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八十年代皇妃5
赵芬梅拉着张如兰说了许多闲话，一会是邻村谁谁谁嫁了个好丈夫，一会是谁谁谁儿子挣了钱，一会是谁谁谁犯了什么事被抓起来了。她的一张嘴，就像一个打气筒，仿佛不用停似的。
好不容易等赵芬梅去忙活午饭了，苏含衣就立刻拉着张如兰到房里说话。
“姐，你男人出轨了？”
“出轨？”
“就是找了别的女人。”
张如兰一听，眼里又蓄起了眼泪，使她那双还看得过去的大眼睛，染了一丝苦情的味道，“也都怪我，生不了孩子……”
“你们有去医院检查过吗？说不定，不是你的问题呢。”
张如兰愣住了。
她一直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什么她是不生蛋的鸡，她也一直以为问题出在自个身上，从没想过旁的原因。
“你想想，他除了你之外，不是找了好几个女人吗？你有听说过谁有孩子的吗？赶紧去医院查一查吧！问题或许真不在你，别上赶着背黑锅！”
“可如果真的是根生的问题……”
“那你就尽早离开他。”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男人咋样，嫁过去了，终归是自己的命，哪里能说离开就离开。”
苏含衣又劝了她好半晌，而她是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是苦着一张脸，无奈地重复着：“这就是我的命哇！”
苏含衣一下子也犯难了。张如兰简直和古代的贞洁烈妇有得一拼。
可这也不能完全怨她。
毕竟，她从小被人洗了脑，什么在家顺着父亲，出门顺着丈夫，如果敢反抗她丈夫，那就是没脸没皮，不但村里的人看不起她，连家里人都会像避蛇蝎似的避着她。
苏含衣深感无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这个年代，城市还好，但是偏远地区，很多人家都没有办结婚证，只是草草办几桌酒席，宴请了下宾客，就算是结婚了。
“你们有结婚证吗？”
张如兰愣了片刻，“有的。当时本来不打算去办，是月梅让我去办的，说不办等到老了，可能会被富贵赶出去。”
月梅便是原身难产而死的二姐。
苏含衣随即便道：“我知道，你是铁了心了，再怎么劝也不会变的。我只想说，到时候你如果不想过了，就去办离婚吧。”
“办离婚……还不知道他肯不肯呢。万一他生气，把我打死了怎么办？就算他不打我，离了婚，我又能去哪里，娘家我是不可能回来，如果我回来，不仅是我，爸妈，你和良良，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爸爸好面子，又怎么可能留我呢？呆在王家村，我至少还有个落脚的地方，离开那里，我怕是要去睡桥洞，讨饭去了……”
苏含衣叹一声，也没说什么了。
赵芬梅或许还有一两分惦念这个女儿，她去菜园里摘了一堆菜，用黑塑料袋装着递给了张如兰，又吩咐她，“凡事忍一忍，不要去和富贵拌嘴。那些破事也别计较，外头的女人终究是外头的，等富贵腻了，收了心，还是会对你好的。你也抓紧给他生个孩子。”
听到孩子二字，张如兰脸上是掩不住的失落。然而她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苏含衣知道张如兰劝不动，便打算从赵芬梅和张大顺这边下手。
她喊了二人到堂屋，直截了当道：“王富贵身体有问题，没法有孩子。”
“啊？”赵芬梅整个人呆住了。她双手脱力地垂下，在粉色围裙上留下道黑印子，“怎么可能？”
“不然，他们为什么七八年都没有孩子？”
“如兰不是说，是因为富贵不喜欢她吗？”
“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至于这么久也没孩子。爸，妈，我直接跟你们说了吧。我现在找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劝如兰姐离婚。”
“离婚？”张大顺猛地出声，却不防被草梗子呛着了，连连咳了好一会，黄黑面皮被撑得通红，“怎么可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哪怕丈夫死了残了瘸了，都没个回娘家的理！”
他话说得急了，有些颠三倒四的，他却自以为极占理，“不能生娃又怎样，就算肠肚子都烂穿了，她也得陪着！”
“对。爸，你说得对。如果只是祸害如兰一个人，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个王富贵，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欠下一笔巨额赌债，然后连夜跑到外省去。追债的人找不到他，就找到如兰姐……”
张大顺心提到嗓子眼，立刻打断了她，“女儿已经嫁出去了，不是我们家的人！”
“追债的人可不管这些。他们会每天来刘山村骚扰我们。而且……”苏含衣阴森森地一笑，“他们会打断爸你的腿，妈你的手，至于良良，也没法再上学。”
张大顺一听，脚瞬间抽了一下。他环顾四周，觉得这突如其来的穿堂风尤其可恶，仿佛在这一刻，已经有人在拿着棍子追他了。
赵芬梅也紧张极了，整个人像没头苍蝇地走来踱去。她三两步跳到张大顺身边，“老头子，你看怎么办啊？我们老了没什么，可是良良不能不上学啊！良良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
张大顺眉头皱成一团，心不在焉地摸了摸烟袋子，随后猛一拍腿，“有了！我写个那个什么公证书，和如兰断绝父女关系，请全村人做个见证，到时候，富贵犯了事，也就不会找上我们了！”
“爸，现在是法治社会，这种单方面的公证书，是没有效力的。”
张大顺心一沉，长长地叹了口气，柔声道：“巧翠啊，你有主意，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虽然你现在成为了使者，可良良，毕竟是你亲弟弟啊！”
“爸，良良是我弟弟，我当然会帮他的。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如兰姐离婚。一般人可能劝不动她，但爸妈你们的话，她一定会听的。”
“可是……”赵芬梅面带犹豫，“如兰离婚了，她该住哪儿？住娘家总不像个样子呀。”
她的如兰，要是回张家住着，隔壁那个牛婶子，还不得天天过来嘲笑她？
“也不必回来。我看见县城有招女工的，包吃住，勤奋就行。等如兰姐离婚了，让她在县城找个工作就行了。”
“可她长得丑，嘴那么笨，人家哪会要她？”
“我和她一起找。”苏含衣道。
这年头，婚姻法还不健全，张如兰本就因为没什么嫁妆而被王家嫌弃多年，如今要是离婚，怕是半个子都分不到。
“爸，你觉得呢？”
“成，就这么办！”
张大顺二人第二天清早就出发去了王家村。他们好劝歹劝半天，张如兰才同意离婚。
她一个人缩在墙角，一个劲儿地哭。她觉得自己不该离婚，可她爸妈拿这条老命来逼她，仿佛她不答应离婚，他们就要立刻吊死在家门口似的。
到时候，他们这一闹，怕是整个村的人，都要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黑心肝，丧门星了……
而张如兰好不容易止住哭，一看时间，又哭了。快到饭点了，而她还没开始做饭，等会儿她男人估计又要揍她了。
可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后果，她却不愿意动了。
没多久，三人便见王富贵搂了个女人回来。
王富贵见了老丈人，半点不吃惊，只笑着打了个哈哈，让女人先进屋里去等着。
张大顺见状，只觉得屁股下仿佛有火炕在烧，鞋子却像被强力胶粘住了。他抖着身子，却没法站起来。
屋子里那又大又亮的白炽灯，一向是他最喜欢的，可此时，那一闪一闪的灯光，闹得他难受极了。他恨不得一棍子甩向那灯。
他随即就和张富贵说明了来意。
张富贵愣了好一会儿，又哈哈大笑，“跟我离婚？离了婚她还嫁得出去吗？怕是要找个七八十岁的老鳏夫吧？到时候，怕是结婚一两年，她新男人，就一脚蹬了去了呢！到时候呀，老丈人，你怕是要黑发人送白发人咯！”
“你……”张大顺气得牙都打着颤，他强忍住这口气，近乎哀求地开口：“富贵……我家女儿又蠢又笨，怕是配不上你，倒不如，咱们和和气气离了婚，你再去找个好的……”
“那不成！”他斜眼看着张如兰，“当初娶这个婆娘，花了我四五百！七八年了，蛋都不下一个，白耽误我！”
张如兰闻言，已不敢看人了，只低头轻轻地哭。她也不敢去拿纸，两条白鼻涕慢慢滴下来，落在了黑乎乎的裤管上。
“那……你要怎样才肯离婚？”张大顺想站起来，却没由来腿抽地一阵疼，让他没能离开座位。
他忽然想起苏含衣的话，又大着声重复了遍，“要怎样才肯离婚？”
张富贵头一歪，模样很是神气，“这样吧。好歹你也当过我几年老丈人，我就不跟你说多的了。给三百，给三百我就离婚！”
张大顺抖动着嘴唇，“能不能少点？”
“不行，一个子也不能少！”
张大顺便颤巍巍从胸前掏出个布包来，里头是厚实的一堆：十块的，五块的，两块的……甚至还有五分一分的。
王富贵飞快接过了钱，脸上满是欢喜，“成。我下午就带她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