？”顾兰姝惊叹一声。
苏含衣没再说话了。
而邱艳群和范茹萍也沉默了。显然，她们并不相信苏含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