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民国万人迷14
近日里，北边形势越发紧张。张都督一直在招募军队，似乎要发起战事。而东南乃是全国最为富庶之地，自然成了他的首要目标。
曹闵作为东南地区最大的势力，也遭到了张都督的多次暗杀，但他早有防备，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夜深愈深。
曹闵才回屋不久，也未曾歇下，而是伏在桌案前忙了许久。等一切事务处理完毕后，他便站在桌案前，左右踱步。
他对苏含衣道：“东南地区混入了许多张都督和王都督的奸细，这阵子你最好不要出门，至于药铺，交给财务长打理就好了。”
苏含衣轻声应了。
她将药铺交由了财务长，自己则每日在帅府看小说，亦或是听留声机。好不容易在府里憋了半月，北边形势才安定了些。
苏含衣出府了。
省城依旧是那副繁荣欢欣的模样，和从前没有分毫变化。她站在街头，看着热闹的街道，听着嘈杂的人声，心里却觉得十分宁静。
她出门没几步便遇见了周六。
他又瘦了许多，脸色发黄，嘴唇上起满死皮，手臂上还缠了一圈厚重的白布。
她有些为他惋惜。
她问他：“你的手怎么啦？”
他讷讷望着她，声音轻得像一道烟，“不小心碰着了……”
苏含衣叹一声，不再问了。
这伤口包得厚而严实，完全不像是被碰伤了，反倒像受了极重的外伤。但他既然不愿意多说，她也不好再问。
“去和成洋装铺。”
现在已经入了秋，天气越发冷了。这阵子她胖了许多，从前的衣裳大多都穿不下了。于是她想着今天去添些新衣。大部分太太注重质感，只穿手工的衣裳，她却觉得，机器做的衣裳也没什么不好，何况机器做得快。
她才进和成洋装铺，便又瞧见了个老熟人，正是顾成霖。
她不由得扶额。这省城真是过分小了。
顾成霖也瞧见了她。
他朝她微微颔首。他的身旁还立着一名身姿婀娜的年轻女郎。
苏含衣出于礼节，也朝他微微颔首。
“成霖，怎么，也不介绍一下吗？”女郎望了望她，继而朝顾成霖妩媚一笑。
顾成霖轻轻一笑，挽住女郎的手臂，“何必要我介绍？难道你猜不出她的身份吗？”
女郎也笑了，“谁知道我猜得准不准呢？”
她柔柔朝苏含衣一笑，道：“青青见过大帅夫人。夫人真人比画报上的小像美多了。”
“多谢青青小姐夸奖。小姐也是国色天香。”
青青闻言，掩嘴笑了。
顾成霖打量一眼洋装铺，道：“相逢即是缘分，何况之前你和阿闵结婚时，我也没送你什么东西。不如今日，我送一件衣裳给你可好？当然，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但这只是成霖一点心意而已。”
苏含衣挑眉。
这顾成霖怎么突然对她这么恭敬了。
“你的心意我领了，衣裳就不必了。”
顾成霖蓦地一笑，“是啊，这些俗物，身为大帅夫人的你，又怎么会缺呢？那等哪天我得了什么好东西，再送去帅府给你。”
苏含衣没吱声。
顾成霖又道：“环山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法餐厅，今晚我要和青青去那吃饭，你……可要一起？你不用忙着拒绝。我请你吃饭，是有事相商。”
苏含衣便同他们一起去了。而在路上行驶不久，顾成霖便先将青青送回了家。
酒过三巡，顾成霖忽然看着她，略带嘲讽地一笑，“听说夫人的药铺又开了两家分店？”
苏含衣皱眉，“你想说什么？”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可知你那家药铺抢了谁家的风头？你又知不知道九芝堂背后的东家是谁？”
“莫非，你就是九芝堂的少东家？”
顾成霖嗤地一笑，“我可不是什么九芝堂的少东家，你可以回去问问阿闵，到底谁才是九芝堂的少东家。”
苏含衣微微失神。
曹闵……竟然是九芝堂的少东家？
那他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她，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抢他的生意呢？怪不得这些日子她的药铺开业如此之顺利，九芝堂也从未同养民堂针锋相对过。
“是不是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他竟如此看重你。”顾成霖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因为结婚之前，阿闵告诉他，他喜欢苏含衣，就跟喜欢一个玩意儿一样。但从养民堂一事来看，阿闵对她，似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既然他已经知晓阿闵对她的心意，那他就会规规矩矩地把她当成大嫂。
他望一眼桌上盛放的玫瑰，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又浅啜了一口葡萄酒，道：“夫人，即便是药铺，那也是商铺。做生意，为的便是利润。做生意可不比做慈善，目前你们瞧着利润尚可，可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日后难免会有亏空。但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的生意长久下去。”
“什么法子？”
“放印子钱。”顾成霖淡淡道。
苏含衣眼皮一跳，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她曾听过一个歌谣，讲的便是印子钱。里头有几句，她到现在还记得：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
“如果他们还不上呢？”
“大帅府的人不是吃白饭的。”
苏含衣沉默了。这顾成霖，还真是不把普通老百姓当人看。
“大嫂，放印子钱，也是在做善事。你想想，那些个为了一两块银元杀人放火，抑或是自杀的人，你突然给他一两元现钱，让他可以救急，让他不至于饿肚子，或者是病死，这不就是在做善事吗？你的养民堂经常免费给穷人看诊，看诊的人多了，自然会在你那买药。你也别再送药了，就把药低价卖给他们，只不过他们得在你那儿贷印子钱，届时再派帅府巡警去各处按月收债，还不上的则翻倍。”顾成霖淡淡道。
苏含衣垂眸不语。
顾成霖见她不说话，便又道：“你可以先想想，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来找我。”
夜色渐浓。帅府。
曹闵在外奔波一天，回来时已是饥肠辘辘。
苏含衣便拿了睡衣让他换上，又让仆人给他下了碗面吃。
曹闵忙囫囵吞了小半碗。
“最近很忙吗？”苏含衣问。
曹闵忽然停下动作，垂着眼帘，慢慢地把最后两口咽下去，而后怔怔看着她，“还好。只是从燕山路赶回来有点急。”
“燕山路……也有三十多公里呢。那边不是有宅子吗？”
“我不想住那边。我想回来看看你。”曹闵望着她，认真道。略微发黄的灯光照着他帅气的脸庞，照得他的眉眼有一两分沧桑。
他揉了揉眉心，瞧着疲倦极了。
“那你明早又要跑过去？”
“嗯。”
“你别跑了。既然你舍不得我，那我和你一块过去吧。”苏含衣忙又补充一句，“我顺便去看看那边的地段，说不定可以在那再开家分店。”
曹闵手撑着脸看着她，看了她好半晌，又低头看着面碗，灿烂地笑了。
“对了，九芝堂……是你的产业？”
“你知道了？”
“瞒着我干什么？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会记得你的好的。”
曹闵蓦地掐了把她的肉脸，“没心没肺。”
二人次日便去了燕山路那边。
曹闵既要巡察军队，又要召开会议，常常忙得不可开交，一直到七八点后才得闲。
苏含衣则是清闲无比。她发现燕山路有一条小吃街，里头有各种各样的美食，本地的外地的，蒸煎炸炒，各色都有，她便轮流吃了一遭。
一天，她正吃完往外走，便见一个穿着件过分宽大背带裤的男童从她身边跑过，大喊着：“号外，号外，歌后莺莺被人枪杀啦。”
她心头一跳，忙拦住小童，“给我一份报纸。”
她直接给了小童一个银元，小童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捧着那个银元直流口水，回神后忙塞了好几份报纸给她。
他又小心翼翼看一眼四周，“漂亮姐姐，附近小偷多。你钱别露出来了。”
苏含衣摸摸他的头，“谢谢你。”
他又蹦蹦跳跳往外跑了。
苏含衣拿过报纸仔细一看，原来莺莺上月回家乡探亲去了。她的家乡凉州属于张都督辖区，而她回去之后，不知道是谁，走漏了她回去的风声。日本人知晓她的盛名，便想让她唱歌，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而日本人勃然大怒，直接当众枪杀了她。
苏含衣收起报纸，望向了不远处的天空。太阳的光芒渐渐变弱，朵朵乌云向着同一个方向靠拢，慢慢地汇成了一大团。风呼呼地刮着，刮得店铺上空的旗帜呜咽作响。点点沙尘也随着风离开了地面，飘向了各处。
苏含衣被一粒风沙迷了眼。
她使劲眨着眼，妄图使自己好受些。
这热闹的街道，仿佛一瞬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风声。而莺莺婉转的歌声，正踏着风声朝她而来：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