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民国万人迷(完)
曹闵自回帅府之后,精神头便一直不好,请了医生来看,却发现是得了肝癌,只能好好休养,保守接受治疗。
曹闵却脾气犟得很,依旧每日工作,不肯好好休息,一时病情竟越发严重了。
“你好好休息,南边的事就交给赵副将。至于帅府,我自然会打理。”
“我吩咐……”曹闵猛地咳了咳。
苏含衣见状,轻轻帮他拍了拍背,“慢些说。”
“我吩咐刘副将,送你父母去益州了。咳咳,如果日本人打到江南省来,刘副将会带你离开的。”
苏含衣嘴唇紧抿,并不言语。
曹闵深深望着她,轻叹一声,没再说话了。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闭上眼睛小憩。
不两日,曹谰便闻讯从长江省回来了。
他略拔高了些,面庞也越发坚毅。他回来时,军鞋踏得噔噔作响,仿佛想昭告天下,他已是个合格的军人了。
他一见苏含衣便问:“曹闵病了?”
苏含衣点点头。
曹谰敷衍地去探望了下他,随即便开始接手军中各项事务。
渐渐地,军权都到了他手上,他也越发猖狂地,开始插手帅府事务。
苏含衣颇有些无力。
这世道,哪怕比古代先进了许多,女人也是极难插手军事务。就算她是帅府的女主人,也完全比不过曹谰这个堂弟。
曹闵已是沉疴难愈。
苏含衣坐在床侧,半晌无话。
她默默看着曹闵。
他整个人,被暖黄的灯光包裹着,显得异常柔弱。
他的眼下是一圈青黑,嘴唇也带着病态的白。他试探着地,轻轻地抓住她的手,问:“含衣,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当初拆散了,你和,你的益哥哥?”
苏含衣摇头。
他听闻,眼里没浮起半点欢喜,反而溢满了哀伤。
他费力抬起手,抚上她的脸庞,“那为什么……你一直不肯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苏含衣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她的心好似异常的冷漠。
她迷茫,她孤独,她对周遭的人和物……总是有一种不真实感,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恍恍惚惚,觉得自己不该存在于这天地间。
她叹了口气,道:“你别想那么多。我从来没怨过你。我并不喜欢赵益。”
她轻轻抓住他的手,放在她胸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好像不怎么会跳动。”
曹闵闻言,幽幽地看了她好半会儿。
他的手轻轻地颤动着,而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他像嶙峋的巨石,一向是那么坚硬,那么独特,而今的他,却像是化作了一棵飘摇的柳树,一颗随风四散的细沙……
“含衣,你说,人还会有来生吗?”
苏含衣略苦涩地笑了。
曾几何时,她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
“不管有没有,我希望……会有。”他嘴角微微扬起,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好似外面的一切已与他完全不相干,他想紧握住的,只有她的手。
再多的言语,都显得多余了。
她,只要,能这么静静地呆在他身边便好。
曹闵的病越发重了,最后已卧床不能起。他临走前,反复对她说的一句话便是:去益州,去益州……
她口头答应了他。
他一走,苏含衣便默默地为他换上寿衣,收殓尸体。她的动作是那么从容,缓慢。
她已不知道自己心头究竟是什么滋味。
大帅既死,军权便全然落到了曹谰头上。曹谰惧怕日本人,便打算同日本人缔结条约,商议合作。
苏含衣知道这件事后,便立刻去找了曹谰。
“怎么,大嫂来找我有何贵干?”曹谰漫不经心地问。
“你想和日本人合作?”
“和皇军合作,才是明智之举。不然,这东南三省,怕是一点都没有我的位置了。”他语气稍顿,笑着看向苏含衣,“如果帅府没落,大嫂就没法再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了,而且东南三省的老百姓,怕是也要流离失所了。”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国土都成了别人的,还谈什么锦衣玉食,安居乐业。”苏含衣将手伸向了头发处。
曹谰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他迅速从腰间掏出枪,对准了苏含衣的额心,而与此同时,苏含衣的枪也对准了他的头。
“你大可以试一试,我们到底是谁先死。”苏含衣轻飘飘地道。
曹谰脸部肌肉微微抽动着,嘴唇紧抿,“大嫂又何必非要舞刀弄枪?和和气气地不好吗?和日本人合作有什么不好?我们照旧能过太平日子。反倒是,如果不和日本人合作,这东南三省,怕是没多久就被张王都督吞得渣都不剩了。”
“你别想借机放松我的警惕。如果你依旧要和日本人合作,我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苏含衣淡淡道。
曹谰在心里低低咒骂着。没想到这女人看着温和,疯起来却是不要命的。
“好。我答应你,那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放下枪。”
“好。”
曹谰目光微闪。在数到二的时候,他的枪已落下一半,正对准苏含衣的大腿。他吞了吞唾沫,扣动扳机,飞速朝苏含衣腿部开了一枪。苏含衣早有准备,竟是半点也不躲闪,而是快速抬起枪,朝曹谰头部开了一枪。
曹谰瞪圆双眼,额头流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苏含衣收了枪,低头看向流血不止的大腿。
她强忍着疼痛,立即叫车去了医院。医院很快便安排了手术。
手术做完后,医生叹一口气,对苏含衣道:“太太的伤伤及腿骨,以后,怕是要不良于行了……”
“什么不良于行?”月喜紧张地问。
“就是走路会有些跛。”医生回道。
月喜听闻,直愣愣地看着苏含衣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含衣递了块手帕给她,又摸摸她的头,宽慰道:“瞧你这样,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你呢!有什么好哭的,我腿又没断,不过是有点跛而已。”
月喜闻言,方才慢慢停止了哭泣,但小脸上依旧布满泪痕,说话仍是一抽一抽的。
苏含衣杀了曹谰后,便立刻联系了赵副将。她以帅府遗孀之名,亲自管理军队,军人们原先对她还颇有微词,后面瞧见她雷厉风行的手段后,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她每日关注国内形势,听闻地下党人坚决抗日,时不时“骚扰”日本人后,她便找到了地下党的军官,联合地下党人一起抗日。
眼见着全国抗日形势大好,地下党也日益壮大,苏含衣便放心脱了手,直接将所有事务都交由了赵副将,并托他照顾父母兄弟。
此外,她又给了月喜许多银钱,让她去做些生意,自己则找了个山高水远的地方隐居。
就这样,一晃数十年便过去了,日本已完全退出了中国领土,□□和国党的战争也已结束,苏含衣便再次回到了省城。
省城恢复了从前繁荣的模样,只是略带了些战争后的萧索。街上依旧是人来人来,每个行人的脸上都带着点劫后重生的庆幸。
苏含衣游走在街头,许多早已沉睡多年的记忆渐渐苏醒。
她拦了一辆黄包车,穿行在大街小巷。
路过帅府时,她让车夫停了下来。
帅府正门依旧是那么高大巍峨,只是门口那黑底金字的匾额,换成了刷着红漆的木质匾额,上头用隶书写着“曹氏博物馆”几个大字。
“太太,要买票进去吗?”车夫见状便问。
苏含衣笑着摇头,“不用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